12 鳴梭
第十二章鳴梭
燕回和親姐姐相處的時間甚至還比不上與外祖家的那些表哥表姐,但她又确實覺得印象中的姐姐和謝冰月口中的周燕蘅是不同的兩個人。周燕蘅是周家最優秀的女兒,一個标準的大家閨秀,美麗,溫柔,賢惠,并且善良。
“你不相信?”謝冰月狠狠咬牙道:“周燕蘅不就是因為我庶女的身份而看不起我嗎?我知道我是庶女,所以我願意給周燕非做妾,可是她為什麽連這都不肯成全我?”
燕回此時此刻真的很想問一句,那我哥哥,他喜歡你嗎?可是她不能承認她就是周燕回,走錯一步就全錯了。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謝冰月突然冷笑一聲,眼睛裏閃過陰狠,“現在好了,周燕蘅不是死了嗎?連周燕非都死了啊。”她說到最後,聲音突然低下去,有一種細微的不易察覺的悲傷。
她又問:“你還記得皎伶嗎?”
燕回眼波未動,卻在腦海了搜尋了許久,才想起來這個“皎伶”是誰,原來是太子的那位侍妾。
謝冰月用大仇得報的眼神看着燕回,笑容帶些譏諷又是得意,“周家滿門盡滅,而你現在呢,雖然沒死,卻是個卑賤的瘦馬。看在你現在這麽可憐的份上我就告訴你,皎伶是我父親的外室女兒,不過卻為我所用。自從你回京,我就知道周家想要讓你代替周燕蘅嫁給太子,所以我讓皎伶抓住機會讓太子厭棄你。”
“可是誰知道呢,周燕回,你居然這麽有本事,居然把整個周家都給拖下水了。”
“其實你死了還好點,可是你到現在還好好地活着,那麽多人為你而死,包括你親生父母親生兄長!”
謝冰月聲嘶力竭地吼着,燕回也處于崩潰邊緣,原來皎伶,皎伶當日是故意的?一直與她說薛宓的事情,千方百計就是為了引起她的反感,可是她卻直接就導致了周家的覆滅。
眼前光影浮動,燕回仿佛回到那日太子府裏面的場景,如果她不曾對薛宓口出不遜,是否周家就不會被陷害,周家上下那麽多人就都不用死,而她今日也不用淪為瘦馬,以後日日夜夜不用想着報仇的事情。
可是再多的如果也只是如果,事情已經發生了,人也已經死了,眼下她做了瘦馬已經三個月,已經嫁了一個還不熟識的男人,面前正站着一個恨她入骨的謝冰月。
“你既然是周燕蘅的妹妹,那麽讓我接受你在這個府裏接受跟我分享同一個男人,就絕不可能!”謝冰月仇恨的目光從來不曾減弱,她吩咐下人道:“把她給我帶下去,然後找個牙婆來發賣了。”
沒料到有這一出,燕回想不到謝冰月竟然瘋狂至此,她決不能被賣出去,一旦出了這裏不知道又是去到何處,更不知何時才能報仇。情急之下,她喊出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老爺不在,你不能賣了我!”
聞言謝冰月瞳孔一縮,“老爺?”她問道:“昨夜他是一個人睡的書房,他沒有碰你?”
燕回拿不清她問這個問題的意義何在,但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然後謝冰月就突然有些神經質地大吼大叫起來,“到底是你不願讓他碰你還是他不舍得碰你?!他這幾年不曾納過一個妾,娶了你回來卻能忍住不碰你?真是深情啊。”
她突然走過來定定地看燕回,自己已經十九歲了,比之燕回自然是老上幾歲,更遑論她的容貌本來就比不上燕回,她眉毛一擰,就咬牙出聲:“不行,我一定要毀了你,不然就算我把你賣出去,他也一定會把你找回來,我不能讓他身邊有你這樣的存在。”
不過瞬息,事情就發展成這個樣子,燕回好生無力,這裏都是謝冰月的人,哪怕她殺了她,她也毫無辦法。
但是謝冰月沒殺她,而是讓人灌了她一杯摻了迷藥的茶,然後她迷迷糊糊間聽到謝冰月吩咐人把她拖下去。
燕回再次醒來時是在一個幽暗的房間裏,鼻尖充斥着一股說不清的沉重的氣味,她躺在床上,手腳自由,可是迷藥的藥勁卻未過去,渾身無力,對處境的未知讓她的心裏充滿了恐懼。
“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女聲道:“老太爺,小心點門檻。”
便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她道:“不礙事不礙事,就喝了一點酒,老夫還是看得清的。”
他的聲音裏滿是醉意,又帶着些輕佻:“你們快走吧,兒媳婦說給我送來了個小美人,我今天沒時間跟你們磨叽。”
另一個女聲就有些不高興了:“是是是,我們走,老太爺有了新人就把我們忘了。”
“回頭提你們做妾啊,乖,快走快走。”
“咯咯咯……”也許是見慣了這位老太爺的這幅急色相,兩個大概是丫鬟身份的人便笑了兩聲随後退出了房間,還關上了門。
燕回聽到這裏已經冷汗直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謝冰月口中的“毀了她”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讓另外一個男人來侵犯她,還是一個老男人。
這裏大概還是徐府,那些人喚他“老太爺”,而且他說的“兒媳婦”大概就是謝冰月,這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他應該就是徐新遠的父親。如果燕回和這樣一個身份的人有了關系,那麽徐新遠就不可能再要燕回,到時候可真的是置她于死地了。
謝冰月這一手,可真是用得狠。
思緒間,那個人已經走進來,連聲叫着:“美人,美人你在哪兒呢?”
屋內未點燈,他也看不清,但燕回還是害怕得極其吃力地縮去角落。老太爺叫了幾聲無人應他,便回身去取了一盞燈來點上。
“美人你等着啊,我給你點燈來了。”他終于看見了燕回,渾濁的眸子頓時一亮。
而燕回也看清了他的長相,的确是一個遲暮老人,卻面容蠟黃,皺紋堆積,印堂隐隐發黑,還有些發福,明顯是個縱欲過度的人。
老太爺興奮地摸去床邊,心裏暗想自己兒媳婦果然沒騙自己。其實他本性好色,只是因為素來嚴肅的妻子才收斂很多,但是兩年前徐老夫人去世,他便一下子沒了管制,更是随心所欲,無所畏懼。家裏大小仆婢但凡風流的都是他枕邊客,就算吃不到也是會偷偷摸摸過過手瘾的。
燈下他猥瑣的臉醜陋不堪,燕回一點也不想忍住自己想作嘔的心情,想到如今境地,眼淚便如同雨珠一樣掉落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眼淚卻沒有激起老太爺的憐香惜玉,他有些生氣,毫無神采的眼珠子更是陰狠異常,“你是不是也看我老了,不想伺候我?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把燈盞放到桌上,便用雙手去拉扯燕回的衣服。
這一刻,燕回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掉他的手,可是她又嫌髒,只覺得心裏的委屈被無限放大,眼淚掉得更快,心情起伏間手腳也好像恢複了些力氣,便用盡全部力氣去擺脫這個人對她的惡行。
掙紮間燕回突然察覺到自己靠那盞燈很近,一個想法在腦海裏還沒完全形成,她的手就已經伸了出去,然後推翻了那盞燈。
燈油從口徑流出,火舌瞬間沿着床邊舔了上來。
“你這個小娼婦!”老太爺氣急敗壞地罵燕回,回頭一看,眼睛裏都映着紅色的火苗。
他手忙腳亂地去撲火,卻于事無補,很快半張床都燃起來。
燕回還不想死,便手腳并用,然後從床邊掉了下來,摔得很痛。
正在這時,外面突然此起彼伏地響起了聲音:“快看,老太爺房間着火了!快來人救火啊!”
“真是晦氣!”聞聲老太爺狠狠地瞪了燕回一眼,徹底放棄了今夜的溫柔鄉,轉身跑出了房間。
“姑娘,姑娘!”燕回還處在劫後餘生中久久難以平複,耳邊就傳來焦急并帶了點哭腔的叫喊。
念雲腳步踉跄地跑到她面前,看着她狼狽的模樣,眼淚雖然沒有掉下來,但發紅的眼眶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害怕與無助。
這是燕回第一次見她失态,心情,居然還不合時宜地有些微妙。
“姑娘,我們快些出去吧。”念雲看出來燕回無法自己走,便努力把她扶起來。
此時卻從門口進來一個人,正是謝冰月。
她對着燕回冷哼:“你可真是命好,就這樣了居然還能逃掉,不過這門你今天就別想出去了。”她的眼神兇狠,竟然是打算把燕回和念雲活活燒死在這裏。
“嫂嫂!”危險當口,有一個女聲從謝冰月身後傳來。
謝冰月驚詫地回頭,疑問道:“新玉?”
“哥哥不在家,你不能這樣對這個女人。”一個女子踏進門檻,眉目清秀,正是徐新遠的親妹妹,徐新玉。
“連你也拿你哥哥當借口?你知不知道,正是因為你哥哥,所以這個女人才不能留!”謝冰月表情扭曲,“以後你嫁人了你就會知道,這樣的人就是禍水!”
“放了她吧嫂嫂,她也沒做什麽,如果你不想見到她的話,那就讓她離開這裏。”徐新玉走到謝冰月面前,輕輕搖頭,“可是,你真的沒必要殺了她。”
“她非死不可。”謝冰月不再看徐新玉,扭過頭來望着燕回,目光依然凜冽。
“嫂嫂,我請求你,放過她。”徐新玉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眼神變得冷肅。
“別說了新玉,不可能的。”謝冰月頭也未回。
“那你是不是想讓我哥哥知道,你在珈藍寺悄悄供的那尊牌位姓周叫周燕非呢?”
謝冰月的背影忽然就僵硬了,她回過頭,不可思議地看着徐新玉,問道:“你跟蹤我?”
“不,偶然間發現的罷了。但是如果你今日不聽我的,我就不保證會不會繼續守口如瓶了。”徐新玉眼神堅定地道。
而此時燕回心中也非常驚訝,謝冰月她,居然偷偷供了一尊周燕非的牌位?她都嫁人了心裏還想着周燕非?
屋內氣氛一度冷清下來,只餘下火花噼裏啪啦的炸裂聲。
良久,終于聽到謝冰月一聲:“讓她走,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然後她一個人走了出去。
徐新玉看着謝冰月的背影,神情突然變得難過,然後她看看燕回,輕聲道:“你們也快出去吧。”
她對燕回說:“真是對不起,哥哥的小夫人,我要送你離開徐家了。”
燕回踏出房門時才知已是深夜,身後熊熊烈火,眼前夜色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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