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哨遍

第十三章哨遍

徐新玉連夜把燕回送回了小秦樓，随行的人把燕回送到時說是出了疹子，這病傳染所以留不得，那一萬兩銀子徐家也不要了，可即便如此，門房還是一臉為難，不肯接人進去。

畢竟此事真是聞所未聞，出去了的姑娘哪裏還有回來過的呢？

兩方僵持不下，卻有人傳來夏嬷嬷的吩咐，說是小秦樓同意留人。

門房這才打開門，徐家的人轉身離去，燕回再次踏入小秦樓的大門。

夜已經深了，小秦樓內無人走動，燕回便帶着念雲直接回了以前的住處，幸好無人居住也有人打掃，還點着燈，昏黃的光下還站着一個人。

正是夏嬷嬷。

燕回走近她，輕輕叫了一聲：“嬷嬷。”

夏嬷嬷的眼神一如往昔，冷靜、沉着，她道：“讓你回來是秦窈的主意，你在徐家經歷了什麽我也不多問，我只問，你的歸來會不會對小秦樓帶來什麽不好的影響？”

燕回張張口，卻無法回答，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徐新遠回府以後發現她不在了會怎麽樣，而謝冰月又還會不會有其他的動作，這些，她都無法确定。

見她沉默，夏嬷嬷便息了問話的心思，她看燕回低斂的眉目，突然擡手摸摸燕回的發，“好孩子，苦了你了。”

她私下問過秦窈關于燕回的身份，可是秦窈卻閉口不提，春夏秋冬四個嬷嬷裏面就數她跟秦窈的時間最長，關系也最好，但是在這件事上，秦窈卻連她都瞞。

夏嬷嬷從來都不是這個樣子的，她的溫柔來得猝不及防也無法理解，跟秋嬷嬷的水到渠成又完全不一樣，燕回再擡眼去看時，夏嬷嬷已經恢複成以往嚴肅的表情了，就像剛才失态的那個不是她一樣。

“歇了吧。”夏嬷嬷留下一句話，便出了燕回的院子。

出去一遭後，燕回再次回到這個自己住了三個月的小院子居然有些心安，她看着早就忘了自己在徐府時差點哭鼻子的念雲，彎彎嘴角，道：“念雲，我們一起睡吧。”

念雲既然能養成這個冷漠的性子自然就是不習慣與人接觸太過親密的，但是此刻看着燕回期望的目光和許久不見的真心笑容，她卻說不出拒絕的話，她想抱抱自己的姑娘。

“好。”

燕回回小秦樓的事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所以第二日大家見到她的時候都像活見了鬼一樣。

首先碰見的是長秀和長柔，長柔看見燕回的那一瞬間眼眶就紅了，大概是被吓的，她應該想起了自己在上次花神會的時候對燕回下的手。

長柔此刻所想的也許是燕回在花神會以後去了徐家，不知什麽時候在妻妾争鬥中丢了小命，然後現在回來找她報仇了。她站在原地，腳步沉重極了，一步也走不動，誇張地哽咽出聲：“長亭，長亭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來害我。”

站在她旁邊的長秀也很詫異，但她膽子比長柔大多了，也因為她根本就是個刁蠻之輩。她看了看燕回，還看了一眼念雲，肯定了燕回的“是人非鬼”的身份以後便大力拉扯了一下長柔的肩膀，讓她站正了，然後厲聲道：“你看清楚，看清楚她是人！”

長柔還在哭哭啼啼，半信半疑地問：“是人？”

“是啊她不是鬼，是個人，你怕她做什麽？”長秀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她。

燕回這下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問道：“我真的覺得甚是奇怪，我是人你就不怕了嗎？畢竟你害我這件事是證據确鑿的吧。”

此話一出，長柔長秀兩個人的臉一瞬間都僵硬了，燕回說的是事實，無法反駁的事實。

那一群人裏面比較好下手的就是長明和燕回，當晚她們知道長明是繪畫以後，便把目标轉向了燕回。舞鞋是早就準備的，只是這事交給軟弱的長柔去做還是有些失策，長柔不知道随便找個丫鬟什麽的居然親自上陣，然後就栽了。

長柔在那次花神會雖然沒上場，但是還是被一個老員外點名了。其實那個老員外看上的是長韻，但是姐妹一場，長韻知道長柔犯了錯還留在小秦樓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所以向老員外力薦長柔，老員外看在美人的面子上也就動了把長柔一起買回去的念頭。可是小秦樓堅持不放人，還把長柔的第二次花神會也取消了。

秦長廷本來說過如有人再犯就逐出長字輩，但這樣的懲罰在夏嬷嬷她們看來已經很嚴重了，而且培養一個長字輩也不容易，就把長柔仍然留在了長字輩。

長柔本就軟弱，現在更是膽小如鼠，整日畏畏縮縮，美态也減了三四分。

燕回看着這樣的長柔有些感慨，但她不會可憐她，長柔對她下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有第二次就會有第三次，她能重新回來小秦樓已經很不容易，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這種爛人身上浪費時間。

“姐姐？”一個清亮的女聲突然傳來，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這樣的聲音這樣的稱呼，燕回知道自然是長歡那個小丫頭了，她擡頭看去，見長歡長明長華長容都在，真好，都來了。

長歡本來是挽着長明的胳膊，看到燕回以後便松開了手，然後揉揉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姐姐怎麽會回來了？”她又去拉拉長明長華的袖子，“你們看見了嗎？那是我長亭姐姐嗎？快說快說呀。”

長明被她的急切逗得笑出聲來，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是的是的，那就是你的長亭姐姐。快過去吧。”

雖然她也不知道燕回為什麽會回到小秦樓來，但是她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歡兒。”燕回整顆心都快融化，終于看到這個讓人歡喜的小丫頭了。

“不對，你不是長亭姐姐。”長歡卻皺起眉頭。

“嗯？”不僅燕回，在場所有人心裏都浮起疑問，長歡何出此言？

“長亭姐姐從來都叫我長歡的，沒有一次叫過歡兒，說，你到底是誰？”

燕回簡直哭笑不得，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她見長歡依稀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忙妥協了：“好好好，以後我都叫你歡兒，姐姐記住了。”

“姐姐！”長歡終于忍不住跑過來一把撲進她懷裏，緊緊地抱住她的腰，埋着頭直哼哼。

姐妹情深的場景讓長秀和長柔兩個人覺得留在這裏很是尴尬，便悄悄走掉了。長韻已經走了，長迎和她們的關系雖然也不是頂好，但總歸是要比和長明這群人相處起來是要融洽的，可是現在長迎也不在，此刻她們兩個可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這下可好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好長一段時間了。”長容首先走過來，笑容明媚，身姿輕盈。

長明和長華雖未多說，但是熟悉的微笑還是讓燕回心裏都暖起來，她們不問她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也不問她為什麽回來，就像以前一樣地接納她，這種感覺，真好。

這一趟徐家之行讓她經歷了許多，有徐新遠的深情，謝冰月的狠辣，徐新玉的善良，還有她自己日益深重的責任。

她到現在還在慶幸自己沒有在謝冰月的面前親口承認她的身份，雖然徐新玉手裏有謝冰月的把柄，但是她看得出來，徐新玉對自己這個嫂子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徐新玉已經用那個把柄讓謝冰月放了她一次，就不會再拿來威脅謝冰月第二次。

如果某一天，謝冰月卷土重來舊事重提，燕回的身份一旦揭開，便是只有死路一條。早就該死的人還活在這世上，本就是不應該的。

她現在也算是兩次死裏逃生的人了，每一次都是不能輕描淡寫的傷痛，但她心中的那份執念卻越來越堅定，她既然活下來，就是不能白活的。

只是現在，竟然生出了些能夠在小秦樓多停留一些日子的想法，多和這些姐妹一起相處，多聽聽她們的笑聲。只有在她們身邊，她越來越像長亭，而不是周燕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