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征召

第十五章征召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小秦樓裏去而複返的不止是燕回一個人，還有長迎。

上次在朝雲別館，夜裏被薛憫接走的長迎。

她回來時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态，那麽明顯的自滿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她站在那裏，目光肆無忌憚地掠過衆人。然後，直直地落到燕回身上，帶着些探究和勢在必得的意味。

聰明如燕回，很快就想到長迎如此做的原因大概是知道了她的身份。薛憫把長迎接走然後又送回來，到底想要做什麽？

長迎回到小秦樓之後，嬷嬷們對她的态度和以前沒什麽兩樣，長迎也像從前一樣地練習和生活，只是有一樣，她越來越不加掩飾地針對燕回。

她本就因為親妹妹從長字輩中除名的事與燕回有舊怨，此後更是矛盾重重，三天兩頭找燕回麻煩，也不懼長明等人的指責，燕回忍無可忍時動氣，她也是似笑非笑，卻什麽也不說。

燕回有些難以抑制的驚慌，長迎如此嚣張，一定是有人在她背後指使，可她卻又只專注于小打小鬧，從來不曾把燕回的身份告知旁人，這明明才是可以真正致燕回于死地的東西。

燕回便猜不透長迎和長迎背後那個人這樣做的意圖，但本能告訴她要離長迎遠一點，所以在嬷嬷們招募去青樓學習的人時，她便報了名。

這算是瘦馬的選修課，青樓、戲院、畫舫、棋館、賞花會之類的，只要是與女子修養有關的場所，小秦樓都會不定時安排有意願的人出去學習。當然去的時候是隐瞞身份的，到時候回來的時候還得好好地回來。

青樓裏可以學的是女子迎來送往的技巧，随機應變的智慧，雖說青樓是最底層之一的場所，但在其中運籌帷幄也需要深厚的功力。

可它也魚龍混雜，極其危險，雖然小秦樓和青樓的人都打好了招呼，去的人只是作為丫鬟之類的角色，但還是不乏有意外發生的，只要失了身，便就只能留在青樓了。不管任何原因，小秦樓是不會接受不是完璧之人的。

嬷嬷告知大家名單以後，才知報名的人竟然只有燕回一個。

大家不去的原因不只是因為危險，還有不想接觸這類在她們看來還“肮髒”的事。一等資質的姑娘以後大多數都是要嫁人的，自然輕易不肯讓自己沾染上這樣的東西。

長歡看只有燕回一個人，倒是心下一動，瞬間改變主意想與燕回一起去了。但她還沒開口就被燕回看出了意圖并且阻止了她，燕回自己想去的原因是想暫時避開長迎，可長歡就沒這個必要趟渾水了。

被拒絕的長歡嘟起嘴有些不開心，燕回還沒來得及安慰她，就聽到長迎一聲：“夏嬷嬷，長秀說她也想去。”

衆人驚訝地看向長秀，卻見長秀也是一臉地詫異，夏嬷嬷問：“長秀，你真的想去嗎？”

長秀有些猶豫地看向長迎，長迎給她使了個眼色，她便緩緩點了下頭，“嗯是的我想去。”

這明顯是長迎逼她去的，可長秀又為什麽答應了。燕回百思不得其解，夏嬷嬷已經讓她們回去收拾包袱了。

“姐姐，你看長秀都去了，你為什麽不要我與你去？”回去的路上，長歡還不依不饒地問燕回。燕回一直沒告訴她要去青樓的事，不然她肯定早就一起報名了。

“因為你還小啊，那地方沒什麽好的，等我去過了，再回來告訴你們是什麽樣。”燕回開始一本正經地忽悠長歡，她之所以瞞着，不就是怕長歡沖動嗎。

長歡還是不開心，她悄悄看向長明，希望她能勸勸燕回，不然就別去，不然就帶着她一塊兒去。

長明淡笑着搖搖頭，這哪裏是能勸的，燕回有自己的想法，她不能幹涉她，到此時，她只能說一聲：“萬事小心。”

“好。”燕回摸摸長歡的頭，讓她聽話。視線流轉不經意間又看到長迎往這邊走來，其餘幾個人也看到了，便都停下來。

“安心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回來。”長迎自從回來以後妝就化得有些濃，眼尾上挑的線特別明顯，她叫燕回，“長亭。”

她把這兩個字咬得極重，滿含警告。

“瘋子。”長歡忍不住啐了一口便拉着燕回走掉。

燕回忍不住回頭去看，長迎臉上是詭異的笑容。

青樓的名字向來風雅，什麽紅袖招天香樓怡紅院屢屢皆是，燕回這次去的這家叫“駐馬聽”。

樓內風月無邊，行人都禁不住駐馬而聽，盼能與姑娘紅帳翻滾，一夜風流。

燕回和長秀由一個老嬷嬷從後門引進去，先是說了各項需要注意的事，如不能私自與客人調笑，不能暴露自己身份之類的。駐馬聽和小秦樓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多年的交情自然不希望輕易破壞掉，所以這些能避免就避免的事都要提前打好招呼。

這些事在小秦樓的時候夏嬷嬷已經交代過一遍，這是第二次聽了。燕回與長秀都作謹遵教誨狀，老嬷嬷點點頭，才讓人帶她們去所分配的姑娘處。

“燕榮姑娘，我給你帶人過來了。”帶路的人站在一處房門前出聲詢問裏面的人，頗為恭謹的樣子，燕回站在他旁邊，聽到這女子名字裏面也有一個“燕”字，便有了些好感。

當然不排除長秀分去了另一處，她不用再那麽辛苦防備的原因。

過了會兒，才聽到裏面傳來一女子清亮的聲音，“是小秦樓的人嗎？”她又問，“叫什麽名字？”

帶路的人正想回答，忽而想起自己并不知燕回的名字，便朝燕回使眼色，燕回忙答了：“燕榮姑娘，我叫長亭。”

話音剛落，面前的門便被打開了，露出一個女子花容月貌的臉來。她把目光放在燕回身上，上上下下不加掩飾地打量她，然後冷冷清清地說一聲：“進來吧。”不等燕回應聲她便轉身往裏走了。

“快些進去吧，好生聽燕榮姑娘的話，她會教給你很多的。”小厮模樣的帶路人看燕回不驕不躁，瘦馬窩裏出來的人居然給他一種幹淨的感覺，便頓生善意地提醒燕回。

燕回朝他道了謝便進了屋內，入眼是成套的黃梨木桌椅，衣櫥居然是檀木打造的，燕回飛快地看了一眼床上，見上面都是堆起來的錦緞被，而那位燕榮姑娘身上所穿也是上好的軟煙羅。燕回便想，燕榮應該是駐馬聽的頭牌，極受老板和恩客們寵幸的姑娘。

“看什麽呢？”燕榮坐在凳上，見到燕回舉動，便涼涼地問了一句。她沒想到這次來的姑娘這麽不規矩而且不知道收斂。

雖說燕榮語氣是冷了些，但燕回卻沒有覺得不舒服，就像剛才也沒有讨厭在門口時燕榮的打量。燕回笑了笑，問：“私底下我可以叫你燕榮姐姐嗎？”

面上她和長秀都是這些姑娘的小丫鬟，但私下來都是平等的，甚至她們瘦馬還要比這些青樓內的人優越些，燕回自然不想一來就把自己放得那麽低。

“姐姐？”燕榮好笑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放輕了聲音道：“我倒是有一個妹妹，可她已經不在了。”

燕回知道自己有所唐突，竟然不小心勾起別人的傷心事，這下可是弄巧成拙了。她正想道歉，燕榮又開口了，“這裏的人都叫我燕榮姑娘或者是燕榮，随便你吧。”

但是姐姐這個稱呼，她是留給她唯一的妹妹的。

燕回不能理解她這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感從何而來，燕回一直覺得自己是挺面善的那種類型，而且好歹她和燕榮也說了這好幾句話了，燕榮卻還是疏離得讓人心悸，偏燕回又還莫名其妙地想和這個與自己名字五分相似的人往來，一時之間便犯了難。

思緒間，突然傳來敲門聲。

“你坐着，我自己去。”燕榮看了一眼燕回，便起身去開門。

其實自己根本沒想去啊，燕回心裏想笑，卻還是乖乖坐下了。

來人也是駐馬聽的一個姑娘，面容明媚，眼神魅惑得讓人心神蕩漾，燕回剛看了她一眼，她也像察覺到燕回目光一樣地看過來，然後便拉着燕榮出去了。

也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麽，許久過後燕榮才回來，把門關上以後她便緊盯着燕回，然後一步步走過來。

燕回被她看得心裏有些打鼓，這才一會兒的時間，燕榮怎麽就這副樣子了。

“長亭姑娘，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燕榮眼裏沒有情緒地開口。

“你問吧。”燕回想，自己答應是一回事，但到時回不回答就是另一回事了，畢竟燕榮給她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三個月前，周家上下被朝廷處斬，據說罪名是叛國，你覺得呢？”

燕榮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看着燕回的眼睛，可燕回沒看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雖然沒說話，可是眼睛裏憤慨、悲痛的情緒已經暴露了一切。

燕榮的眼睛裏漸漸流露出傷心，甚至眼眶還有些濕潤，她問燕回：“你原來叫什麽名字？”

燕回愣了愣，沒說話。

燕榮突然伸手摸她的頭，口中輕輕地道。

“我姓周。叫周燕榮。”

“燕回，雖然我只有一個妹妹，但是其實你有兩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