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韻令

第三十一章韻令

燕回醒來時，天光已是大亮，而屋內也僅剩她一人。她動了動有些酸楚無力的身子，心裏生了些莫名的薄怒，這薛憫不是人人稱頌的仁者麽，他既然是未認出她，就該把她當成平常的女子來對待，怎麽竟連一點點的憐香惜玉都沒有，讓她硬生生地就在那硬邦邦的桌上靠了一宿。就算是為了男女大防不好直接抱她去床上，那也該顧惜她會冷着給她披上一件衣裳呀。

燕回把手邊的書合上放好，竟還沒有感覺到自己心中出現這樣的想法是多麽地不應該和不可思議。

既然已經醒了，那就不好再留在這裏。燕回整理好有些壓皺的衣服，推門出去。

“啊啊啊她真的在裏面待了一個晚上。”

“我晨起時聽到芳芷說她夜裏進了長水苑還不相信，沒想到竟是真的。”

長水苑的廊口站着兩個穿着講究而又面容相像的少女，看來也是等候已久，此刻她們看着剛出來的燕回，皆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燕回靜靜看了她們一會兒，任由她們發表心裏的好奇和激動。看樣子這兩個應該是薛家的小姐，還是一對雙胞胎，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房的。

“喂，你就是那個瘦馬嗎？”其中一個少女朝燕回投過來不太友好的目光，還是質問的語氣。

燕回眸光閃了閃，看來兩個人不是良善之輩。

見燕回不回答，另一個少女皺起眉頭，道：“你那是什麽眼神？別以為你是憫哥哥帶回來的人就有什麽了不起。”

“瘦馬就是瘦馬，一點規矩也不懂，真不知道憫哥哥怎麽會讓你這種人踏進薛府的門。”

“兩位小姐，這就是你們作為貴女的涵養嗎？如此看來，真是與我這個瘦馬沒有多大的區別呢？”燕回心中腹诽，瘦馬的規矩跟她們比起來可是有過之無不及。她直直地對上她們二人的目光，兩女這番話雖是任性所至，卻也很明顯地反映出另一個信息來，她們對瘦馬這個身份，真是十分抵觸呢。

果然，下一刻她們就炸起來：“一個瘦馬，竟然也敢與我們相提并論！不管是你，還是薛宓，骨子裏流的都是下賤的血，永遠都是！”

聽到薛宓這兩個字的時候，燕回心裏分分明明地痛了一下，她以前就是因為說了這樣的話才遭受了薛憫的報複，可是如今這兩個與薛憫有親緣關系的人也這樣說，不知道又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小姐，小姐，有人來了。”這時一個丫鬟從長廊拐角處急急忙忙地過來，看來剛才是在望風。

“憫哥哥不在府裏，還有誰會來這長水苑？”兩個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有些焦急，她們敢跑到這長水苑來堵人來大放厥詞不就是因為薛憫不在薛府裏麽。

“是長公主。”

“糟了，竟然是大伯母，樂怡，我們的話沒有被她聽到吧，她要是告訴憫哥哥，我們倆就完了。”

燕回冷笑一聲，原來這兩個人這樣怕薛憫，方才的嚣張真是需要勇氣的。還沒等她笑完，便聽到那個喚樂怡的壓低了聲音的威脅：“大伯母肯定是沒聽到的，就是面前這個女人有點麻煩。喂你最好閉緊你的嘴，剛才的事要是讓大伯母知道，我饒不了你！”

“你請求別人的時候态度能好一點嗎？”燕回回她一個淡淡的笑。

“誰請求你了？”薛樂怡顯然是沒想到居然有人比她還嚣張，她正想再說的時候，背後卻傳來一聲嚴厲的詢問：“樂怡，玲悅，你們兩個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然後燕回就清楚地看到她們兩個的臉瞬間白了一下，然後僵着身子轉過身去給聲音的主人行了一個禮，“見過大伯母。”

來人正是先帝的大女兒，當今皇帝的姐姐，也是薛憫的母親——平昌長公主。将近四十的年紀，保養得宜，作為一個公主的傲氣已經讓歲月磨去很多，在她的臉上看到更多的是一個妻子和母親的慈眉善目和雍容大度，但她看向薛樂怡和薛玲悅的目光又是這般冷厲，看來剛才的話還是入了她的耳朵。

薛樂怡和薛玲悅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茬，平昌長公主叫起後她們便說自己還有事先行告辭了。燕回看見平昌長公主看着她們兩個匆忙的背影只是冷笑：“這副作态，也想和我的宓兒相比，簡直可笑。”

然後她轉過頭來，視線便落在了燕回的身上，眼神已經不再那麽讓人畏懼了，裏面的探究卻很明顯。

“你叫長亭？”不待燕回回答，她又道：“怎麽這般像燕蘅？”

她仿佛突然間明白了什麽似的，自言自語道：“原來我的阿憫把你帶回來，是因為這個。”

平昌長公主的話就像一滴水入了大海，明明應該是掀不起什麽風浪的，可是燕回卻隐隐約約感覺到自己心裏泛起了一些難以解釋的不舒服。她強迫自己忘掉這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只收回心神來向平昌長公主福了一禮，不為別的，就為她剛才那一聲燕蘅。

“你也不用緊張，本宮來找你，是因為有人要見你。”平昌長公主容色和緩，和剛才面對薛氏兩姐妹時的态度已完全不一樣了。

“敢問長公主一句，是何人要見我？”

“是本宮的侄兒，昭和。”她問燕回，“你們是認識的吧？”

燕回聽到這個名字時就抑制不住地心裏一縮，竟是昭和，她還以為在揚州一別，兩人此生再無見面的可能，可是現在，昭和竟然主動要求見她。面對平昌長公主的疑問，她有些拿捏不定她的态度，卻也只能答一聲是。幸好平昌長公主再未深究下去，喚了侍女領着她往花廳去了。

多日不見的少年似乎長得高了一些，俊秀的眉宇更加明朗，他還是一襲紅色的錦衣在身，周身都是青春洋溢的氣息，可是在他看到燕回的那一瞬間眼睛就紅了，他跑過來抱住燕回，然後他緩緩說：“長亭，我好想你。”

燕回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弄得不知所措，還好花廳裏伺候的人都已經被譴下去了，但她還是覺得不自在，正想掙脫昭和的懷抱時，昭和卻先了一步放開手，看向她的眼睛裏滿是憐惜。

燕回輕輕地叫了一句：“昭和。”

“我當初回了京城便後悔了，我想要去揚州找你，可是我父王卻把我關在王府裏。”昭和的聲音低下去，“??????他逼着我娶了趙朔雪。”

燕回還來不及反應，便又聽昭和急急地解釋，“我知道那時候我若是自己不點頭任何人也不可能勉強我去娶了她回來的，可是父王說只要我成婚便放我出府，我一心急就答應了。後來我準備啓程去揚州時，趙朔雪卻說就算我去了你也不可能跟我回來，你??????你本來就不喜歡我，現下我又娶了別人，我在你眼裏，一定是個風流之人了。我怕我千裏迢迢地去了，然後看見你厭惡的眼神，便沒有勇氣了。”

“可是今日坊間都在說憫哥哥從青樓帶回了一個瘦馬，一聽到是你的名字，我便一刻不敢耽擱地趕來了薛府，居然真的是你。”昭和還拉着燕回的手久久不曾放開，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究竟是怎樣的心情，是該為再次見到燕回而高興，還是該為了她如今是一個與薛憫扯上關系的女人而難過。

“長亭，你聽我說，雖然現在男人三妻四妾很常見，但是憫哥哥他是不納妾的。”

“所以呢？”

“所以你留下來是不會幸福的。”昭和的眼睛裏再一次出現了在揚州時的希冀，“長亭，你跟我走吧。”

燕回的心情是複雜的，她生命裏曾遇到的三個男人，徐新遠和秦長廷她都可以淡忘，可是唯獨昭和，他是那麽單純地歡喜着她，她卻要狠心地拒他于千裏之外。若是在揚州的一別是永訣也就好了，她也就可以把時間當作借口，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過客，可是現在見面了，她還要再傷他一次。

她把自己的手從昭和掌心拿出來，然後輕輕搖頭：“你明明知道這不可能的，昭和，回去吧。”

“為什麽不可能，你跟薛憫不會有結果的。”昭和連憫哥哥也不再叫，連名帶姓地稱呼自己從小就敬佩的薛家哥哥，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天，他喜歡的女人竟然會和薛憫有了關系。

“我和他不會有結果，和你就會有結果了嗎？”燕回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說出一些違背本心的話來，“你如今已經娶妻，你就應該回去與自己的妻子舉案齊眉，而不是在這裏與我這個瘦馬說一些可笑的走與不走。我既然已經被薛憫買了回來，那做牛做馬是死是活也都是他的人，旁人是沒有半分資格幹涉的。”

昭和印象中的燕回從來都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可是面前之人的咄咄逼人和絕情卻是如此真實地如一根根利刺插在他的心上，他嘴唇開開合合了幾次，都再沒說出一句話來。

而這時，平昌長公主已經派人來請昭和離開。正如燕回所說，現在燕回名義上是薛憫的人，理應不該與其他人多做接觸的。這個其他人，當然也包括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