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圍山

聽風寨幹的都是劫富濟貧的事兒, 官府一向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了,晏庭同那幾位官員都打過照面,按理來說是絕對不會出現官兵圍山這種場面的。

那問題多半是出在遲硯和那位小公子身上了, 但晏庭卻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遲硯問明白, 而是說, “帶些人,跟我下山去看看。”

山寨裏這會兒還閑着的年輕人不少, 到底是做山匪的, 這聽說是要跟官兵杠上了非但不怕還都興致沖沖,抄上家夥就要下山給那些朝廷的走狗一些顏色看看。

他們原先也都是好人家的兒郎, 若非是日子實在窮困潦倒到過不下去的地步了, 誰又會落草為寇呢,說到底還是因為天恒的盛世只是表象,在繁華的背後還有很多被人遺忘的苦難, 所以不怪他們對于朝廷對于官府怨言頗深。

晏庭剛剛從遲硯那裏搶匕首用的就是右手, 這會兒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兵器他是用不了了, 總覺得這樣在氣勢上就會先輸一陣,所以他帶了不少的人, 但等他到了山下後就會發現自己還是帶少了。

因為來的根本就不是他所熟識的那些好打發的差役, 而是正兒八經的皇城禁軍, 人數不少, 黑壓壓的一片。瞧見眼前這一幕, 晏庭臉上那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便收斂了一半,可面上也不見怕的。

“來者是客, 今兒是什麽風把諸位大人都吹來了。”雖然晏庭的骨子裏都刻着些不服輸的狂傲, 但他并不是一個不識時務的人, 同這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對上他沒有半分勝算,他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了在寨子裏生活的衆人負責。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舉妄動。

而騎着高頭大馬率領着這支禁軍的人正是裴昱瑾,從聽人回禀遲硯失蹤而沈聽瀾孤身一人就出去找的消息開始他就直覺不對,一定會有難以預料的事情發生。所以他立刻就去找了傅筠讓他帶人挨家挨戶的搜,後來遇到孟衡得知殿下已出城的消息後更是不顧後果地拿了元帝之前給的腰牌私調禁軍。

再到趕到後莊聽聞沈聽瀾可能去了山匪窩後裴昱瑾更是覺得一顆心高高懸起,如此一路奔走,片刻未停,他沒有系統指路,所以難免來遲。

“見過這個人嗎?”因為最初是遲硯失蹤,所以手底下人最先趕制的是遲硯的畫像,畫工雖然粗糙但五官特征清晰,只要是見過真人的就一定可以對得上號。

果然是遲硯。不過既然是自己已經看上的人,那晏庭斷沒有什麽都不做就乖乖放人的可能性的。

“沒見過,我們這寨子小,又不是收容所,怎麽可能什麽人都往回帶,口糧我還供不起呢。”晏庭這話說得半真半假,但他這後面欲蓋彌彰的話又讓人不得不懷疑。

“帶些人上去搜山。”裴昱瑾本就沒指望能從對方口中聽到實話,這短短的一個時辰幾乎是磨光了他半輩子的耐心,他現在滿心滿眼就只有趕緊找到沈聽瀾,确認他平安無事這麽一個念頭。

“是。”身後整齊劃一的回複驚起了一片飛鳥。

“等等。”上山就這麽一條道,可晏庭偏偏就帶人攔在了路中央。

“這位官爺稍安勿躁,您也知道這一片不止我們這一個寨子,這麽些年咱們與朝廷的平衡一直都維持的很好,最近頻繁傳出朝廷有要沖我們下手的流言,我是不信的,可大夥兒都在觀望,您這時候這般舉動未免叫人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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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自登基後奉行的就是先攘外的策略,所以這些年對于山匪這一塊兒只要是不出格就沒刻意打壓過,是以他們還能快活的占山為王,而這些山匪也算規矩,除了劫一劫平日裏為富不仁的商隊外,并沒有對百姓造成什麽不良的影響。

是以雙方就像是達成了什麽協定一般一直相安無事。

山匪的問題或許過個一兩年的是要解決,但絕對不能是什麽都還沒有準備妥當的現在,更何況做任何事情都講究師出有名,朝廷确實是不能貿然出手。

所以裴昱瑾即便是心中再急切也還是伸手攔住了一切都準備就緒只待他一聲令下就沖上山去的禁軍。“他們不上去,我一個人同你去。”

說這話并不是因為裴昱瑾急昏了頭亦或是他太過托大,而是如今山下這麽多的禁軍在,這些山匪不會敢輕舉妄動的,更何況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誰若是想動他少不得自己要先脫層皮。

“好。”晏庭笑着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已經是對面能做出的最大退讓了,目前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不能打擾了鄉親們安寧的生活。

“我同你一起。”傅筠見裴昱瑾下馬準備孤身一人深入賊窩,當然是無法放心的。

“不用,你留在這裏布局好一切,若是我有什麽不測,那就将這個山頭夷為平地吧。”裴昱瑾這話當然不是說給傅筠聽的,他這麽明顯的敲山震虎,晏庭不傻自然明白。

“我還需要帶個禦醫同行。”裴昱瑾去宮裏調禁軍的時候順手把林之航也帶出來了,太醫院的院正醫術高超,有他在也能有備無患。

“當然,您随意。”多一個人晏庭也并不放在心上,這會兒看上去格外好說話。

雖然說起來是山,但從山腳到山頂卻并沒有多遠的距離。聽風寨裏有種滿稻谷的田地還有散養在屋外的雞鴨,甚至還設有豬圈,圈養着幾頭壯碩的大肥豬,往來的婦孺面上都帶着和善的笑意。

這裏與尋常的村落似乎并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沒有特殊生意的時候他們就靠着男耕女織來維持生計。或許讓裴昱瑾看看這些也是晏庭同意他上山的原因之一。

山上所見所聞确實是與想象中的相差甚遠。

“二位想從何處開始看起,我可替你們引路。”這一路上不論是男女老少,但凡是看見晏庭的都會帶着笑意地叫上一聲大當家,可見他是頗受這些民衆愛戴的。

“明人不說暗話,只要你将人交出來,我保你聽風寨所有人不論是現在還是将來都會安然無恙。”打蛇打七寸,裴昱瑾說這話的時候是直視着晏庭的眼睛的,他能看得出來這少年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個有主意的。

從他對這裏人的态度不難看出他應該還有着很強的責任心。

晏庭沉默了片刻,他承認這人的話讓他很心動,雖然這幾年的日子過得安逸,但若是朝廷想要做些什麽,他們就只能是負隅頑抗,以卵擊石。

但還沒等他思慮清楚,眼前就又多了一張小像,那是裴昱瑾親手畫的沈聽瀾,這幅畫與剛剛遲硯的那幅只抓住五官特點的尋人圖大不相同,畫上人雖未睜眼但他的神韻都被刻畫的栩栩如生。

“我只要這人。”裴昱瑾察言觀色也是一絕,光是從這位大當家的一些神色中他就能肯定這人一定見過遲硯,而且遲硯現在應當就在這個寨子裏,但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對方不願意放人。

這不是那個半死不活的小子嗎?晏庭只看了一眼就确認了,畫的太像了。

“你只要他,早說不就完了,跟我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就能換得全寨子人的安穩生活,這對晏庭來說絕對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在确認沈聽瀾真的在此處後裴昱瑾暗暗松了一口氣,他承認自己有賭的成分在,幸好,他賭對了。可他這顆才剛剛放下一半的心在見到沈聽瀾的那一刻又高高的懸起。

因為眼前的少年雙眸緊阖面色如霜,唇邊的血跡還未完全被人拭去,他身上的幾處穴位上還插着細長的銀針。

“殿下。”裴昱瑾兩步就到了床前,蹲在榻邊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嘗試着喚了幾聲都未得到回應。

“大人,還是讓卑職看看吧。”珩王看上去就不大好的模樣讓林之航是片刻都不敢耽擱。

“對,你來看看他怎麽樣了。”被這麽一提醒,裴昱瑾立刻就讓開了床邊的位置,站在一邊焦急地看着。

殿下?這人的身份還真是夠不一般的,幸虧剛剛一時心善選擇了救人。晏庭看着他們在忙碌心底有幾分慶幸在,遲硯這人還真是他的福星。

“如何。”林之航先是看了看沈聽瀾的眼睛,又俯身聽了聽他的心音,最後才來給他把脈,但把完脈後林院正的神色凝重,并不比剛剛的祝老好多少,偏偏他又一言不發,讓人怎麽能不心焦。

“不對,殿下的脈象已經有油盡燈枯之意,但按照常理他不可能撐到現在,倒像是有人橫加幹涉,搶回了一線生機。”林之航從沒見過這麽奇怪的脈案,或許真的是命不該絕。

“所以是能救還是不能救,本相只要你一句準話。”在聽到油盡燈枯這四個字的時候,裴昱瑾的心跳空了一拍,呼吸在那一瞬間都停滞了。

“能救,雖然有些難度,但卑職一定會拼盡全力的。”眼下的情形也不容他說不能,而林之航這時候也發現了站在一旁的另一位醫者。他行醫這些年積累的經驗不少,靠的除了古書典籍以外就是不恥下問的精神了。

“敢問老人家是用了什麽方法緩解了殿下腹內出血的症狀。”出血不止就是最要命的地方,而若是止住了這個源頭,那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祝老見人虛心求教也不敢攬功,實話實說道,“非是老朽所為,是大當家給了他一枚越神醫早年贈與的神藥,這才勉強救回來些。”

作者有話要說:

晏庭:要他啊,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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