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胃痛
但沈聽瀾不知道的是他只早走了兩步, 卻正好錯過了裴昱瑾對遲硯那句刻意壓低的,“本相給你個忠告,有些妄想終究只是妄想, 不要失了分寸。”
而遲硯也知道語言上的争鋒太過蒼白無力便也不與他争這長短, 現在的他确實還只能仰望, 不配摘星,但假以時日, 卻未必如此。有些野心在還沒有與之相配的實力前不該也不能宣之于口。
一壇子酒不少, 遲硯灌完後整個人都有些醉醺醺的,站起身都有些搖晃, 手上一個不穩酒壇子直直的就要往地上墜, 還是裴昱瑾伸手托住了。夜已深,這樣的碎瓷聲難免驚人,他不想那人被攪擾了清夢。
而遲硯只是神智不太清醒地看了一眼, 然後就搖搖晃晃地準備離開, 連南北都分不清, 叫人有些擔心這要是沒人看着醉倒在路邊睡一夜都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好在就在裴昱瑾思索着要不要送他一程的時候, 宴庭不知是打哪裏出現的,直接就把人抄起來扛走了。
醉後的遲硯也很安靜, 不出一聲。
在階下坐的時間太久, 即便已是夏日, 裴昱瑾的衣衫上也難免沾滿了寒意, 夜風吹過不覺清爽反倒有些許微末的涼。
“孟衡, 你去看看他們是不是還在喝酒,若是的話阻止一二, 貪杯傷身。”沈聽瀾在床上坐了許久都沒聽見外面有什麽動靜, 既是覺得好奇又覺得有些擔憂。
裴昱瑾的酒量是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遲硯如何,這要是萬一喝多了撒酒瘋可有損形象。再者說這兩個滿腹詩書的人怎麽喝起酒來也這般無趣,他想象中的讀書人飲酒應當是佐以詩詞才對。
孟衡得了命就小跑着湊到窗前,但他才嘗試着将窗縫推的稍大些就引得階下坐着的人擡眸相望,沒了遲硯在眼前礙事,裴昱瑾一貫靈敏的反應力并沒有被酒精麻痹多少。
“何事,殿下睡了嗎?”即便是坐在門外,裴昱瑾的聲音仍舊壓得很低,怕驚擾了需要好好休息的少年。
“殿下還沒睡,就是問起了您,才着奴婢來看看。”孟衡回複他的聲兒也不高,兩人跟打什麽啞謎一般。
知曉少年主動詢問,裴昱瑾原本是要覺得高興的,但眼下卻是一點都沒有這樣的情緒,可沉默了一小會兒後還是道,“去端杯水來。”
裴昱瑾身上的酒氣被風吹散了不少,但口中難免還會有些味道,用水漱一漱去去味,免得會熏到那人,他接過茶碗反複漱了三次後才進屋。
床前點了一盞搖曳着昏黃的燈,在這一點光亮下沈聽瀾的眉眼顯得格外柔和,他就坐在床上放空思緒,一派靜谧。有些時候有的人即便只是坐着什麽都不做也能如畫一般讓人心折。
“喝酒了?”裴昱瑾離床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原本閉眸養神的人卻突然開口,他可沒有偷看偷聽,全然是猜測罷了。
而裴相聽他這麽說立時就停下了腳步,尚有些不确定地舉起袖袍輕輕聞了聞,味道确實散的差不多了,少年的嗅覺不該這麽靈敏的。“殿下可是覺得味道不好,若是,臣就不近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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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身體如今脆弱的很,他不舍也不願叫他有一點點的不舒心。
其實說起味道,沈聽瀾是真的沒怎麽聞到,難道是喝的不多?“無妨,不熏人,你過來說話就好。”
在确定他說的是實話後,裴昱瑾才提步上前在他床邊停下。“殿下怎麽不多睡會兒,您身子骨虛,多睡是好的。殿下晚膳用的如何?”這後半句話是問孟衡的。
“進的不多,只半碗。”孟衡如實回答。
而裴昱瑾聽了也只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麽,這人病體未愈,沒有胃口也是正常的,強求不得。“殿下睡不着,那臣給您講故事聽,如何?”
睡前故事,哄孩子嗎?
不過雖然沈聽瀾覺得自己可能不是很需要這麽貼心的哄睡服務,但長夜漫漫難免無聊,也就由着他去了。不過聽着聽着,他就覺得自己果然不應該對這人抱有什麽期待,什麽有趣的故事通過他來轉述都顯得平平無奇,枯燥乏味,還不如講《大學》來的有趣。
明明是睡前故事,可沈聽瀾卻是越聽越精神了,但終究這故事還是一直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所以他很快就發現了說故事的人聲線開始變得不穩,吐字也沒有之前那麽清晰。
他喝的酒是後勁大,這會兒才上頭嗎?
但沈聽瀾很快就推翻了自己這個可能不那麽合理的想法,因為他偏頭去看的時候發現那人的臉色非但不是酒氣上頭的坨紅,甚至還隐隐泛白,可能都能媲美他下午半死不活時候都面色了。
此外那人的額頭上還有一層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格外顯眼,沈聽瀾伸手去摸的時候果然是濡濕冰涼的觸感。“別說話了,你怎麽了?”
他從被子裏伸出的那只帶着暖意的手貼在這人的額頭上,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人多半是病了,不過額溫偏涼,應當不是發燒。
裴昱瑾也沒有料到他的殿下竟然會這般敏感,當初裴侯剛去世的那段日子他一直醉生夢死天天灌酒,恨不得能醉死贖罪才好,後來就是那段時日的放縱,讓他胃裏留了舊疾,很少發作,可一旦發作就很厲害。
這次大概是太過情緒化加上空腹喝酒再有宴庭這酒實在太烈等諸多因素疊加在一起才誘發的,剛剛就有些隐痛,本以為忍忍就過去了,卻不料胃裏的疼痛愈演愈烈,隐隐有些失控,這才讓他沒能掩飾得很好。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牽起了一抹笑意,故作輕松道,“臣沒事,可能是有些熱,過會兒就好了。”
騙鬼呢,他是病了又不是傻了,沈聽瀾才不會任由他這麽糊弄過去,他拍掉那人想要來抓住他的手,身子又往後靠了靠,面色不似剛剛那般放松,“孟衡,把林之航給本王叫來。”
“不必,臣沒事兒,真的…….”裴昱瑾原本還想要在掙紮一下,但沈聽瀾卻豎起了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話,少年不僅這麽做了,口中還念念有詞。
“裴言之,之前是誰跟本王說的不可諱疾忌醫,你要是不能給本王做個好的表率,那下次本王可就不會乖乖喝藥了 ,還是說你也怕藥苦這才不願讓我叫太醫啊!”沈聽瀾說這話全然就是在打趣他,想要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好讓他不那麽抗拒。
大概是少年那輕飄飄的“不喝藥威脅”起了作用,裴相當真只是坐着不再多言。
而大半夜的被孟衡敲門,不知情的林太醫還以為是珩王殿下的病情有所反複,這是連鞋都只是匆匆套上,外袍都沒披就急急忙忙趕來了。卻不料一進屋卻發現珩王好好地坐在床上,看面色也不像是不好的樣子。
這是?林之航轉頭看了一眼小太監似乎是有些詢問的意味,但孟衡就是個負責傳話的,當即就把頭低下去了。都是打工人罷了,他也不知道。
“林太醫,本王無礙,你過來給他看看,一頭冷汗,問也不說。”還是沈聽瀾出言打破了沉默,有時候他真覺得裴昱瑾這人太犟了,也需要社會的毒打。
林之航來之前有過無數設想,倒是沒有一種是他要來給裴昱瑾看病,因為裴相這人鮮少生病,同行先前說笑的時候還提起過在裴府做府醫就相當于是個只領俸祿不辦事的閑差事,一年都見不到府上主子幾面的,可以說是個讓人極度豔羨的活兒了。
不過心裏想得再遠,林之航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地請裴昱瑾伸手,有沈聽瀾在旁邊“虎視眈眈”,裴相自然還算配合。林太醫只是搭了一會兒就松手了,思索一下才開口道,“大人的脈象偏沉,兼遲,臣猜測您應當是胃腹不适,不知可否勞您讓卑職看看舌象。”
雖然把脈得出的結果多半是八九不離十,不會有太大的偏差,但為了求穩妥林之航還是小心翼翼的添了句。
可裴昱瑾聽了這話卻是将手抽回不準備繼續配合了,在少年面前伸舌頭成何體統,“林太醫看得很準,本相确有胃疾,按照你的經驗開幾副方子煎服就行,不必麻煩了。”
病患不肯配合,偏偏對方位高權重的林之航也不敢勉強,只能是讪讪地點頭準備按照他的意思去開方子抓藥。但沈聽瀾卻是不依,只見小王爺撐起身子,湊到裴相身邊,伸出一只手來把他的臉轉向自己,“乖,對症下藥才能藥到病除,你不讓太醫看他怎麽能精準開方子呢,這藥可不能亂喝。”
少年眼裏的擔憂太過真實,讓裴昱瑾心下一暖,當即開口寬慰道,“臣不是第一次疼了,喝兩副藥很快就會好,真的不礙事。”
雖然喝完藥後還會疼上幾天,但忍過去就沒事了,總不會要命的。
但沈聽瀾卻像是突然膽子大了起來一般直接上手想要捏開他的嘴巴,口中還誘哄着道,“啊”,不過尴尬的是他的力氣太小沒能如自己預期的一般讓這人張口。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沈聽瀾有些失望的松手,顯然是不那麽高興的,他的力氣怎麽會這麽小,真是丢人。但裴昱瑾又哪裏舍得真的讓他不愉,當即就叫住了準備去寫方子的林之航。
他刻意背對着少年張開了口,示意林太醫要看就快些,雖然林之航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兒,但還是趕忙上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寶:終于被我逮到看着他喝藥的機會了,太醫,給我多放點黃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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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