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對酌
沈聽瀾畢竟剛剛才吐過血, 說不了幾句話就乏力得很,本來還想強撐着精神再坐一會兒,但卻被裴昱瑾強制按住要他躺下休息。太醫既然說了要卧床, 那遵從醫囑總是不會出錯的。
而沈聽瀾思索了一下确定自己沒有東西要額外交代了, 就順着他的力道也順着自己的心意躺平了。身體內那種灼燒的痛感雖然沒有完全消除但也漸漸削減, 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了。
傅筠聽了裴昱瑾的意思帶着禁軍回宮了,但在走前還沒忘把小太監孟衡給他們送上來, 畢竟在他眼中裴相頂多算是生活能自理, 但是離能照顧人還有這十萬八千裏遠,為了小王爺的生活質量着想, 還是把救兵給他們送來了。
裴昱瑾原是想寸步不離的守着, 但有了孟衡在他也能放心地去看看藥,也可以與林之航具體了解一下他口中的越師姐。但他拉開門的瞬間門外正站着失蹤的遲硯,且這人正擡着手維持着一個要推門的動作。
而遲硯剛剛用了藥, 後腦那一下的重擊雖不致命但也是要小心謹慎地養着, 可他剛醒即便這會兒還有些暈乎也還是不顧勸阻得要來看看沈聽瀾的情況。當然, 沒有人告訴過他裴昱瑾也在。
所以乍一看見他還有些吃驚, 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裴昱瑾就已經揪着他的領子把他往外一推,然後自己也跟了出來, 轉身合上了門, “殿下睡了, 出來說。”
被這麽一推, 遲硯腳下還踉跄着退了兩步, 裴昱瑾心中有火,力氣自然是不會刻意收斂的。但遲硯心中有愧, 等站穩後都沒說什麽, 反而是提步跟上裴昱瑾。
于是這兩人一個在前面走, 一個就靜靜地跟着,全程無言,寂靜的山路上只有兩串不一致的腳步聲,就連輕重都大相徑庭。
等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山道上,裴昱瑾卻是突然轉身狠狠地對着遲硯的臉上招呼了一拳,遲硯被這一力道帶倒,跌坐在冰冷的石板上,手按在地上的那一刻原本已經包紮好的傷處又滲出血來,而唇角也因為這一拳而出血。
可他仍舊無言,也沒有擡手用袖口拭去唇邊的血跡,只是一動不動地低着頭,仿佛無論受到怎樣的對待都不會反抗一般。但即便如此,裴昱瑾卻尤嫌不夠,他揪住遲硯的衣領,逼迫着這人直視自己的眼睛,他很久都沒有這樣不體面的動怒了。
他不是茹毛飲血的動物,素來不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但現在他卻覺得只有軀體上的痛意才能壓住他心底的隐痛。“還手啊,本相準你還手。你不是一向自以為是的很嗎,怎麽這會兒這幅慫樣。”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害死他,就差一點點。”這個話題即便是現在提起裴昱瑾的心都是揪緊的,他不敢有那種讓人窒息的設想,但偏偏那就是讓人無法忽視的事實。
原本無知無覺一般的遲硯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才有了一絲變化,但依舊是黯淡無光,他沒有去掙脫裴昱瑾的手,甚至是帶了幾分解脫道,“殺了我吧,替他殺了我,沒有我這樣的潛在危險,他也會平安很多。”
可這句話非但沒能平息裴昱瑾的怒火,倒像是更激怒了他幾分,他一把甩開手中的人,像看街邊的一條死狗一樣看着他。
“懦夫,我殺了你除了讓他做的一切成為一場空之外,沒有任何的價值,遲硯你聽好了,你欠他的終究要還,本相既不殺你也不趕你,因為這非他所願。若是還有下次,就算違背他的心意,本相也絕不留你。”
将這句毫不掩飾的威脅丢下後,裴昱瑾拂袖離去,像是與他多待一秒都是煎熬。而遲硯一直沒動,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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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最大的錯就在于他不似裴相一般有能力護住自己和想要守護的人,若他真的足夠強大就不會讓那些人敢肆無忌憚地下手,就不會連累的少年經受折磨。
他要往上爬,不顧一切地往上爬。原先有過這樣的念想只是為了一些執念,但之後則是因為他也有了想要拼命護着的人了。
“行了,別趴着了,地下涼不涼啊!哎,事先說明,我是正好散步散到這裏的,不是有意要偷聽你們說話的。”晏庭嘴裏叼着一根青草靠在一棵松樹下,他心裏有事的時候就喜歡找個安靜的地兒自己一個人待會兒,嚴格意義上來說還是這兩個人擾了他的清淨。
“你的武藝應當不錯,想過要歸順朝廷嗎?”朝廷要是真想對他們清算那招安就是最好的一條路了但遲硯現在毫無鋪墊地提及,有些奇怪。
晏庭吐了口中的草,神色不明道,“你好像還沒有入朝為官,現在就替你未來東家籌劃,未免有些為時過早了吧!”
從山路到院落這一段路雖不長,但也足夠讓裴昱瑾平複心情了,有些情緒不适合在殿下面前顯露,等踏進山寨門後他就又恢複成那副瞧不出喜怒的冰塊兒臉了。
但他卻并沒有進門,而是在門前的臺階上一撩衣袍直接坐下了,在這裏沒有人會計較他的身份,也沒有人會去在意他的舉止是否得體。
時辰已經不早了,一彎明月已高懸中空,暮色四合,倒顯得他格外孤寂。
晚膳晏庭就讓人送了粥,說是寨子裏沒什麽餘糧,讓他們将就将就。不過以沈聽瀾現在的身體狀況喝粥也沒什麽不好的,裴昱瑾就沒有多言,但他自午後卻是一直奔走,到現在都未進水米。
好似也不是很餓,沒什麽胃口。
“喏,接着。”自右前方抛過來一物什,裴昱瑾在聽到這句提醒之前就條件反射般的伸手接住了。
是一壇子酒,而給他酒的人卻是……遲硯。
或許是剛剛讓他那一兩句話罵醒又或者是被他那一拳打醒了,這會兒的遲硯看上去要有人氣兒多了,而他的手中也拿着一壇。
這酒是他從晏庭那裏拿來的,聞着味兒就知道應當夠烈,有時候一醉解千愁真的不是一句戲言。
而裴昱瑾接過那酒只看了遲硯一眼就拔開塞子灌了一口,他接受的是酒而不是送酒的人。而遲硯也不管頭還一陣一陣的痛,也随意地坐在他的身邊開始灌自己的酒。
這一刻,他們不過就是兩個心有憂愁,難以排解的天涯淪落人,沈聽瀾或許會英年早逝這種設想就像是一片陰雲,同時籠罩在了他們的上空,叫他們難見晴日。
沒有人開口,只是沉默地飲酒。
沈聽瀾後來是餓醒的,粥一直溫着,等他醒後好随時用,不過他雖是餓但也就喝了小半碗。醒來的時候沒看見裴昱瑾他心裏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空落落的。
孟衡最會揣度他的心思了,見狀趕緊湊過去小聲道,“裴大人在的,在門外階下與遲公子飲酒。”
小太監一直是在屋內守着的,但想着屋裏空氣不流通可能不利于殿下養病,就輕手輕腳地去開窗,這才無意中撞着了這罕見的一幕,裴相是什麽人,竟也會同市井小民一般席地而坐,讓人咋舌。
飲酒傷身,不過難得的是他竟然會跟遲硯一起喝酒,“孟衡,扶本王起來,看看去。”
如今月色正好,月下對酌也是一件風雅之事,沈聽瀾原本都有些絕望了,這麽一來他好像又看見了一點生的希望,讓他能繼續按照他的小本本進行下去了。
孟衡原本想勸但又不敢忤逆,怕讓他着急動怒,只能是順着他的心意,扶着他慢慢挪到窗口。
沈聽瀾無意驚擾他們的獨處時光,便只是順着窗口的一道縫看出去,在他的視野裏這兩人靠的很近,幾乎是肩并着肩,一人壇酒,雖不說話但氣場相合,果真相配。如此他心下也稍稍有了幾分安慰。
但他的視覺是有盲區的,他一點都沒看到遲硯嘴邊的青紫和這兩人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所謂的和諧不過就是他腦補中的一場幻影,實則一戳就破,脆弱不堪。
“嗯,回去吧。”沈聽瀾幾乎是用氣音吩咐的,生怕打攪到他們,而他此刻腿還有些無力,不宜久站,還是躺着舒服。
孟衡巴不得能把主子焊在床上才好,當即就扶他回去了,等人躺好後還給他掖了掖被角,“主子,你要不要再多睡會兒養養精神。”
沈聽瀾昏睡了這大半日,這會兒還真是難得的有精神,“睡不着,本王坐會兒,你也去桌邊坐下歇會兒吧,要是要什麽的話本王叫你。”
孟衡卻是摸着腦袋搖了搖頭,“主子,奴婢不累,奴婢就在床前腳踏上守着您就行,這樣也能安心一點。”
裴相交代了主子如今的身體馬虎不得,身邊時刻都離不得人,要貼身守着,不能出一點岔子。
“少廢話,讓你去你就去。”沈聽瀾想問題的時候喜歡一個人獨處,就算是多了一個人的呼吸聲他都很難完全靜下心來,大概還是心太浮躁了。
“哎,那您若是要什麽一定要記得叫奴婢,千萬不可逞強。”孟衡又跟老媽子一般絮絮叨叨了半天,才在沈聽瀾要動怒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這小太監最近真是愈發的聽裴昱瑾的話了,這都快忘了誰才是他真正的主子了。
沈聽瀾靠坐在床頭思緒一時有些發散,他認真複盤了一下最近裴昱瑾跟遲硯的動向,整體發展是沒什麽問題的,想到這裏他的眼神又瞥向了門口,就照着眼下的情形,應該是能更上一層樓的,多半還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努力。
作者有話要說:
沈寶:他們感情真好,都可以一起愉快喝酒了
背後恨不得弄死對方的裴遲二人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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