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哭了?

“是臣無能, 讓殿下受累了。”少年的話讓他心痛難當,仿佛只有将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才能讓他好受一些。裴昱瑾将頭很輕地放在他的發頂,感受着對方的不算太頑強的生命力。

沈聽瀾素來心軟, 最見不得的就是別人不好受, 他能感覺到裴昱瑾那種極致的自責和懊悔, 但其實這并不是對方的錯,不該叫他承擔這些負面的情緒。所以心軟的小王爺有些艱難地擡了擡手, 而裴相也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殿下要什麽, 臣去給您取來。”他接住了少年的手,想要将它放回到被子裏去。

可沈聽瀾卻用了幾分力氣回握住他的手掌, 這只手果然跟看上去的一樣好摸, 都這時候了他的關注點還是這麽的與衆不同。

“裴言之,不是你的錯,為什麽要自責, 本王都不曾怪你, 你也莫要自己給自己增加心理負擔了。”這句話他雖然說得輕但卻異常的流暢, 他甚至還努力擡頭想要去看那人的眼睛, 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他是真的沒對他有過一絲一毫的偏怪。

但裴昱瑾卻是将他抱在懷裏抱得更緊了, 似乎是不想讓他擡頭, 因為一向冷靜自持的裴相罕見地紅了眼眶。少年越是這般想寬慰他, 越是這樣的懂事就越是讓他無法原諒自己。

明明那麽痛又那麽害怕, 卻為什麽還要這麽的雲淡風輕, 為什麽要來安慰他。

“唔”沈聽瀾悶悶地哼了一聲,打斷了裴昱瑾腦海中瘋狂滋生的自怨自艾。

“殿下哪裏不适, 我去叫林之航。”他送了松手想要将少年放下, 卻是被對方拉住了衣袖。

“沒有不适, 就是你……抱得太緊了,有些勒得慌。”沈聽瀾略微思索了一下後選擇說實話,因為裴昱瑾有時候好像真的是不太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手勁兒。

聽他這麽說裴昱瑾也放松了一些,不過他還是準備去叫林之航,“殿下既然醒了,那還是讓太醫來看看吧。”

“嗯。”他也想聽聽自己究竟還有幾年好活,這次他隐約覺得可能是傷着根本了,這會兒就連呼吸都帶着些說不上來的隐痛。

林之航也聽話的沒有走遠,所以裴昱瑾一出門就看見了他,領着他進門前還不忘囑咐,“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林太醫應當心裏有數,就不必本相特意敲打了。”

即便殿下的身體真的已近日落西山,裴昱瑾也不想讓他去直面殘忍的現實。

“大人放心,卑職會把握好分寸的。”雖然珩王一直是陽光樂觀遇事也不怎麽會往心裏放的人,但到底年輕,不一定真的可以坦然的面對生死,林之航本就不打算說些會影響他心情的話。

“林太醫,咱們有些日子沒見了。”沈聽瀾這會兒靠在床頭,語氣還略帶些熟稔地同他打了個招呼,其實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并沒有過去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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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些日子了,不過殿下日後若是能不再見到臣那便是最好的。”林之航從容不迫地接下了他的話,将随身攜帶的醫藥箱放在了桌上,心下也是有些不忍的,緣何這般好的少年卻偏偏要經受這樣的磨難,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

沈聽瀾乍一聽到這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為什麽要不再見到,他就這般不讨喜?但等反應過來後又覺得他說的甚是有理。人若是沒病做什麽要去看醫生,這輩子都不見才是最好的。

林之航探了探他的脈,同他剛剛看得并沒有太大的區別,不僅僅是先前的體虛心疾,珩王殿下的多個髒器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損,而內傷最是難養也最容易出問題。可他面上還是帶了些笑意,做大夫的,誰沒說過一兩句善意的謊言呢。

“殿下醒了便不會有大礙了,不過您最好卧床一周靜養,等過了一周也不可多動心神,情緒一定不能大起大落,藥還是要按時喝,臣給您寫了新的藥方,或許會有些苦。”

又要喝藥,沈聽瀾現在一聽見藥這個字就覺得口中發苦,生理性不适,臉色更差了。而他也很清楚林之航這話多半也不是實話,無非是說來想讓他寬心罷了。

但他其實并不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未知的等待總是讓人恐懼的,哪怕這種等待的盡頭是最讓人談之色變的死亡,所以他并不在意直接挑明,“林禦醫,你同本王說實話,本王是不是沒多少日子了。”

沈聽瀾說這話的時候神色異常平靜,就像是在問晚膳吃什麽一般地不在意,可能是少了些對美食那般的期盼,但終究是瞧不出一點怕的。

而聽他這樣問,在場剩下的兩個人卻是齊齊變了顏色,林之航沒有立即回複但開口後也并沒有改說辭,“殿下多慮了,您的身體安康,會壽與天齊的。”

“說謊。你的話或許可以瞞我,但我自己身體最真實的感覺是不會騙人的,林太醫,本王能感覺到這幅身體的破敗。”沈聽瀾甚至在想一切是不是都在按部就班地發展,裴昱瑾沒能更早的愛上遲硯,反而是對他與衆不同,或許他還是會死在來年的三月。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會不會到最後終究是一場空,這還是沈聽瀾自穿書以來頭一回對自己産生懷疑。

“這……”林之航有些語塞,看上去最好說話的珩王殿下其實并不好糊弄,他下意識地看了裴昱瑾一眼,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看他做什麽,說實話便是,不論你說什麽,本王都不會怪罪。”沈聽瀾一早就知道林太醫不說實話反而要挑些能讓他放寬心的話多半是裴昱瑾授意的。

這人雖是想對他好,可到底方式不對。

可即便是他都這樣說了,林之航還是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說,咳咳咳,咳。”大概是情緒稍微有些波動的緣故,沈聽瀾被嗆了一下,彎腰攥緊被面咳出了聲,胸腔劇烈的起伏,而他掩住唇的手心裏也多了一抹異常顯眼的血紅。

沈聽瀾放下手看向掌心的瞬間有些愣神,這幅身體雖然一向破敗但也沒到咳血的地步,看來真的是命不久矣了。

“殿下。”裴昱瑾本就站得離床近,将這一幕是看的明明白白。

“這就是你說的沒事嗎?”沈聽瀾将手心外翻,把上面的血跡給他們看,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看着那一抹刺目的紅,裴昱瑾無力地閉了閉眼,他拿起一塊打濕了的帕子牽過他的手一點一點将血跡擦幹淨,“林太醫,你先下去吧,找個近些的廂房住下。”

林之航也清楚此刻他待在這裏沒有更多的意義,而殿下想要的答案他也不能毫無心理負擔地給出,還不如先避一避,好在他退出去的時候沈聽瀾并沒有阻攔。

“不用擦了。”沈聽瀾把手抽了回來靠在了引枕上,也不知是在生哪門子的悶氣。

可裴昱瑾卻是順着他坐在了床沿,俯身将人抱緊了懷裏,沒有說話,這大概是他第一次這樣直白地不顧少年意願的正面相擁。

“做什麽。”沈聽瀾的聲音悶悶的,大概是因為覺得前路太過黑暗,一下子看不見光明,他也是難得地沒有掙紮,抱就抱吧,可能也抱不了幾次了,主角攻的懷抱還是很溫暖的。

“殿下,我會治好你的,一定會的。”裴昱瑾的聲音在他的耳畔想起,很低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聽瀾竟然覺得他的聲音裏還帶了些微不可聞的哽咽。

哭了?不能夠吧,這可是主角攻,誰哭他也不能哭啊!

大概是這種想法對他三觀的沖擊力太大,沈聽瀾一下子就從那種快死了的憂愁感中抽離了出來,想要擡頭看看這人是不是真的落淚了。

可這人把他死死按在懷裏他根本動彈不了,“松一松,疼。”

一聽他說疼,裴昱瑾很快就松手了,但沈聽瀾即便第一時間去看了也只是捕捉到了他微微泛紅的眼眶,可面部是幹的,還好還好,沒哭。他就說嘛主角攻怎麽能崩人設呢!

裴三郎自十八那年裴侯故去後就再也沒落過淚了,當然從前也鮮少,不過原來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但自那之後是越發的冰冷無情了。可今日,他确實是覺得眼眶濕潤了,即便是努力克制也只能是不讓淚水滑落。

他要做殿下的依靠,那便不能顯露出半點的脆弱。

“這裏是哪啊?”沈聽瀾現在也不想去刨根問底了,過一日算一日吧。這個屋子雖然幹淨但還是簡陋了些,不會是宮裏,也不是他在相府的房間。

“聽風寨。”

聽風寨?那不就是這個土匪窩嗎,裴昱瑾這是人沒救着還把自己搭上了,不能這麽遜吧!

可能是他的震驚完全寫在臉上,裴昱瑾也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小腦袋瓜子裏都裝了些什麽。“林之航說您現在最好卧床修養,不能随意移動,我與聽風寨大當家宴庭聊過,您在這兒修養幾日咱們再回去,我不追究寨子的責任。不過,是誰傷了您,我不會放過。”

裴昱瑾從來都不是什麽善人,宴庭救了沈聽瀾那便功過相抵,但罪魁禍首即便是萬死都難償少年受過的半點痛意。

說起傷人者,沈聽瀾現在想起都心有餘悸,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細節,描述給裴昱瑾聽,這樣的人多半也沒少做欺男霸女的惡事,确實需要嚴懲。

“好,臣記下了,殿下放心。”裴昱瑾順了順對方有些翹起的發端,唇角帶笑,可眼底卻深不可測。

作者有話要說:

沈寶:哭什麽,羞羞臉!

裴某人努力繃緊面部:沒有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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