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婚事

夜深濕露重,烏黑的夜幕下,有幾人利索地翻過郡守府的高牆。

落地時其中一人踉跄一步險些摔倒,另一個黑衣人立馬扶住他。

“少主,沒事吧!”昊宇低聲呼道。

陸景元一手捂住冒血的左肩,搖頭:“無礙,嘶——”

他舉起手掌,借着大紅雙喜燈籠照過來的光一看,俨然是滿手鮮血。

“少主!”

“噓——”,護衛昊蒼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他腰背上背了個極大的黑色布袋,警示道:“小聲些,我們先帶少主進屋。”

三人謹慎避開府裏的丫鬟小厮,躲進一個燈火通明的屋子裏。

一進屋,昊宇扶陸景元在一張太師椅前坐下,尋來藥箱。昊蒼關緊屋門,把布袋輕抛在地上,上前去給陸景元清理傷口。

屋子裏響起布料撕裂的聲音,陸景元的左肩被利刃刺入,血肉模糊。

昊宇眼眶泛紅,大步走到黑布袋子旁,擡腿踢了袋子好幾腳。

“小東西就會偷襲,讓你偷襲,憑你也配傷我們少主。”

陸景元眉頭緊鎖,暖黃的光線勾勒他硬朗的側臉,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少頃,他擡頭,雙眉舒展,道:“昊宇,留着他的命,我還有用。”

“是,少主。便宜你了。”

昊宇踢了幾腳,心中的氣消了大半,他心知少主選擇将這人帶回來,而不是殺了他,必是另有打算,他做事還是有分寸的,剛剛那幾腳并沒有用全力。

“叩,叩,叩。”

有人在屋外輕叩窗牖,陸景元擡眼望去,目光冷銳。

“公子,您可準備好了?新婦還等着呢。”

說話的是陸景元在府裏的心腹,昊宇和昊蒼同時默默松了一口氣。

但是聽完這話,頓時想起今日是少主的大喜之日。

而新郎官本人卻坐在此地傷痕累累,和那容府姑娘堂都沒拜。

不過也是,外界都說陸景元半身不遂,在床榻上昏迷不醒,這場婚事本來就端着“沖喜”的意味,是否走正式的婚嫁之禮,又有誰人在意呢。

何況,容家送來的那位是個冒牌貨。

陸景元默了默,問道:“容府嫡女綁來了?”

“在隔壁屋裏。”昊宇答道。

太師椅上的男子唇邊露出微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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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的喜房裏,大紅绫羅挂滿了芳壁,暖黃燈火搖曳下,桂圓和花生擁簇,高高堆砌成幾座小山。

姝姝安安靜靜地坐在紅木拔步榻上,蓋頭下狹小的世界裏,滿是她的心慌和局促。

今日來到陸家,她生平第二次嘗到了孤立無援的滋味。

高堂之上,昏禮的男主人公并沒有出現,只她一人,面對陸家滿門的賓客。

隔着大紅的蓋頭,姝姝看不清賓客們的神情,卻能感受到那些人對她的憐憫和嘲弄。

姝姝有些喘不過氣來。

送她入洞房後,陸家給了她一份托詞和致歉,解釋道陸景元卧病在床,每日必須定時定點接受府醫的診治,且他動彈不得,自然也就沒辦法起來同她拜堂。

日後陸家不僅會補償她,若陸景元有幸痊愈,還會全她一個合乎禮制的昏禮。

姝姝聽了覺得荒唐,她雖是孤女,但也是自小長在官宦之家,補昏禮這樣荒謬的事,她長這麽大聞所未聞。

不過好在眼下得了陸夫人的名頭,她也算是有個落腳處,不用同前世那般露宿荒野。

婚宴上,她瞧見陸家似乎沒有主母,陸公子亦是半個廢人,她在陸家不用見着婆母夫君的臉色過活,想來這日子該是好過的。

姝姝心中思緒萬千,新屋的門驟然打開,一道冷風吹過來,風中夾雜着清冽的松香。

有人來了。

姝姝下意識捏緊了膝上的布料,想起方才送她進屋的嬷嬷告訴她,陸景元結束診療後,就會過來洞房,掀她的蓋頭。

當時姝姝還在想,一個動不了的人,要如何掀別人的蓋頭,最終還不是得由她自己卸下一身桎梏。

但她沒有問出口,這些思緒只在心房繞圈。

“爺回來了。”外面守門的仆人說道,“夫人就在裏面。”

那人嗯了一聲,走進屋。

一雙穿着烏錦靴的腳邁過門檻,靜谧的屋子裏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隔着紅綢的蓋頭,姝姝看見一個身形挺拔的人一步一步朝她而來。

那人步履穩健,腰間環佩相擊聲悅耳。

是個男子。

姝姝的心裏開始打鼓,有些不可置信。

傳說中的陸景元,不是廢了雙腿嗎?

怎麽她瞧着他健步如飛,根本就不像外界傳的那樣。

難道來的不是陸景元麽?

可是,這樣的日子,除了陸景元,又有哪個男子會這樣暢通無阻地走進她的屋呢?

男子走到姝姝身前,停下來看了她一眼後,他伸手掀開了她的蓋頭。

繡了金鳳凰紋的紅綢落地,姝姝的心仿佛要跳到嗓子眼。

她小心擡眼望過去,看清了面前的人。

男子背對着大部分的光源伫立在她身前,他生了一幅極美的皮囊,肌膚在暗光下也能白的亮眼。

姝姝怔住,睜着眼凝他。

這副呆住的模樣落在陸景元眼中,他微蹙的眉頭又深了幾分,此時,小姑娘含水的眸子裏全是他的臉。

陸景元修長的手指輕敲指骨,道:“姑娘。”

姝姝被他這一聲喚回思緒,臉頰浮上绮麗的一層粉紅,磕磕巴巴喚了句。

“夫君......”

她的水眸很亮,且潔淨見底,容顏尚且稚嫩,卻像清泉邊含苞待放的蓮蘭,暖香皓玉。

陸景元面色一僵,顯然沒想到姝姝會直接喚他夫君,他既然喚她姑娘,也就是間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會将她當作夫人看待。

容氏沒來得及會他的意,許是緊張所致吧。

他的目光劃過姝姝揪緊衣料的手,唇角彎起,起了戲弄的心思。

“夫君不敢當,陸某不缺夫人,婢女倒是少一個。”

容姝聽了,果然睜大眼,詫異地瞪着他。

“可,可是......我是過了三書六禮,是你陸家明媒正娶進來的......”

“那有如何?若是我不想要的東西,任何人都無法迫我納下。”,陸景元同她對視,不急不徐道:“帶進來。”

陸景元眼中露出冷意,屋外的昊宇聽到命令,往敞開的門裏丢進來一個人大的黑布袋,砸在鋪滿毯子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送給姑娘的。”男人的目光完全冷卻,吐出幾個字。

姝姝心裏發慉,慌忙錯開與他的對視,看向布袋。

“這是什麽?”

陸景元沒有回答她,只擡頭示意她去打開布袋,姝姝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些什麽,她只感覺到他對她并不友善,而且姝姝膽子不大,眼下又寄人籬下,不得不受制于人。

姝姝一步一頓走過去,顫巍巍地拉開布袋的繩子。

喜榻上,陸景元坐下來,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和衣擺後,悠哉看向那個快要被吓壞的少女。

布袋口拉開後,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姝姝定睛一看,頓時駭得說不出話,她捂住嘴唇,險些驚叫出聲。

袋子裏躺着的,竟是容宜!

“認得她麽?”

陸景元問道,音色帶涼。

姝姝凝着容宜的臉,腦子裏像是有無數的煙花炮,一簇簇升到半空中朵朵炸開。

那邊陸景元接着說:“方才有下人來說,看到這個姑娘在府外鬼鬼祟祟,徘徊猶疑不肯離去,問她可是有何要事,她也不答。”

姝姝聽了心裏慢慢平複下來,突然在陸府見到這樣的容宜,她還以為陸家替嫁一事已被陸景元識破,現在聽陸景元這般說,懸起來的心落了下去。

她想了想,對陸景元說:“陸公子,她是我身邊的婢女阿宜,自小我們一同長大,我嫁到陸家本不想帶上她,想是她舍不得我孤身一人,所以才尋到這裏,若她有什麽沖撞您的地方,明日待她醒來,我讓她向您請罪可好。”

陸景元睨視她,嘴角笑意愈來愈深,雙眼促狹一眯,眸中亮色轉瞬即逝。

姝姝的手心又開始汩汩冒冷汗,總覺得自己的這一番鬼扯騙不過榻上閑坐的男人。

姝姝暗暗咬唇,若不是為了還陸家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她絕不會為護着容宜撒這個慌。

榻上人站起來,朝她走過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陸景元居高臨下地看着趴在地上周身瑟瑟的少女,嫣紅的薄唇微抿,俯身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擡起。

小姑娘眼底滿是疑惑和驚恐,纏纏繞繞像是兩種顏色的毛線團,而她自己就是那個不慎失足的貓咪,将自己繞進去纏得滿身線團。

“既然如此,今後她是你的婢女。”

陸景元語速很慢,但一字一句講得很清晰。

“而你,便留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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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洞房裏出來,陸景元往書塢去。

夜晚的涼風中和着桂花香,曲橋邊的荷塘半枯半敗,枝頭的鴉雀叫喚住陸景元的腳步,橋下寒塘幽靜,他望着深沉的河水,靜默無言,像是陷入沉思。

昊宇在他的身後,問道:“少主,剛剛那替身說謊,您為何不拆穿她?”

陸景元沒有立即回答,腦中浮現方才扶起容姝時,窺見她手腕上的印記。

掀開蓋頭的那一刻,他便隐隐發現容姝才是那個與他有過婚約的容家女。

他一直記得她的神态氣質,映像中的小姑娘,同容姝別無二致,這些年她一點也沒變。

可是偏偏......她竟是那種身份。

“今後莫要為難她。”

陸景元說完擡步離去,徑直入了書塢。

書塢中沒有打燈,陸景元打開一個刻着金線海棠花的紅木鎖櫃,裏面放着一只幽藍翡翠制成的釵,在薄涼的夜光下,微微泛着瑩光。

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無瑕,小心翼翼從匣子裏拿起那只釵。

細看下,可見釵身上刻有一個“晚”字。

陸景元看了它許久後,呼出一口氣,默默将釵放回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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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晚荷軒中。

容宜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質問姝姝。

“我怎會在這?這是什麽地方?容姝你對本小姐做了什麽?”

容宜的聲音很大,昨日她本在集市采購,莫名其妙被人散了迷煙暈住,擄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受了這麽一頓驚吓,此刻她的心防破碎了大半,再也維持不了從前和善的表象。

“等我回去,定要告訴祖母和母親,讓她們替我出頭,狠狠治你!”

容宜口不擇言地說道。

容姝坐在圓桌旁,靜靜飲茶,等容宜發洩完情緒,她才道:“過幾日,你随我一同回門,趁這個機會,回容家去。”

“你是何意?”

容宜下意識問完,環顧四周,發覺這件屋子裏的布置雅致,家具用料昂貴,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之家,再加之容姝那句“回門”,容宜這才後知後覺。

容姝已在昨日替她嫁給了陸景元,所以她現在是在陸家。

可是,她為什麽會在陸家?

容宜有些想不明白眼下的狀況,她又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躺着的床榻上,都是頂好的雲錦制成的被。

她心中的不忿冒出來,惡意說道:“容姝,你夫君呢?你不用服侍他嗎?”

容姝不欲理她,剛要起身出屋,外頭有人喊道:“容姑娘,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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