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爺不會再娶

夜色涼如水,墨藍的天邊懸着一鈎彎月,陸府裏晚風習習。

晚霰軒中,燭火如炬,照的整個屋子亮堂堂的。

姝姝在燈下翻看手中的賬簿,賬簿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她看得慢,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不肯落下半個。

修琴舉着一盞新點的燈進來,換掉梨木燈臺上快要燃盡的油燈。

聽到響聲,姝姝擡起頭捂唇打了個呵欠,眼裏染上淚霧,意識到天色不早,她示意修琴道:“修琴,你先回去歇息吧。”

“是,太太,修琴下去了。”修琴臉上沒什麽表情,手裏拿着熄滅的燈,默默退出屋子。

阖府靜谧,已陷入沉睡之中,陸景元乘着夜色回到覽筠院,他剛從陸逢舟的院子裏回來,銀亮的月光灑在他烏順的發上,寬闊的肩上。

陸家崇尚節儉,以往他這個時候回到覽筠院,院內都是漆黑一片,唯有回廊下寥寥幾只拳頭大小的燈籠散出螢輝,而今日他一進院子裏,柔亮的光照過來,腳下的路變得越發清晰。他望眼過去,光線的源頭是與他的寝居晨霜軒遙遙相對的屋子晚霰軒。

晚霰軒內燈火通達,一個嬌小的影子印在白梅槅窗上,正巧這時候修琴從屋子裏走出來,遇見立在外面的陸景元,她頓了頓,屈膝道:“大爺。”

“起來吧。”陸景元道,“她在裏邊作甚?”

“回大爺,太太在為老太太的壽宴做準備。”

陸景元淡淡的目光移向那嬌小的身影,“你下去吧。”

修琴答了句是,飛快地走了。

陸景元依着光漫步到晚霰軒門前,伸手修長的手指輕叩門扉。

屋子裏,姝姝還在挑燈夜戰,她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修琴又折回來了,拔高嗓子喚了句,“進來。”

來人推門而入,腳步聲輕卻穩重,不太像修琴的聲音。

姝姝複擡頭,身形偉岸的男子已經走到桌子前。

她雙眼微微睜大,盯着他,眸子裏是淺淺的詫異和驚喜。

“大爺,你回來了。”

陸景元臉上帶着溫潤的笑意,明知故問道:“這麽晚了,還在忙壽宴的事?”

姝姝點頭道:“嗯,大爺坐吧,大爺喝茶嗎?”

她站起來,想為陸景元倒上一杯茶,陸景元拒絕道,“不必忙活,爺不喝茶。”

姝姝“哦”一聲,重新坐下來,繼續看賬本上的字。

男人在她身邊的圓凳子上坐下,身上的冷香慢慢飄過來萦繞在她的四周。

她也不知為何,胸腔內的那顆心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幾分,賬本上的字樣開始旋轉,在紙張上東奔西顧,她看得雙眼發暈。

姝姝堅持了一會兒,發現還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她趴着磨蹭了許久,嘗試同他說幾句話,看看能不能打消這份散開在兩人之間地尴尬氣氛。

“大爺,你,你來找姝姝是有什麽事要告訴姝姝麽?”她不敢看他,眼睛仍然盯着寫滿字的賬本。

陸景元答道,聲音很從容,“無事,爺只是來看看,你是否因宴會準備事宜繁瑣而放棄置辦壽宴,現在看來,你并無此意。”

姝姝回頭看見一張俊美絕倫的臉,她怔了怔堅定道:“大爺放心,姝姝絕不會放棄的。”

她不明白陸景元為何會這樣想,但這是老太太交給她的第一個任務,無論如何,她都要盡全力辦好它,而且王夫人良善,幫助她許多,給她分擔了不少活。

若是如此她還辦不成事,她自己都會責怪自己。

“看來,你很想做好這個陸府太太。”陸景元開玩笑似的,輕聲說道。

他的眼神裏藏着的東西,姝姝一直沒看懂過。

她想起新婚之夜,他說過的那句話。

他說,他不缺夫人,婢女倒是少一個。

姝姝雙眼泛紅,腦子裏想了許多,躊躇片刻,才開口:“大爺和祖母待我好,我只是想為陸府做些事,不想做個吃白飯的閑人。若是,若是大爺以後有可心之人,姝姝一定會退位讓賢......”

小姑娘話說到最後,軟軟的嗓音哽咽起來,像有什麽把她的喉嚨堵住了,鼻頭也酸溜溜的,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垂着頭像只被遺棄的貓。

暖黃的燈光下,男子輕笑一聲,“說什麽傻話,前幾日爺還說過今後不會丢下你一人,這話還算話。”

他頓了頓,又說:“爺不會再娶,也不會要外室,你安心便可。”

陸景元說完這些話,姝姝驚訝地回頭看着他,圓潤地大眼睛裏淚光爍爍。

她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居然說自己不會再娶別人,他的意思是這輩子只有她一個妻子麽?

只有她,沒有旁的,沒有妾,也沒有外室。

可是,他不是不喜歡她麽?他會不會在哄她玩兒呢。

“大爺,此話當真麽?”

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從少女薄薄的眼眶裏掉落出來,劃下雪粉的臉頰,落在她的手臂上,這些淚在她的眼裏待了許久,如今終于受不住掙脫束縛跳了出來,而她還沒意識到,一心想着他方才說的話,忘了去擦淚。

前世被毒害致死,在容家那幾年如履薄冰,後來被趕到大莫山過山野生活,她從前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苦了。

陸景元瞧她這副模樣,好笑地抽出柔軟的手帕,遞到她手中,“自然,莫多想。”

姝姝接過手帕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連忙別過頭,一邊擦着淚,一邊悄悄暗喜,嘴角彎起來,控制不住地笑了。

她真的慶幸,自己這輩子做出了個正确的決定,沒有逃婚,嫁到陸家。

二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姝姝滿心歡喜,看着賬本時陸景元忽然開口。

“這次壽宴,外請幫工的工錢,和府裏下人加賞的銀兩,是同一個數?”他伸手指向簿紙上的一個地方。

姝姝颔首,“是呀。”

陸景元道:“這樣不妥。”

“有,有什麽不妥?”姝姝疑惑問道,因為府裏的下人不多,所以每次府上要舉辦重大宴會時,都會去請些幫工過來。

幫工和府上的下人賞錢一樣,這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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