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燈會遇險

宋懷璋與程敘言相約晚上, 一起賞燈會。

“杜先生,爹,我出門了。”程敘言背上書箱, 豆豆想跟卻被程偃攔住。

“放開豆豆……”八哥不停掙紮,渾身的毛仿佛都要炸開, 直到它面前遞來一團鳝泥。

程敘言今日着一身半見色長衫, 介于黃與白之間,很溫馨的顏色。他未戴方巾,眉眼含笑,猶如一株剛剛長成的水杉,挺拔豐茂。

程敘言按照約定的地點等候,不多時有人喚他, 來人一身月色圓領綢袍,肩系灰色披風, 長身玉立,正是宋懷璋,他身後還跟着一位頭戴幕笠的妙齡女子。

程敘言與他們一一見禮,宋懷璋拍拍他的肩膀, 笑道:“旌表可收好了?”

禦賜之物若有損壞,程敘言難免被問罪。

按照尋常邏輯來說,這塊牌匾該送回程敘言的籍貫地, 但程敘言情況特殊, 他這一脈只剩他和他父, 而父子二人又求醫在外,再加上宋謙欲大肆宣揚程敘言的勇孝, 掩蓋宋謙之前的失職, 所以最後旌表就送到南塘。

不過朝廷對程敘言的誇贊倒是一層一層傳回他的籍貫地, 只是信息不通,現在程敘言不知曉罷了。

宋懷璋還不懂他父的彎彎繞繞,也是宋謙故意沒給次子掰講明白,所以站在宋懷璋的立場,只覺得程敘言欠他們一份人情才是。若無他父上奏,程敘言哪得旌表,頂多得幾十兩銀子。

他故意這般問,也有暗示程敘言的意思。一來讓程敘言知道有靠山的好處,二來也是讓程敘言承情。

周圍人來人往,夜幕被萬盞花燈點亮,夢幻而盛大。

程敘言輕笑颔首:“嗯。”頓了頓,他還是客套道:“此番多謝參将大人。”

宋懷璋哼笑一聲。

宋儀開口:“程公子客氣,這一切究其根本還是程公子本人勇武。宋大人不過是錦上添花。”

她趕在宋懷璋開口之前又起話題:“前面猜燈謎,程公子可願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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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敘言應下。

宋懷璋:………

宋儀和程敘言皆是頭腦靈活之人,不多時贏下好幾盞花燈。程敘言讓宋儀和宋懷璋挑選,宋懷璋沒要,宋儀挑挑揀揀選了一盞走馬燈,這是燈攤上的非賣品,難為程敘言猜燈謎拿下。

見宋儀挑好了,程敘言将剩下的花燈還給攤主。

宋懷璋不解:“你這是作甚?”

“這只是一場游戲。”程敘言側首看他,“宋姑娘得到喜歡的花燈,我得到樂趣,足夠了。”

宋儀看着身前的花燈,目光更柔軟。

宋懷璋撇撇嘴,正好他們經過一個面具攤,宋懷璋駐足,“妹妹,你帶着幕笠不方便,不若換成面具如何?”

宋儀莞爾:“多謝二哥。”

她的聲音清清冷冷中又帶着一點軟,宋懷璋很是受用。

宋懷璋給宋儀精挑細選一個狐貍面具,又問程敘言:“你喜歡哪一個?”

程敘言微愣,随後手一點,指向一個昆侖奴面具。

宋懷璋爽快付錢,揶揄道:“我還以為你會選一個秀氣些的面具。”

“看這個有些熟悉。”程敘言摩挲着面具,剛才那一瞬間,他腦海中想起在福利院見過的一段電視情節,只是年幼的程敘言不懂,他那時不明白主人公的恩怨情仇,只是單純覺得那個面具很特別。

很特別的面具,很特別的名字。後來程敘言才知道,昆侖奴真正的含義。

程敘言将面具帶上,清俊的面容猶如被覆蓋上一層寒冰,宋懷璋隔着面具與他對視,仿佛撞進深潭,毫無波動。

“走罷。”面具下的聲音依舊溫和。

前後皆是人間煙火,可程敘言身上透着孤寂,仿

佛之前青年身上所有的柔和一并被面具掩去。

宋儀攥緊拳,故意落後他們兩步,随後行至程敘言身側。街道上行人如織,她取下幕笠換上面具後很好的被掩去,是以她這個動作不算突兀。

除了宋懷璋。

宋懷璋幾乎是咬牙切齒:“妹妹,你在幹什麽?”

他知道妹妹喜歡程敘言,但是主動靠近也太給程敘言臉了。宋懷璋心裏很不爽。

他走着走着一腳踹向程敘言的小腿,然而程敘言飛起一腳将宋儀斜前方的人踹開,同時把宋儀擋在身後。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宋懷璋還沒反應過來,程敘言扣住敵人的手腕,一刀紮向敵人腹部。

人群在短暫的寂靜後,爆發尖利叫聲。

歹人見行蹤暴露,不再掩飾,六七個壯漢齊齊攻向程敘言。

宋懷璋看着待在程敘言身後的宋儀,目眦欲裂:“妹妹——”

他一腳踹開面前的歹人,剛要伸手捉宋儀,空中飛來一把長刀,逼的宋懷璋後退。

他赤手空拳,對上敵人兵刃很是吃力,只能狼狽躲閃。

宋儀處于戰鬥中心也被吓到了,但她忍着沒出聲,周圍嘈雜聲漫天,驚慌聲,孩子的哭鬧聲,哀嚎聲,叫罵聲混合,快把人的耳膜沖破。

忽然,宋儀的手被捉住,耳邊傳來沉穩帶點漠然的聲音:“宋姑娘,暫且得罪。”

宋儀茫然。

下一刻,她腰肢被一只溫暖有力的手摟住,還不等她臉紅,整個身體翻轉,她的腳踢到重物,激的她發出悶哼。

随後她貼上一個結實的懷抱,隔着面具,她恍惚間看到銀光閃過,周圍傳來慘叫聲。

她仰首,明明還是那個兇惡的昆侖奴面具,她卻不再覺得冷冰冰。周圍危險肆虐,那些嘈雜聲卻神奇的如潮水般退去,耳邊只聽到青年有力的心跳,她不再恐懼,她被眼前人的沉穩安撫了,她想。

宋儀原本無力垂下的手抱緊青年的腰,程敘言身形一頓,斜後方的長刀攜風而來。

他抱着宋儀就地一滾,下意識護着對方的後腦。他被程偃弄出陰影,見不得身邊人腦袋受傷。

程敘言把人往攤子上一放,另一只手得到解脫。招式越發狠辣淩厲。

他學過醫理,有過實踐,但程敘言沒想到這份本事最後沒用來救程偃,反而被他用來殺歹人。

他右手執斧,招式大開大合,左手執一把搶來的短刀,專往敵人的各大穴刺,又刁鑽又陰毒。

兩刻鐘後,地上倒下二十幾具屍體,剩下的歹人想跑,卻被趕來的官差抓個正着。

宋懷璋解下披風蓋在宋儀身上,溫聲安撫妹妹,然而宋懷璋的手卻抖的厲害,少頃他輕輕撫摸那個狡黠的狐貍面具,把人攬入懷中:“都怪二哥沒保護好你。”

如果他像平時一樣帶一隊侍衛,而不是今晚嫌人多麻煩只帶四人,又怎會讓這群歹人驚吓宋儀。

“沒事。”宋儀溫聲安撫他,剛要取下臉上的面具,卻被宋懷璋按住手:“別取。”

歹人被抓走,但是四下的行人被吓個不輕,也失去逛燈會的興致。

宋懷璋讓衙差護住宋儀,他轉身走向程敘言,不料眼前銀光一閃,他臉側的碎發應着身後的慘叫聲飄搖落下。

而在衙役倒下時,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如果不是程敘言出手,那衙役就會挾持宋儀。

程敘言越過宋懷璋,從衙役身上取下自己的斧頭,微微側首問宋儀:“還好嗎?”

宋儀遲疑的點點頭,周圍的其他衙役看怪物一樣的看着程敘言,這是什麽殺神?!!

之後宋懷璋寸步不離妹妹身邊,歹人居然混入官府了,他現在誰也不信。

宋懷璋處理現場事宜,

程敘言與他們告別,趕在宵禁前回到小院。

杜蘭還未歇下,在花廳與孫子對弈。他沒有問程敘言身上的鮮血哪裏來的,只是告訴程敘言,小廚房有熱水趕緊去清洗。

等程敘言沐浴後出來,杜蘭他們已經歇下,易知禮看着他欲言又止,被程偃哄去睡下。

程敘言走過去:“有什麽要問我的嗎,爹。”

程偃抱住他:“今晚是不是很危險?”

程敘言笑了笑:“還好。”

“我聞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程偃垂眸,聲音低落。

程敘言:………

程敘言只好脫下單衣,他的後背有兩處刀傷,在保護宋儀的時候被砍傷的,幸好傷口不深。

油燈下,程偃仔細為他上藥,牆上投下長長的影子,許久屋內響起程偃的聲音:“是倭寇嗎?”

程敘言:“嗯。”

那些人使的刀,使刀的方式都跟國朝內其他人不一樣,而且靠近對方的時候,程敘言明顯嗅到一股腥氣。

程偃将程敘言的傷處上好藥,又仔細包紮好,“我們離開這裏罷。”

程敘言:“明兒我跟杜大夫說說。”

程敘言傷在後背,不得不趴下歇息。他的身體很是疲憊,腦子裏卻十分繁雜,思緒萬千。

以他跟宋謙的短短接觸,程敘言不認為宋謙是這種大意的人。任由水寇兩次在他管轄地內犯事。

而且當初貨船深夜遇襲,程敘言往壞處想過,會不會是官匪勾結,那個時機太巧妙了,水寇完美避開巡邏水師,劫掠肥羊般的貨船。

但後來他見過宋謙,又打消這個懷疑,他直覺宋謙不是那種人。盡管宋謙不算一個大衆意義上的好人。

排除不可能,剩下的猜測無限接近事實。程敘言眸光一暗,恐怕昨日官府大張旗鼓給他送旌表也是刻意為之。

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程敘言在那晚的水寇眼中就是這樣的存在。如果水寇知道他的落腳點……

但程敘言不明白,宋謙既然拿他做誘餌,從而引出水師裏的內鬼,為何又允許宋懷璋和宋儀與他相約元宵。

還是宋懷璋和宋儀出門瞞着宋謙?

再者,就算水寇找他尋仇,出動幾十人委實誇張,也太看得起他程某人。所有還有旁的原因?

程敘言思索着思索着,眼皮子終于耷拉下來,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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