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寬敞的後座上, 宋玉铉将自己的書包放在一邊,去拉程栀的手,嘴唇緊抿着, 面色一本正經,眼神真誠地仿佛能将人的心融化。
程栀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八歲堂弟的腦袋,“阿铉怎麽懂這麽多?”
宋玉铉認真地說着:“老師說的, 人與人之間溝通應該真誠, 還要及時。”
程栀唇角的笑意微凝, 下意識去看裴弋的表情。
裴弋坐在駕駛座上, 側臉線條清俊, 被一個小孩兒刻意“針對”了似乎覺得有趣。
此時探過身子回頭, 冷淡的眉眼蘊了絲笑意, 謙遜地報了個拳:“阿铉說得真好,這段日子要請阿铉小老師多多指教了。”
宋玉铉輕輕地舒了口氣, 仍是繃着臉:“我是一定會站在姐姐這邊, 不會給你放水的哦。”
裴弋:“不用放水,姐夫願意接受阿铉最嚴厲的考驗。”
他取過副駕駛的毯子遞過去, “現在和姐夫回家路上需要四十分鐘,阿铉小老師要不要休息一下養精蓄銳?”
宋玉铉正好應景地打了個哈欠。
程栀詫異地揚了揚眉。
也是, 程怡帶着宋玉铉昨天晚上的飛機回國,接着就是掃墓聚餐, 時差恐怕都沒倒過來, 更別提一個八歲的小孩兒。
但她倒是低估了八歲小男孩兒的韌性。
宋玉铉坐姿端正, 雖然上一分鐘還是與裴弋好像站在對立面, “劍拔弩張”, 但接過毯子後也非常禮貌地說了一句“謝謝姐夫。”
“養精蓄銳是什麽意思?”
他從小在國外長大,雖然中文溝通流暢沒有問題, 但顯然對博大精深的成語還未掌握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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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弋微微低頭,和人平視,“就是休息好,精神和力量更好,阿铉你就能更好地保護你姐姐了。”
宋玉铉松了口氣,去看程栀的面色,得到點頭後才将毯子攤開蓋在身上。
不一會兒,竟就真的睡着了,傳來均勻輕淺的呼吸。
他睡着了才愈發顯出精致的面孔,好像童話故事裏的小王子,帥氣可愛。
程栀怕他掉下去,便一只手虛虛攬在外側,也不由覺得有些好笑,輕聲說:“感覺找了個小祖宗回家。”
因為後面坐着一大一小,車子行駛地愈發平緩,市區主幹道上,都不時有車往旁邊超了過去。
裴弋雙手握在方向盤上,開得端正,并沒有因時而響起的鳴笛而有什麽情緒變動。
聽到程栀的話後,沉默了一下,“程栀,撿了便宜還賣乖啊?”
“阿铉可是說要保護你,這是給你請了個天使,給我迎了個小祖宗。”
程栀沒忍住笑出了聲,忙去看身旁還睡着的宋玉铉,仍在夢裏香甜,才回道:“我看你的态度挺端正的,還說要虛心接受。”
裴弋目視着前方,“應該的,阿铉也沒說錯。”
“我是你的丈夫,如果連小孩兒都覺得我對你還不夠好,那便是我沒盡好應有的責任。”
程栀愣了愣,透過車內後視鏡去看裴弋的表情,只看見自己有些怔忡的表情。
“沒有,你做得很好了。”
早上八點多,正是早高峰。
車流擁堵間,裴弋轉頭看了眼程栀,眉骨清隽,表情認真:“程栀,你不能什麽都說好。”
“你提出要求了,我才能有進步的方向。”
不等程栀回答,他回過頭,語氣不緊不慢地,帶着溫和:“我也是第一次結婚,第一次給人當丈夫。”
“聽說沒有不吵架的情侶與夫妻,我還沒自信到覺得自己天賦異禀、處處周到,完美到勝過世間所有男子,你如果有什麽不滿的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嗯?”
他的話音落下,前方車輛通暢了些,一時竟只能聽到宋玉铉睡眠中淺淺的呼吸。
程栀的手緊緊抓在後座的毯子上,覺得眼眶有點莫名酸澀。
她有些不解,與沒由來的委屈,“噢,知道了。”
停頓了一下,看着似乎還不滿意的裴弋,她補充道:“但是你不要多想,我真的沒有不滿,我就是,脾氣比較好的。”
車內靜寂莫名,直到裴弋發出輕淺的一聲呵笑。
“你笑什麽?”
裴弋脊背松了松,才重新坐直,差點沒問出口——
沒有不滿,為什麽車禍前還執意要和他離婚?
程栀的脾氣是好,好到他所有朋友、商業夥伴都以為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對他體貼、大方,不求回報地幫助,好到他身邊人都羨慕他有如此得體、通透、外貌脾性挑不出分毫錯處的夫人。
好到從未有任何不滿,将他也帶得沉浸其中,然後在溫柔地給了他一碗醒酒湯後,訣別地說要和他分道揚镳。
但當下,迎着程栀有些困惑的細聲語氣,他定了定神,到底沒說什麽。
“那我說說我的不滿。”
“啊?”程栀擡起臉,“你說。”
“程栀,你要求高一點、說出來。”裴弋頓了一下,語氣莫名帶了□□哄的味道,“相信我,我能做得到。”
程栀的心神一松,有種懸浮的氣球炸裂的聲音,但她張了張唇,眨了眨酸澀的眼眶,只是輕聲應了句好。
她的要求再高一點?
她細細回想,剛剛那句沒有不滿不是假話,若硬要揪出一絲沒有得償所願的祈望。
不過是,你能喜歡我一點嗎?
但氣氛太好,她動了動僵硬的下颚,總覺得這句話仿似破壞氛圍一般,會戳破什麽绮夢之下的幻象。
回到別墅,兩人沒有叫醒宋玉铉,他仍是睡得香甜。
怕把人吵醒,裴弋先将他抱回別墅放在一樓的沙發上,才轉身回去接程栀。
“以前和同學、朋友聚在一起,大家都說想要個女兒。”
“嗯?女兒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程栀不知是從哪兒聽說過這句話,結婚後參加圈子裏的聚會應酬,也聽不少太太說起過家裏先生總是對兒子要求格外高,對女兒就寵溺許多。
“可能是吧,就覺得女孩子從小打扮得漂亮,又大多乖巧懂事,如果甜甜地叫爸爸應該感覺很好。”
裴弋頓了一下,“但是剛剛看見阿铉,覺得如果有個兒子也挺好。”
“因為阿铉長得好看?”程栀有些猶疑,雖然她是覺得堂弟乖巧貼心,但正如兩人前面談論所言,這是站在她的角度。
裴弋搖了搖頭,“親手教育出一個小男子漢,和我站在一個戰壕,有責任,懂擔當,保護你,也很好。”
“你覺得呢?”
程栀沉默了一下,她從沒想過孩子的問題,這段婚姻都是她費盡心機求來的虛假,維持着表面的冠冕,縱然現在像是美夢一般,好像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但仍覺得這個問題太過遙遠。
她擡起頭,“你是從哪裏學來的土味情話?”
她的眼裏帶了質疑,嫌棄的意味太過明顯。
裴弋手扶了扶額頭,嗓音清潤帶了笑意,“這都被你發現了。”
“這也算情話嗎?只是對未來的設想。”
程栀垂下眼睑,“你還是先設想一下這幾天帶着阿铉幹什麽,總不能和之前一樣悶在家裏,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很好動的,我晚點得問問姑姑阿铉喜歡什麽。”
“你就應該昨天和我說一下,我昨天就能問姑姑了。”
“小男生喜歡的不就是那些東西?”裴弋并不以為然,“你放心吧,男孩子比女生好帶,帶他玩點新奇有趣的游戲、拼些酷炫的模型,這不是別墅裏還有片泳池麽,我讓管家去買些魚回來,帶他釣魚捉泥鳅……”
?
程栀聽得有些迷糊,但也覺得挺有道理。
“我記得姑姑以前每個月都會帶他去一次游樂場,到時候你帶着他去玩,我給你們拍照。”
兩人一路讨論着。
原本只有兩人待着的空間乍然迎來一個新的成員,好像也沒有分毫突兀感。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他們對帶孩子的設想太過簡單。
裴弋那句“放心”似乎有點放得太早了。
因為出來重新把車停好,兩人繞了路去給花房澆水,在路上耽擱了點時間,還沒進門便聽管家來報,有個長得乖巧可愛的小女孩上門來拜訪。
是住在雖然是隔壁別墅但也有些距離的李總女兒,安安。
小姑娘一個人拎了個籃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是家裏有非常好吃的清明粿,要送來給叔叔阿姨一起吃。
“小姑娘還帶了顆蘋果,說和夫人約好的。”管家解釋着,“所以我讓她先進去了在裏面等。”
程栀想起來了,是上次她和裴弋回家時遇到的,把她的輪椅當成玩具想玩的小姑娘。
但是後來再碰到李總,分明說給女兒新買了玩具車、裝了秋千,已經沒有再提着要她這個玩具了。
現在,一個人跑來履行約定?
裴弋也記了起來,“是上次說我抱不動你的小姑娘。”
“程栀,要不現在就我抱着你進去,給她看看?”
程栀:“……”
“裴弋,你好幼稚。”她小聲吐槽。
兩人開着玩笑,還是加快了步子進去。
只是經過玄關,到了客廳,四處張望都沒見人。
最後,在沙發邊看見了安安。
純稚可愛的小姑娘正嘟着嘴,小手撐在宋玉铉的身側,費力地彎下身子,“啪叽”一下在人的面側親了一口。
裴弋推着程栀愣在原地。
“王子,你可以醒了嗎?”安安還有着一口小奶音,甜乎乎的可愛。
程栀瞪大了眼,震驚地聽到自家八歲——乖巧、懂事、真誠的堂弟躺在沙發上,眼睛都沒睜開,對着五歲的小姑娘大放厥詞:“要親在王子的嘴巴上才可以哦。”
安安直起身子,懵懂地點了點頭,準備再次彎腰。
裴弋大步上前,将小姑娘抱了開,冷冽的嗓音含了絲不可置信的涼意:“宋玉铉,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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