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夜間暖白燈光照耀顯得溫馨的卧室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程栀離聽筒不過二十公分, 将周助理的話聽得清晰而完全。

她原本帶笑的的眉眼下意識散開，唇角緊緊抿起，沒有擡頭看裴弋面色。

怎麽會這麽巧？

他們定下的航班就在明天早上十點, 明明離出發還有不足二十四小時了。

如此短暫的時間與距離，滿腔的歡喜仿佛瞬間抛了空。

她的眼睫緩慢地眨了兩下，遲遲未能作出反應。

只是情緒先于思考, 酸澀與委屈之感已經溢了滿懷。

但等理智回歸, 她便再清楚不過, 這趟旅程大概是, 要泡湯了。

一邊是随時可以補上的承諾, 一邊是公司至關重要的核心客戶, 兩相輕重, 一目了然。

但是想歸想，她仍是控制不住微微收緊了手指, 手上書頁瞬間被揪得起了個角。

聽到裴弋嗓音冷冽地回複了兩個字：“稍等。”

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她感覺手上的力道被輕柔卸下, 冷冽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帶了極致的溫和：“程栀, 抱歉。”

程栀擡起頭，對上裴弋歉疚的眼神, 露出一抹笑來：“這有什麽好道歉的？旅游計劃都做了，跑不了, 你之後補我。”

裴弋視線沉沉地凝着她, 嘆氣：“好, 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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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我也沒想到。”

程栀搖了搖頭：“你問問伍原是不是臨時出了什麽事, 我們要不要幫忙？”

裴弋應下，從被窩裏起身：“你等等我, 我去處理一下。”

便取了手機，僅着了身睡衣，往陽臺而去。

等人走後，程栀才慢慢支起身子，靠坐在床頭，眉眼徹底耷拉下來。

明明怪不了任何人，就是覺得無來由的挫敗。

她聽見裴弋電話接通後從風中傳來的模糊不清的談話聲，靜靜坐了許久。

取過床頭的手機，點開論壇。

繼車禍完她在上面重新發起動态後，這段時間太過舒心順意，發的頻率也高了些。

她看見兩天前自己發的上一條動态：

【今天我還喜歡他】：要和他一起出去玩，希望未來的一個月風和日麗。

動态下已經有許多評論——

【清風任他強】：感覺博主終于要等來她的花開月明了，未來的一個月一定會風和日麗、很好非常好超低無敵好！

【何妨吟嘯且徐行】：昨天突然在推薦刷到的博主，熬夜看完了博主所有動态，感覺說不出的難受，十年的感情啊！這是一個漫長到即便從未擁有也該刻骨銘心的時間了啊。但看到這裏，又覺得滿心酸澀将開出絢爛的花朵，祝福博主。

【我是小明】：哇哇哇！出去玩！一個月！只有我好奇博主是做什麽工作的嗎？

【山野】：祝旅途愉快！旅途中也不要忘了更新哦！

……

程栀一條一條慢慢地翻過去，直到最後一條……

她手指頓在手機頁面許久，才點開編輯頁面。

【今天我還喜歡他】：

旅行好像要泡湯了……臨時出了點狀況。

運氣不太好。

後面應該會補上吧？

最後一句不确定的話，她在鍵盤上打了許久，來回删除，最後，還是沒有發出去。

不想看到惋惜的評論，她只是将這個賬號當成了一個另類的私密日記一般。

卻也不願自己受到評論區的任何影響。

關了手機，感覺裴弋和伍原的電話似乎也告了一段落，現在似乎是在和周助理通電話。

程栀将手機放到床頭櫃上，撐着身子往下躺。

默默等着人回來。

沒過幾分鐘，裴弋回到室內。

卻是沒上床，而是到衣櫃取了一套新的睡衣，換上之後才掀開被子躺在程栀一邊。

程栀側過身子，輕聲問：“怎麽換了套衣服？”

裴弋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剛剛在陽臺待了許久，今天又降溫了，晚上在外面有點涼，我換一套，暖和一點。”

程栀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仿佛氤氲了暖意的眉眼，便又覺得一腔酸澀真是毫無理由。

真的只是運氣不好。

但，裴弋，很好啊。

“嗯。”她往前挪了挪身子，在裴弋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也是兩人同床共枕兩個多月來慢慢養成的習慣了。

裴弋伸出手扶住，與她解釋：“程栀，對不起，我們的蜜月旅行，得再之後補上了，我明天得去趟公司。”

程栀幅度微弱地點點頭，周助理一向沉穩，卻都急得半夜給裴弋打來電話，定然不是小事。

SW集團放眼全球，也是人工智能領域的佼佼者，是潛川當仁不讓的最佳合作夥伴。

對方總裁親臨，便是程栀這樣不精通商務的人看，也知道至關重要，即便是之前伍原去對接，也尚有不足。

潛川理應派出地位相對的人去接待。

除了裴弋，別無選擇。

“應該的。”她的語調真實含了幾分與有榮焉，“旅程泡湯就算了。”

“但單子，你一定要拿下！”

“你就能更進一步啦！”

裴弋的眉梢微挑，淡淡反駁：“不是我更進一步，是我們更進一步。”

“夫妻共同財産，我的就是你的。”

程栀被這句回話一驚，她們婚前做過財産公證的啊、也立下協議……

一時之間，她的腦子都糊成了一團。

“那，那伍原是怎麽了？你剛剛聯系上他了？”

裴弋沉默了一瞬，“別管他了。”

程栀有些困惑：“不是說有緊急之事？”

裴弋的唇角輕扯開一絲弧度：“也算是吧。”

“但是讓他自己解決。”

程栀有些懵地點了點頭：“哦，那應該沒事。”

裴弋便又沉默了一瞬，“也不确定。”

只是不知為何，他的眼神微微亮了亮，在程栀的額頭印下輕吻：“我的運氣真好。”

程栀眨了眨眼，有點沒聽明白。

“你記得之前伍原說我是天道之子？”

程栀遲疑地點了點頭：“嗯。”

裴弋便露出一抹幾乎算得上愉快的笑意：“本來沒覺得，但和伍原比起來，好像也不差什麽。”

這次輪到程栀沉默了，良久，她問道：“你有他有錢嗎？”

據她所知，伍原作為這一輩伍家的獨子，受盡家中長輩寵愛，偏伍家上一輩枝繁葉茂，這一輩人丁飄零。

他幾乎可以算是圈內最受羨慕的同輩典型，資産、真的、十分可觀。

裴弋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下巴在程栀發頂蹭了蹭：“但他沒老婆。”

“我有。”

“老婆。”

程栀的臉肉眼可見地變紅，不自知地瑟縮了一下身子，又被腰際的大手固定住身形。

救命，這個稱呼……有點，不習慣。

裴弋輕笑了一聲：“害羞了？”

程栀伸手在他胸前推拒了一下，聲如蚊蠅：“你別這麽叫。”

“睡覺了。”

“嗯。”

裴弋沒有放開手，“那我明天要去上班了。”

“哦。”

“你明天怎麽辦？”

程栀愣住，明天怎麽辦？

她一個人在別墅，又不是沒有待過，總不至于兩個月的相處抵過幾年的習慣。

裴弋的嗓音帶了點低沉的味道，顯得暧昧而缱绻：“一個人在家？不習慣怎麽辦？”

程栀有種心思被戳穿的惱怒：“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離了媽媽就不行。一個人在家也有很多事做啊。”

“我說，我不習慣。”溫和的男聲如在耳畔。

程栀的反駁瞬間啞火，有些語言無措：“哦……哦。那怎麽辦？”

裴弋循循善誘：“所以，太太明天能和我一起去上班嗎？”

“我的辦公室很大。”

“休息室有床。”

“還有書櫃。”

“頂層的風景非常好，往外看能将整個杭城風景閱覽在眼。”

“咖啡很好喝，公司食堂也不錯。”

“程栀，去嗎？”

程栀徹底愣住，沒想到裴弋居然存了這個想法。

她下意識想要反駁，覺得這樣未免太過張揚和顯得公私不分……可細細想去，竟覺得有些心動。

掙紮了良久，她小聲問：“那我就待在你的辦公室不出去。”

裴弋眼裏的笑意明顯，“好。”

“那，晚安。”

程栀抿着唇，覺得旅程泡湯的酸澀仍在，但慢慢被另一股沁了蜜意的甜包裹，滋滋地冒着泡。

“晚安。”

翌日清晨，程栀早于平時一個小時就醒了過來。

旁邊的床位已空，裴弋與她說過，今天得早起對一下周助理發過來的資料，等會兒直接帶她去機場接SW的總裁。

因為據說對方就是帶着夫人一起過來，程栀正好一起過去。

雖然這樣的場合她從前也陪裴弋應付過許多，但不知為何，這次久違地升起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興奮。

仿佛一個新的開始一般。

這點興奮，支撐着她直接起來洗漱，難得化了個全妝，但也是偏素雅的恬淡風格，只紅唇點綴的明豔，看着愈發嬌嫩、帶了點江南水鄉的詩畫之感。

配合着妝容，她在衣櫃裏挑了一件旗袍出來，也是之前陪着夏潇瑤逛商場時買的，之前并未穿過。

只是上身之後，程栀才猛然驚覺，這兩個月，先前她在輪椅上并沒顯出來，此時站着便格外明顯，竟然胖了許多！

這個“胖”卻不是貶義詞。

她本便骨架偏瘦，之前練舞配合飲食，是時下非常受青睐的清瘦美感。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養傷期間，裴弋親自下廚多回，她總是捧場，此時照着全身鏡，竟明顯豐腴了些許，并且在最恰到好處的地方。

腰肢纖軟，下颌微微圓潤，配合着旗袍過分前凸後翹的身材，是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誇贊的好身材。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已經換了數套衣服的程栀當即決定便是這一套了。

盡管先前便是輕微骨折，醫生也說恢複狀況良好，但下地不久，程栀只挑了雙微微帶了點跟的鞋子相配。

正照着全身鏡，房門被打開。

裴弋原本是想進來喚她吃飯，只是門一推開便正好與鏡子裏的人影對上，瞳孔不受控制地幽深了幾分。

程栀興致勃勃轉身：“這套好看嗎？”

不等人回答，她自己覺得滿意，“我很喜歡。”

裴弋走近幾步，眼神有些晦澀地定在那看着盈盈一握自己一手便可掌握的腰身。

嗓音發沉：“好看。”

“但是，能換一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