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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栀曾在高中時見過數次常玉芷和裴弋私下相處的畫面。

在校園內, 他們并不避諱地走在一處,雖然沒有親密的行為,但仿佛天然将他人排除在外, 有着彼此間的無比默契。

可能是成績好加之站在一處也是金童玉女看着養眼的關系,各科老師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從未管過。

她也看見兩人加上一班的幾個男生, 總是形成一個小團體, 穿梭在學校後門外的美食街, 勾肩搭背肆意歡笑, 常玉芷是那個小團體唯一被接納的女生。

她還在周末的圖書館, 見過兩人坐在一張桌子的一邊, 心無旁骛地學習, 偶爾小聲交談,或是補習。

後來, 鬼使神差一般, 她也在無數個周末,将原本上午的興趣課挪到晚上, 去到圖書館,卻刻意挑了看不見兩人的座位, 在兩個上午,寫完所有作業。

後來, 她又知道兩人住得近, 每天幾乎都是一同上學、一同下課回家。

可以算是青梅竹馬。

因此, 在沒有意識到自己對裴弋的心意之前, 她已經先一步知道, 那個曾在校門外救了她一命的少年和少女,在他人眼中, 是形影不離、遲早在一起的天生一對。

一個校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卻總是能在不經意間碰上兩人,她以為是緣分巧合。

但很後來,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她突然覺得自己心間的妄念可笑。

于是,不再刻意挑在第二節 課的下課去接水,不再在體育課自由休息之後去能透過窗戶看見籃球場的雜物室自習,不再周末去圖書館,不再午休時間去美食街……

她倏然發現,曾經總能碰到的人影,在真正的不經意之下,在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校園,可能是需要幾個禮拜才能碰上一回的。

少女情窦初開的第一次心意,便帶了一點不道德不應該的色彩。

盡管在高中之時,有許多女生因好奇,不敢當面問裴弋,便悄悄去問常玉芷,兩人是不是情侶,常玉芷都是笑着否決。

但無論在誰看來,可能就只是早晚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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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所有人一般,程栀也是這般想的。

只是不同于一些還認為乾坤未定皆有可能鼓起勇氣去表白的同學,她自認,她還不是卑劣到要去做破壞青梅竹馬水到渠成的感情間的那個不知成敗的天降。

可是後來,直到高中畢業,裴弋和常玉芷也沒在一起。

一人考上至高學府,一人遠赴國外。

有同學說,曾看見兩人在學校外起了争執,面色皆不好看。

那之後,裴弋沒到學校一個月。

在這期間,常玉芷也成功申請上了海外名校,沒有再到學校。

大家猜測,是裴弋向常玉芷表白失敗了,為情所傷,因此在家消沉。

彼時,已經是高三第二個學期開學,校園內流言蜚語漫天,但程栀從開學起便不常在學校。

其實她的文化課并不差,便是正常高考也能上到一個不錯的大學。

但程家的圈子,注定子女多幾條選擇。

程向榮曾經問她是否要出國,有錢人家的子弟除了能靠自己考上國內頂尖學府的少數人,剩餘有能力或沒能力的大都選擇遠赴海外上名校,差別只在于是自己能上還是家族出力。

程家氛圍寬松,對程栀這個唯一的女兒,也并沒有太多的嚴苛與要求,在讀什麽大學這件事上,交由她自己決定。

程栀有三個選擇。

一個便是如圈內大部分富家子弟一般,有家裏出點錢出點人脈,去國外挑所大學讀書,以她的家世背景、文化課成績和從小到大的榮譽,想要上海外大部分名校也非難事。

二是正常參加高考,按部就班地去過大學生活。

三是走藝術生的路子,加上她的文化課成績,國內外的藝術類學校幾乎可以盡情挑選。

早些年,程栀也被程向榮帶着去公司參觀實習過,只是她自認不是那塊料,不如讓父親以後選擇職業經理人打理産業更佳。

她對未來其實還沒有太過清晰的規劃,因此,在通過閨蜜夏潇瑤的八卦轉述,又在一個月後,回學校偶然看見似乎真的消瘦了一些、面色更為冷淡的裴弋。

鬼使神差一般,她覺得自己是出于理智,可誰也不知到底受了幾分影響,在打聽了裴弋的志願之後。

最後,抱着收到的多所學校錄取通知書,選了同一所。

直到今日,她未曾後悔過當日的決定。

高三時的程栀尚且找了許多旁的理由說服自己,也從未想過去接近一個心有所屬之人。

事實上,在她拿着那紙聯姻協議站到裴弋面前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感情上不理智。

但,機緣巧合,鬼使神差……她不知用了多少次這兩個詞語說服自己。

從單方面的關注、謀求而來的婚姻,再到如今假作失憶之後的僞裝……

程栀不得不承認,不過是她差點将自己也欺騙過去的刻意為之。

程向榮常說,無論手段如何,但求結果。

因此,她雖也清晰覺得自己手段卑劣,但她一直只是給了裴弋選擇,給了雙方一個機會,并未傷害過他人,也勉強問心無愧。

但至如今,在當下。

多年之後,再次看見常玉芷,面對這個她并不熟悉卻又太過熟悉的人,她竟陡生一種心慌之感。

在事先訂好的餐廳內,Smith夫婦坐在一邊,她與裴弋坐在另一邊。

常玉芷并沒有坐在裴弋身邊,而是坐在她和Jones的中間。

程栀卻覺得,恍惚又看見了高中校園時,一對穿着校服總是走在一處的人影。

此時,被她橫生截斷。

在出發前,周助理已經事先點好了大部分的菜,Smith先生笑着表示再由裴弋做主加菜即可。

等程栀回過神來,她先注意到的不是菜品。

而是每人身前的飲料。

Smith夫婦兩人身前是他們自己選的蔬菜汁。

裴弋也跟着點了杯蔬菜汁,但輪到她和常玉芷,便沒有過問,給兩人點的都是鮮榨西瓜汁。

程栀的目光頓在面前的這杯西瓜汁上,餘光掃到旁邊的常玉芷已經端過抿了一口,對着裴弋笑了笑,明麗而俏皮。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什麽。

十分自然地擡頭,參與進話題讨論。

Smith拉着裴弋,大談對未來人工智能領域的暢想。

SW集團去年開發了一款被稱為有史以來最智慧的AI,通過持續八年的研究,這款AI囊括了幾乎是當世最全的語義、資料,算法先進,甚至可以模拟人類的對話習慣、處理事物的方法,并具備了初步的創造力。

他已經人至中年,但依然雄心壯志:“弋,我真想把我的這套程序用在具象化的機器人身上。”

裴弋淡淡笑着,沒有接話。

事實上,這個可能性不是不能做到,而是能不能做的問題。

“他們總是擔心人類被AI取代,但是哪一場科技革命,不是帶來更美好的生活、創造更多的勞動價值呢?”

Smith轉過頭問程栀,“你覺得造機器人好嗎?”

程栀夾了一筷子菜在碗碟上,聞言靜靜思考了一下,“科技進步總是帶來好處,更為智能的機器人,如果用在生活、醫療、養老之上,讓人無比期待。”

“但如何使用,如何控制,還是您更專業。”

反倒是Jones跳出來打斷了兩人,她也在SW任職,想法便更為消極負面一些:“Smith,問題是,你能控制好嗎?怎麽推進AI的障礙從來不是讓它更先進,而是你沒有相應的掌控力……”

一行人,就着這個話題,只是沒聊幾句,止于兩個外國人喝到蔬菜汁時面上差點扭曲的表情。

裴弋在一旁,說得不多,笑着給兩人換了果汁。

好在,後面的菜品絕對地征服了兩人的味蕾。

于是,話題急轉,又轉向了華國美食。

一頓飯,賓主盡歡,結束後,程栀、裴弋和Smith夫婦分道揚镳。

常玉芷因為是作為SW的員工,又是地道的杭城人,肩負了接下來幾天陪着上司們游玩的任務。

等過段時間項目正式啓動才會到裴弋報道。

送完Smith夫婦到酒店休息後,常玉芷與兩人告別。

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兩人面前,和裴弋寒暄:“沒想到這家餐廳這麽多年過去,居然越來越紅火了。讀書的時候,每次逢年過節有事慶祝,我媽都愛選這家,還是記憶裏的味道。”

程栀站在裴弋身側,與他還隔了兩寸距離,沒有插話。

今天午餐的這家餐廳在杭城頗有名氣,是多年口碑積攢做大做強的,多年前的中學生現在還是回頭客,也是正常。

裴弋眉梢挑了挑:“不瞞你說,我還給他們老板投了點錢,以後去報我的名字。”

常玉芷的眼神明顯一亮:“夠義氣啊,裴弋。”

她的目光落在程栀身上,笑容頓了一下,“你什麽時候結的婚,居然沒邀請我參加?”

她從包裏取出一個精致的手工藝品,遞給程栀,“這個送給你,我和裴弋從小一起長大,就當是遲來的新婚禮物吧。”

程栀愣了愣,擡手接過:“謝謝。”

她收過後便攥在手裏,低頭打量起來,“很漂亮。”

“你喜歡就好。”

裴弋在一旁,面上冷了幾分,語氣有些譏诮:“常玉芷,我給你發了請柬。”

常玉芷面上的神色一僵,表情瞬間有幾分不自然。

“是嗎,我可能沒看見。”

程栀的眼睫重重地顫了幾下,眼神有些渙散。

她垂下餘光,不自知地往後退了一步。

裴弋注意到,連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語氣溫和:“是不是站累了?”

程栀站穩身子,擡起頭,看見兩人的目光都定在自己身上,唇角揚了抹淡笑:“不好意思,剛剛腿有點軟。”

裴弋的眸光一凝,将她身子半攬在懷中:“我們早些走。”

他向常玉芷點了點頭:“抱歉,程栀前段時間車禍,腿還沒好。”

“天吶!嚴不嚴重!”常玉芷驚呼了一聲,“我有認識的比較厲害的會針灸的中醫,如果有需要我回頭推給你們。”

她眼眸閃了閃,“本來還想叫上升哥他們,一起聚一聚的。”

裴弋看了她一眼:“你叫,回頭喊我。”

他頓了一下,“回頭我和程栀一起去。”

正式道別後,兩人回到車上。

倒不是騙人,站立走路的時間偏久,程栀的大腿還真隐隐作痛起來。

今天帶了司機,裴弋便一同坐在後排,将人擁在了懷裏,寬大溫熱的手掌在她腿部輕輕揉着,并不用力,是舒服的力道。

“早知道前面不和她說那麽久了,是不是累了?”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此時似乎還帶了兩分心疼。

程栀擡起眼,目光凝在裴弋垂下視線顯得冷淡的眉眼。

“還好,現在已經好了。恢複期肯定會累的嘛。”

裴弋點了點頭,問她:“剛剛看你都沒喝西瓜汁,一直在吃菜,不渴嗎?”

程栀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淡淡道:“快來例假了,不想喝。”

裴弋的動作頓了頓,“抱歉,我沒想到。”

“下午回家裏休息?”

程栀點頭,語氣有些倦怠:“我回家睡一覺,感覺還是有點累。”

“你回公司吧,不是還要開會嗎?”

這下,裴弋許久沒有回話。

空氣一時靜寂。

良久,程栀擡起眼,“怎麽了?”

裴弋的眼眸微眯,語氣帶了絲漫不經心的味道:“程栀,我覺得,你好像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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