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日料店包廂外的過道打着燈籠, 光線昏黃,氤氲的色彩罩得氣氛迷離。

程栀不知為何,油然而生一股做賊心虛的感覺。

尤其是聽到裴弋這聲不帶什麽情緒的呼喚。

她驀然覺得, 眼前這個情景是有點古怪的。

她和沈豫單獨吃飯,是進行過報備的。

裴弋在微信上都沒回複,卻猝不及防在這個包廂外相遇, 說是巧合, 她都不信。

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她自然也不會落了裴弋面子。

于是, 她轉回頭, 對着沈豫歉意道, “不用麻煩你送我了, 咱們到這裏就分道揚镳吧。”

她和沈豫高中時同桌一年多,久別重逢也沒太大的的隔閡, 說話并不算很客氣。

帶着刻意距離的玩笑恰到好處。

裴弋伸在口袋裏的手指不着痕跡地撚了撚, 面上并沒什麽變化。

站在原地沒動,等着程栀走過來。

沈豫聞言朝幾人瞥了一眼, 目光掃過幾步開外的裴弋,又似乎在常玉芷身上頓了幾秒。

“沒事, 我自己回去。”

他随意地揮了揮手,“下次請你和裴弋一起吃飯。”

程栀松了口氣, 笑得眉眼彎彎:“下次見, 沈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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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回頭, 卻看見裴弋視線和常玉芷對視了一眼分開。

常玉芷的表情說不出的奇怪, 眉頭緊皺着, 眼裏泛着點委屈的水光。

她下意識去抓身邊物品,扯到裴弋的衣袖才反應過來, 看見程栀便松開了手。

程栀的心下一跳,覺得不是很舒服。

她垂下眸子,腳步沒停,走到裴弋的身邊,輕聲問:“你忙完了嗎?”

裴弋點了點頭,聲線有些淡,“我們回家吧。”

程栀朝一旁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常玉芷望去,扯了扯裴弋的袖子,“你和常小姐一起來的?我們先送她回家?”

誰知常玉芷突然回過神來一般,目光定在遠處:“沈豫!”

“沈教授。”

她的聲音有些發沉,與平日的活潑相比多了絲冷靜的味道,卻有些刻意。

沈豫停下腳步,笑得禮貌,卻充滿了距離感:“常小姐。”

程栀愣住,這才知道這兩人也是認識的。

她突然想起,沈豫和常玉芷在海外留學的國家都是K國,又都是一個高中的,同一個留學圈子,認識并不奇怪。

常玉芷目光有些奇怪地朝程栀看了一眼,似乎壓抑着什麽情緒。

她刻意朝旁邊走了兩步,離程栀和裴弋隔開一段距離。

“沈豫,你喜歡的人是誰?”

“你剛剛說的,以前只喜歡過一個人,是誰?我認識嗎?”

沈豫面色冷淡下來,“這和常小姐有關系嗎?”

常玉芷刻意壓制着的哭腔終于有些克制不住,“怎麽沒關系,你以前怎麽不和我說?”

“你明明知道我也喜歡了你好多年。”

“你明明答應我,如果要找女朋友會優先考慮我的。你說你只對一個人有過淺淡的喜歡,那個人是我嗎?”

程栀瞳孔瞪大,手搭在裴弋的腕上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她擡眼去看裴弋表情,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常玉芷正在追求沈豫,她瘋了才會另外去牽媒。

卻發現裴弋的表情沉郁,眉眼冷淡,漆黑的瞳仁晦澀不明,并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

沈豫也是眉頭皺得死緊:“我說過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現在還是這句話。”

常玉芷搖頭,她一向驕傲,此時被當着其他人的面拒絕,面上也不肯示弱。

“你未婚我未嫁,我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是我的事。”

“這麽多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陪你一起上課的人是我,你生病時照顧你的人是我,我在K國拿到的第一筆工資全給你買……”

她步步緊逼,見沈豫沒有回答。

目光突然朝程栀瞥了一眼,“但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有喜歡的人,那個人是誰?比我好嗎?是……”

她話音未落,手指伸到半空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掌攔住。

“常玉芷,別說了。”

裴弋聲線冷冽,高大英挺的身軀站着無形給人壓迫之感,氣勢極冷。

常玉芷愣住,看見周圍包廂,有人探出了頭張望,見她回望過去,又将門給和合上了。

遠處的服務員朝幾人露出一個尴尬的笑容,也沒催促。

程栀停在原地,看着眼前景象,再看沈豫的表情也不算好看。

心裏一沉。

她落空的手指若無其事地收回身側,活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事到此刻,她隐隐約約意識到什麽,但也并不敢完全肯定。

裴弋望向常玉芷,收回手,到底是認識多年的人,眼神不由帶了些憐惜。

再望向沈豫的視線便更是沉冷:“沈教授教書育人,當首立己身,正直幹脆。”

他無法再說更多。

他不是不知道常玉芷回國的一大目的就是為了追男人,只是沒想到居然又是沈豫。

兜兜轉轉,這個名字在這段時間出現的頻率實在過高了一些。

男未婚女未嫁,他沒有權利幹涉,亦無人規定男子被追求便要同意。

但是什麽喜歡一個人,這麽好的借口,沈豫以前不想着用。

方才卻對着一個久別重逢的高中老同學傾吐心聲。

所有心思,可見一斑。

沈豫難得唇線抿緊,溫朗的笑意消失:“不勞裴總操心。”

他視線又在常玉芷和裴弋身上轉了一圈,語氣嘲諷:“兩位再續前緣,也要注意點影響。”

他又看了眼程栀,見她整個人垂着頭,只提着手提包的手指泛白。

語氣溫和了些:“程栀,我先走了,你如果有事要幫忙,可以找我。”

說完,便沒有猶豫地轉身離去。

大步流星,顯然也是心情不佳。

程栀神色怔愣,沒來得及回應,只看見沈豫的背影。

常玉芷聽見卻是眼前一亮,想要追着沈豫而去,卻被裴弋一把攔住。

“你幹什麽去?”

“這麽多年沒結果,還追上去幹什麽?你說的那些話,沈豫分明沒放在心上,你追上去感動自己?”

裴弋伸手揉了揉眉骨,語氣不算好聽。

要不是和常玉芷從小認識,看見發小這麽戀愛腦,換個男的,他高低得讓人狠狠摔幾個跟頭,眼不見為淨。

常玉芷一把将裴弋推開,明豔的妝容在此刻顯出幾分攻擊性:“裴弋,你剛剛攔着我幹什麽?”

她看向程栀,深吸了口氣,“程栀,你下次別給沈豫安排相親了,好嗎?”

程栀靜靜地看着眼前一切,方才一直沒說話。

此時忙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以後不會了。”

常玉芷看着她還想說些什麽,但是看了看一旁的裴弋,到底沒問出口。

她将身上穿着的西裝短袖外套一把扯了下來,挂在臂間,“你們自己回家吧,別管我。”

說完,她也朝着出口方向走去,足有八公分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氣勢洶洶,又有點說不出的落寞。

程栀看向裴弋,他仍是眉頭皺着,看上去情緒不好。

她猶豫了一下,開口道:“要麽你跟上去看看?一個女孩子大半夜的要是借酒澆愁不安全。”

“還是先把她送回家吧。”

裴弋這才回過頭,視線帶着點沉冷而深邃。

無比認真地看了她幾眼,“程栀,我們回家。”

他掏出手機,“我給公司保镖發個消息,讓他偷偷跟着常玉芷,應該不會有事。”

“女生失戀,我跟上去也沒什麽用。”

程栀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坐在回別墅的車上,今天司機王叔請假,便是裴弋自己開車。

她靜靜看着窗外景色,沒有說話。

裴弋似乎興致也不高,過了許久,才問她:“程栀,你以後能不能少和沈豫見面?”

程栀抿了抿唇。

如果真的是她猜測的那樣,算她自作多情也好,的确也該和沈豫保持距離。

而且,她沒想到,常玉芷居然也喜歡沈豫。

看樣子,時間似乎還不短。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她最清楚了。

她沒說什麽:“好,我盡量。”

“你早就知道常玉芷喜歡沈豫了?”

裴弋搖了搖頭:“也就比你早了幾天。”

他似乎也是有些猶豫,冷淡的眉骨在夜色中被遮掩,看不清思緒,“常玉芷到國外,可能是大三的時候就和我說,喜歡上一個人,要追求。”

“然後,每年都和我們說快成功了。”

“結果,這麽多年了,還是沒成功,還從國外追回了國內。”

“沈豫如果是一個有擔當的男生,會做出這種把女生當成備胎一樣的行為?”

程栀張了張唇,想說什麽。

又覺得本便與自己無關,她沒有什麽立場說話。

因為,她根本不在乎沈豫和常玉芷發生了什麽故事。

她只是在想,裴弋說的,每年,是什麽時候?

她和裴弋結婚三年,居然從不知道,裴弋和常玉芷還有聯系。

就像今天晚上,裴弋沒有回她的消息,卻和常玉芷一起吃飯。

還有剛才連沈豫都在說,兩人再續前緣……不知是還發生了什麽。

她知道是自己情緒敏感,想得過多,兩人都穿着身西裝,應該就是工作所需。

但她又沒法不想。

還有大三……

她和裴弋是大學畢業之後一年結的婚,裴弋那時應得幹脆爽快。

是不是就是因為,常玉芷每年都在和他說着對另一個男生的心動與歡喜。

才叫他徹底死心,直接應下聯姻,将婚姻當作了籌碼?

程栀視線看向窗外,不敢去看裴弋的表情。

這些猜測,便是真實,也是她的“預料之中”,是她處心積慮得來的結果。

裴弋不知道身旁人在想些什麽,第一次背後這樣不遺餘力地以惡意揣度他人,他握着方向盤的手也有點發緊。

只是面上,仍沉着着分析:“他剛才和你說,只喜歡過一個人,什麽淺淡的喜歡。”

“你聽聽便知道該有多‘淺淡’了,需要到多年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別人的追求,卻好像遺憾一樣追憶往昔,實在是虛僞。”

“程栀,你以後少和他往來。”

或許是暑氣燥熱,令人心煩意亂,也有些失去了理智,程栀本該直接應下的。

但話語在舌尖打轉,卻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你要讓常玉芷也和他不要往來嗎?”

裴弋微微愣住,“什麽?”

“我只能提意見,聽不聽是她自己的事。”

程栀深吸了口氣,轉過頭來,緩緩問他:

“裴弋,你一直在質問我、要求我。”

“我們是夫妻,擁有對對方交友權利在一定程度上的幹涉權和建議權。”

“我和沈豫少來往,你和常玉芷能不能也少來往?”

“我和沈豫吃飯,還和你報備了。你怎麽不和我報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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