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捉弄

壽安長公主素有頑疾,每逢冬日抑或是陰雨天,便會心痛如絞,氣短心悸,胸痛及背,咳嗽不能卧,叫崔恒瞧着十分心疼。

雖然長公主膝下兒孫衆多,但長公主極為疼愛崔恒這個孫兒,崔恒也很是愛重長公主這位祖母。

“醫師呢,怎地久久不來?”崔恒向外張望。

因着崔恒和莊檀靜關系親近,長公主發病,莊檀靜亦來探望。

莊檀靜見狀給他倒了杯熱茶,“你且坐下,太醫署離長公主府不遠,約莫再有半柱香的時辰就到。”

說來也巧,葉醫師和黎青黛恰好就在半炷香後到達公主府。葉醫師步履急急,黎青黛提着藥箱緊随其後。

步入內院,沒料到遇到莊檀靜,黎青黛不由微微一愣。卻見莊檀靜面容沉靜,仍是那副不認識她的清高模樣,黎青黛就連最後的不自在也消弭了。

黎青黛畢竟資歷淺,只能在一旁看着葉醫師,學學如何給貴人問診治病。

壽安長公主面容慈愛,言語和藹:“我這胸口疼,已是舊疾了,又要勞煩你了。”

葉醫師道:“微臣職責所在,說到底還是微臣醫術不精,才叫長公主為舊疾所擾,若是言謝,豈不羞煞微臣?”

看着自己的親祖母受病痛折磨,崔恒不滿道:“這疾病就不能根治麽?”

言外之意就是說葉醫師空有虛名,竟是連徹底治好病都不能。

葉醫師聞言當即跪下,汗涔涔,“依微臣愚見,微臣行醫多年,有些人喝湯藥不見效,換做針灸的效果卻是極好,不若換針灸試試。許久之前,微臣就曾提議過,可長公主并未采納。”

誰知,素來很好說話的長公主,一提到針灸便顯露抵觸之色,不論怎麽勸說偏不同意。一是長公主自幼就怕針,一見到針就渾身發軟,頭暈發昏;二是治療胸痹症的某些穴道,位于私密之處,要除去貼身衣物才可,況且宮中醫師醫工皆為男子,男女授受不親,壽安長公主自持矜貴,乃金枝玉葉,她又豈能腆着臉,為了自己而使得皇家顏面受損。

崔恒只能對長公主軟磨硬泡,他掃了眼規規矩矩立在一旁的黎青黛,心念一動,“祖母,您若是有所顧忌,這兒不是站着位女大夫麽,讓她近身來給您針灸可好?”

長公主經不住孫兒這般甜言蜜語的攻勢,加之她苦舊疾久矣,有些被說動了,看着那個清瘦的少女遲疑道:“這小娘子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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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恒笑了笑,又溫言地勸哄。

在世人眼中,唯有那等蓄須上了年紀的老大夫才是可靠的,黎青黛早已經對他人的質疑見怪不怪。

“那便試試罷。”在崔恒的勸說下,壽安長公主終于松口同意。

崔恒深深地看了黎青黛一眼,她心領神會,點頭示意。

《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氣病》有雲:“大脈當取太過不及,陽微陰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責其極虛也。今陽虛知在上焦,所以胸痹心痛者,以其陰弦故也。”即上焦陽虛,下焦陰寒飲盛,寒飲上逆,故使胸痹而心痛也。而《諸病源候論》曰:“寒氣客于五髒六腑,因虛而發,上沖胸間,則胸痹。”胸痹之症由五髒虧虛感寒而發作,故天氣變化,驟遇寒涼而易卒發心痛。(1)

黎青黛觀察了長公主的脈象和氣色,斷定病症正是寒邪侵襲、陰寒凝滞所致,既然瓜蒌薤白半夏湯對長公主療效不佳,便大膽讓長公主脫去上身衣物。

“若您害怕,可以合上眼,奴婢要開始了。”黎青黛溫聲安慰一番,随後用熱補法,針肺俞、厥陰俞、心俞等穴位,使溫熱感傳到胸部,不留針,膻中灸一刻鐘……(2)。

如此折騰下來,黎青黛已經是滿頭大汗,而長公主的面色明顯好轉很多。

“辛苦了。”葉醫師見她甚是疲乏,讓她到外頭歇息歇息。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他即可,他還要給長公主配些溫和的藥丸以及藥膳來調理。

建康的春日來的早,三月的海棠迎風招展,繁鬧而熱烈。東風吹拂,花瓣如雨紛紛而落。

黎青黛看着眼前的春景,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住那顫顫巍巍飄落的花瓣,好像春天落入了她的掌心,她眉眼一彎,笑靥如花。

禁中雖美輪美奂,可終究太過拘束和壓抑,短暫的閑适讓她格外喜愛。

“喜愛海棠?”身後傳來男人清朗的聲音,黎青黛循聲回頭望去。

莊檀靜一身褒衣博帶,春晖柔和了他眉眼的冷峻,俨然像極了縱情山水的名儒雅士,就這樣隔着紛揚的花雨,靜靜地凝視着她。

黎青黛愕然地看着他,而後環顧周圍,發現沒有其他人在場,這才放下心來。她趕忙牽起他的袖子,帶他走到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

看着她這副鬼鬼祟祟的模樣,莊檀靜有些無奈,其實四周都有他的人,不必擔憂。然而,當他斜睨她牽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他忽而又什麽都不想說了,跟她走一走又何妨。

黎青黛覺着這裏安全了,才問:“你是來尋我的?”

“不對,”方才那樣問,顯得她有些自作多情,她自己下意識否認了,“你是來問我寧貴姬的情況的?”

瞧她急着否認的樣子,莊檀靜莫名有些不悅,“我自然是來問寧貴姬的事的。”

聽他這般說,她反倒覺着輕松些,于是她沒心沒肺說着寧貴姬病情逐漸痊愈的事。

她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莊檀靜很是欣慰,“你做的很好。”

然而,正在此時,忽聞斷斷續續的交談聲,由遠及近地傳來,莊檀靜當即面色一沉。

黎青黛暗道不妙,要是被人發現他們兩人私底下相會,依着莊檀靜這婦孺皆知的名望,相信名士重臣幽會小醫女的緋色傳聞不日便能傳遍大街小巷。屆時不論什麽謀劃打算都得泡湯,說不定還會掉腦袋。

短短一瞬,黎青黛就已經能想象到各種後果。不行,她決計不能叫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莊檀靜可不知黎青黛考慮了這麽多,他登時就被黎青黛拉到牆角那株海棠樹後。

因為動作太過倉促,莊檀靜的手肘不慎撞擊到牆面上,不由悶哼一聲,後背貼着冰冷的牆,身前的人是她。

他微涼的唇擦過她的額頭,二人幾乎同時怔住。

經過園林的是兩個婢女。其中一個瘦高些的,似乎是聽到一些聲音,頓住腳步,狐疑地看了看周圍,“你可曾聽到了方才的聲響,好像林子那兒有人。”

另一個圓臉婢女也跟着停下,打了個呵欠,糊弄道:“怕不是你聽錯了,這兒就我們兩人而已。青天白日的,難不成還有鬼?”這是個心大的,也駐足聽一聽。

花樹後的黎青黛緊張地又往裏縮了縮,唯恐別人發現。

反觀莊檀靜,他仍然氣定神閑,貌似心慌的只有她而已。然而她離他太近,鼻尖萦繞的,是她身上若隐若無的藥草清香,莊檀靜頗為不自在,喉結微微滾動。

“哪有什麽聲音,別疑神疑鬼的,趕緊走吧。”圓臉婢女道。

提到“鬼”這個字眼,瘦高的婢女早就白了臉色,也不敢亂瞧了,只管埋頭走。

見她們二人遠去,黎青黛登時長籲一口氣,擡眼時,發覺莊檀靜深如幽潭的眸子正凝望着她,并且還緩緩傾身靠近。

他這是要做甚麽,莫非他要吻她?她心如鹿跳,思緒亂作一團。可他是她現如今名義上的“情郎”,她又有何理由去拒絕他?

黎青黛無意識地閉上眼,身子往後仰,神情抗拒。

莊檀靜瞧她這樣,心知她這小腦瓜又在胡思亂想了。他輕輕拂去她發髻上的花瓣,低首湊到她的耳邊,嘴角微彎,道:“卿卿在期待着什麽?”

黎青黛倏然睜開眼,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霎時臊紅了臉,自認為兇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後幾乎落荒而逃。

莊檀靜看她遠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蕩然無存,恢複往昔的冷情冷血。

作者有話說:

(1)參考《金匮要略》、《諸病源候論》、《名中醫治療胸痹心痛醫案精選》和《從五髒相關論治心血管疾病:鄧鐵濤五髒相關學說應用研究》

(2)參考《鄭毓琳臨證金針》。熱補法是一種針灸方法,指由撚轉、呼吸、提插補法組成的複式補(摘自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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