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承讓了
在場之人皆是頭皮一緊。
“主将危險太大,還是交由其他人。”蕭缙目光發沉:“保護好自己。”
魏蘅之忍不住側目。
蕭缙待溫月聲的态度,似乎好了許多。
卻聽溫月聲道:“不,既是沖着我來的,那就更應該定我了。”
周圍人神色皆是一變。
蕭缙皺眉,擡眸看她。
“客人都找上門了,如何能叫人輕易撲空?”她只淡聲道。
他們的商議,旁人均不得而知。
只看場上的陣營發生了變化,陸庭玉及蕭缙立于陣前,魏蘅之立于陣後,溫月聲和章玉麟居中。
除他二人之外,其餘人皆上了戰馬。
獵場範圍極廣,單靠兩條腿跑便要消耗不少的體力。
且從對戰上而言,騎在馬背上的人,想要擊殺站着的人,是更加容易的。
這只是武鬥,兩方自不會刻意去殺人,但戰場上刀槍無眼,究竟會發生什麽,誰也不得而知。
戰局一觸即發。
高臺上的官員卻面含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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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陣勢,章世子的實力是還沒有恢複嗎?”
“此陣的重點,更重保護裏面的二人……這麽說來,十有八九。”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當真铤而走險,定了郡主為主将。”
“這也太過冒險了!”
倒并非是他們不看好章玉麟,而是此前幾日的武鬥之中,章玉麟表現得實在是差強人意。
不說對比陸庭玉這樣的頂級戰将,就是連尋常一點的武将都比不上。他有力氣,但是也只有力氣,作戰時沒有任何技巧可言,且還格外容易力竭。
這等情況下,又如何讓人不擔憂?
在這些人小聲的議論中,武鬥開始了。
“咚、咚、咚!”對面的高臺之上,立着一面巨大的戰鼓。
兩個鼓手同時握緊鼓槌,敲響戰鼓。
昊周的将士,騎着戰馬,踩在這劇烈的鼓點上。
方一出現,便高喝一聲。
“駕!”馬兒揚蹄,濺起滿地沙塵。
十幾個戰将,卻踩出了千萬人同行的架勢。
他們身穿統一的黑色甲胄,踏行于獵場之中,直觀地讓高臺上所有的文臣武将,感受到了戰場之上凜冽的殺意。
滔天的馬蹄聲中,無數長槍短劍朝大徽這邊揮來。
如溫月聲所言,他們的第一目标,就是将她送出場!
幾乎是所有昊周武将的目的,都是溫月聲。
領頭的昊周武将,手中一揮,銀色長鞭朝着溫月聲的面門直沖而來。
“你的對手是我!”陸庭玉手下大将高喝一聲,提槍阻斷了長鞭攻勢,與昊周武将戰到一處。
同一時間,幾乎所有的大徽武将都同昊周武将對上。
刀槍碰撞在了一起,獵場上混亂一片。
溫月聲跟章玉麟,卻始終都沒有進入戰局。
就在此時,郁舜麾下的四名大将動了。
昊周猛将,此前許多人都只得見其一,或者是其二。
四将齊出這等場面,在近些年昊周同大徽的戰争中,也極少出現。
這四人,每個都是骁勇善戰的猛将,配合堪稱天衣無縫。
他們一動,陸庭玉當即策馬上前,以一己之力,擋住了其中兩人。
蕭缙緊随其後,欲攔住另外二人。
然他對上的,是昊周勇将吉蘭,此人兇悍非常,所用武器也非正常武器,而是一把玄鐵鑄成的鐵斧!
吉蘭此前從未上場,此番一經出現,一把鐵斧直劈得大徽将士連連後退,蕭缙回身以劍抵之,在與他纏鬥的過程中,讓另一名勇将突破了防線,直沖最中間的溫月聲而去。
漫天黃土飛揚,無數厮殺叫喊聲中,溫月聲仍伫立不動。
章玉麟坐在她的身旁,兩個紫金錘扔在地上。
一站一坐,跟這混亂的戰場格格不入。
叫高臺上所有盯着戰局的人,心下皆是一緊。
奔襲而來的昊周戰将,高高舉起手中長矛,他立于馬背上,策動馬兒狂奔,手中蓄力,對準溫、章的位置,将那長矛用力投擲了出去。
長矛撕破長空,發出一道巨響,眼看就要擊中章玉麟——
溫月聲開了口:“接矛。”
下一刻,那仿佛坐在一旁歇氣的章玉麟,忽然擡頭。
他沒去拿地上的紫金錘,而是用那雙手,在長矛就要刺入他面門時,生生将其抓停。
長矛仿若凝滞在了他的手中,周圍的風好像突然停了,連高臺上都安靜了片刻。
然就這片刻內,章玉麟就這麽坐着,他甚至沒有起身,更沒有調轉了長矛的方位,那矛頭甚至對着他。
他用力一投,長矛帶着前所未有的巨力,在空中劃出一道巨大的殘影,轟地一聲,擊中了襲擊他們的昊周武将所騎的戰馬。
當下,馬兒發出劇烈的嘶鳴聲,轟然倒地。
那武将反應迅速,躍下戰馬,然而剛落下馬,就見一紫金錘飛砸過來。
砰!
一聲巨響,昊周武将應聲而倒。
“哔——”哨聲吹響,負責監管的士兵揮動手中的旗子,高聲道:“昊周,出局一人!”
高臺上先是一靜,随後爆發出劇烈的喝彩聲。
渭陽王滿臉興奮:“這章玉麟,竟然真的跟前幾日完全不同了!”
“是啊,此前連一個尋常武将都打不過,剛才這位,可是四将之一啊!”
“方才諸位看見了嗎?章世子動之前,似乎郡主說話了。”
“沒太注意。”
“所以他當真是如旁人所說那般,只聽郡主的話?”
開局不到一刻鐘,對方便折損了一名大将。
大徽氣勢如虹,場上的人亦是熱血沸騰。
然高興不過片刻,就遭重創。
原因無他,那位昊周太子,終是出了手。
他繞場一周,所到之處,近乎所向披靡。
那一手青龍戟,若出神入化一般,連斬大徽數名大将。
他逼近這邊時,魏蘅之沖了上去,與之對上,可二人對上不過數招,魏蘅之便被生生擊落下場。
那青龍戟一揮,便将魏蘅之打得口吐鮮血,掉落馬下。
“兄長!”高臺上,鎮國公府內的衆人皆是神色大變,魏蘭芷更是急得沖下了高臺,去看魏蘅之的傷勢。
魏蘅之是被人擡下場的,禦醫診斷後,說受傷不輕。
此言一出,高臺上便沉寂了下來。
在知曉郁舜會武後,不少人心中已經做足了準備,可饒是如此,也沒想到對方竟會這般強勢。
那一手青龍戟一出,近乎無人可擋。
而此時,郁舜已騎馬至溫、章二人跟前。
他端坐在馬背上,日光落在他冰冷的甲胄上,越發顯得他氣勢冷然。
幾乎是在他出現的瞬間,章玉麟便站起了身來。
他拎起雙錘,擡目看向郁舜。
郁舜輕勾起唇角,輕夾馬肚,擡手用力一揮。
砰!
青龍戟與紫金錘相接,發出巨大的聲響。
章玉麟接連後退三步,才堪堪穩住身型。
然還未回神,青龍戟已經逼到眼前。
郁舜出手極快,又格外狠厲,招招都是殺招。
章玉麟力氣有餘,技巧不足,兩人沒過幾招,他已經被郁舜逼得連連後退,且腹部、左臂、右肩均受了傷。
每每用力甩出去的紫金錘,都會撲空,甚至力氣反饋于自己,再加上受了傷,動作變得格外的遲緩,就讓他越發處于下風。
高臺上的衆人,神色都格外難看。
“這麽下去,章世子必然不是昊周太子的對手。”
“不光如此。”忠勇侯搖了搖頭,面色發沉:“昊周太子未盡全力。”
周圍的人聞言,心下更涼。
未盡全力,已經讓章玉麟節節敗退。
若他使出全力,這滿場之上,可還有能夠制約他的人嗎?
也是此時,所有人才意識到了這次的和親對大徽來說,究竟有多重要了。
僅幾次武鬥,就展示出了昊周超強的軍事實力。
又有這麽一位文武兼備的太子。
日後若對方登上皇位,只怕……
思及此,不少人心中越發沉重。
看向場內的目光更加灼熱,只盼着能夠出現些許奇跡,亦或者章玉麟可能反敗為勝。
然實力上的差距還是太大,章玉麟在又一次被擊退之後,已是接近于力竭。
他整個人猶如從水中打撈出來的一般,汗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
他擡手擦了一把臉,心跳如鼓,手中的重錘再次放在了地上。
而觀對方,郁舜高坐在了馬上,面色淡淡,幾乎是游刃有餘,且沒受到任何影響的狀态。
章玉麟兩個重錘放于地上,幾乎靠着錘的重量才沒有倒地。
他劇烈地喘息着,看着郁舜步步逼近。
就在青龍戟又要落下時,旁邊一名将士策馬而來,擋住了郁舜。
此人乃是陸庭玉麾下的将士,亦是勇猛無雙,昨日陪同陸庭玉一起,取得了最終勝利。
然而此刻在郁舜的手中,交手不過數十招,便被擊退離場。
至眼下,大徽已有七名将士折損于郁舜手中,一名損于吉蘭之手,人數剩餘不過半。
且在場上的人,絕大部分也受了傷。
而反觀昊周這邊,下場将士僅四名,四大将中三将仍在,另有近乎無人能敵的郁舜在場。
局勢可謂是一邊倒。
高臺上的人臉色難看至極,方才歡欣雀躍的氣氛徹底消融掉,連皇帝的神色都隐隐發沉。
而下方,郁舜已經逼至眼前。
他并未打算給章玉麟留任何喘息的空間,但不知為何,始終都沒動溫月聲。
就在此時,他聽見溫月聲開了口。
這是她開場之後,所說的第二句話。
溫月聲道:“今日的內容,是力竭訓練。”
郁舜驟然擡眸,目光掃向了她。
她站在不遠處,從他們對戰開始,沒有任何的回避和退讓,且姿态始終如一,似是并未受到任何情況的影響。
而那章玉麟在聽到了她的話之後,驟然轉變了神色。
“棄錘,用鏈。”
幾乎是同時,章玉麟抽出紫金錘內粗壯的鐵鏈。
“鏈出。”
嘩啦啦。
舍棄掉笨重的鐵錘,改用鏈條,竟多了幾分此前郁舜和章玉麟對戰時,全然沒感受到的靈活。
但他依舊照單全收,壓制住了那滑動的鐵鏈。
可溫月聲又開了口。
她聲色平淡,無任何起伏地道:“繞拳,擊。”
下一刻,那章玉麟便将鐵鏈纏繞在了自己的拳頭之上,改用自己的拳頭,重擊向郁舜。
郁舜反應極快,以青龍戟擋之,但仍舊被震得後退了半步。
這是自他二人對戰以來,他第一次在章玉麟手中落了下風。
未等郁舜細想,溫月聲又道:“擊足。”
“頭。”
“肩。”
幾乎是她開口的瞬間,章玉麟就出了招。
章甚至對她的每一條旨令,都做到了立即執行,幾乎不過腦子的狀态。
她加入戰局後,形勢扭轉。
章玉麟原本笨拙只會橫沖莽撞的招數,變得難以控制。
且他使用鏈條,竟是比用鐵錘更得心應手。
那鐵錘過沉,揮動起來所用的力氣消耗得太多,然鐵鏈短小,多變,在他如今體力消耗大半的情況下,竟也生出前所未有的壓迫力。
逼得郁舜節節敗退。
這等結果,莫說郁舜沒想到,就是連上邊已經做好了戰敗準備的衆人,也未能料到。
其中又以忠勇侯反應最大。
他直接站在了高牆邊上,往地下看,越看越是心驚。
高聲道:“是郡主!”
“是郡主在教導玉麟。”
滿場嘩然。
鎮國公亦是怔住,好半晌才道:“郡主竟真的是章世子的武學師傅?”
然此刻已顧不得多想,章玉麟的一招一式,已逐漸變得極具章法。
但這麽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麽路數,只知道每次出招,都是讓人意想不到的位置。
而且伴随着對招時間越長,章玉麟的耐力似乎也變得更強了,揮動鐵鏈時,變得更加行雲流水,且具備深切的壓迫力。
而越是往後,那沒有任何的棱角,只是一條不易折斷的鐵鏈,便越發像是非同尋常的殺器。
傾軋之下,竟是生生将郁舜從馬背上逼了下來,與他正面對戰。
而郁舜的神色,已經逐漸變得沉重。
從他的招數,已經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變成了疾風驟雨一般,便能夠感受得到。
然而最可怕的是,章玉麟還在進步。
“橫劈,斬。”溫月聲再次出聲,章玉麟手中的鐵鏈,當下幾乎化作了一柄長劍,帶着淩冽的殺氣,招招直指郁舜的命門。
“繞擊,左出。”
嘩啦,鐵鏈如蛇一般,纏繞住了青龍戟,同一時間,章玉麟左手上的另一條鐵鏈如斧頭一般,筆直地往郁舜的頭頂上劈去。
郁舜神色巨變,當下松開了青龍戟,側身避開,但仍是被那殺氣騰騰的鐵鏈,擊中了臂膀。
重擊到肉的聲響,聽得人觸目驚心。
連帶着昊周一衆武将,亦是變了臉色。
“太子!”吉蘭欲駕馬上前,卻被蕭缙阻斷。
一劍刺穿他的肩胛骨,令其痛呼出聲,摔落下場。
哨聲再次吹響。
“哔——”
“昊周,出局一人。”
大徽這邊所有的将士并着官員,皆是大喜過望。
郁舜神色陰沉了下來,他目光落在了章玉麟身後的溫月聲身上,驟然發力,奪回青龍戟。
他無視臂膀上的鈍痛之感,揮動青龍戟,擡手便斬斷了章玉麟手中的鐵鏈。
随後劈向章玉麟膝下。
同一時間,溫月聲開口:“膝下,避。”
然因鐵鏈斷裂,讓章玉麟反應慢了半拍,硬吃了郁舜一招。
膝下甲胄碎裂,血順着流淌了下來,章玉麟吃痛,幾乎是瞬間倒于地上。
此刻,他距離場下的距離,不過幾丈遠。
剛剛才将吉蘭送出獵場的蕭缙,神色巨變之下,策馬上前,欲救下章玉麟。
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
郁舜此番的目的根本不是章玉麟,而是……
在戰鬥過程之中,已經逐漸離他們較遠的溫月聲。
青龍戟劃破長空,郁舜飛步向前。
那刃刀卷起的罡風,吹得溫月聲的裙袍嘩嘩作響。
刃刀閃爍着寒芒,帶着淩冽的殺意,直沖溫月聲的面門。
“郡主!”有人驚呼出聲。
蕭缙眼眸瑟縮,于極遠之外,将手中長劍當做長矛,欲截斷那冷冽的青龍戟。
然長劍不比長矛,于半中就被郁舜右臂的袖箭擊落。
郁舜左手持青龍戟,冰冷的刃刀無限逼近了溫月聲的臉。
那刃刀在她冷墨般的瞳眸面前無限放大,刃刀刮起的風,令得她耳畔的碎發亂舞。
漫天殺意縱橫,無數黃沙飛舞。
在青龍戟滔天的威勢下,她竟是連動都未動彈一下。
沒有躲避,沒有慌亂,甚至沒有任何的表情。
她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那刃刀刺向她,在刀刃離她面容只有丁點時。
郁舜看見她笑了。
她生得一張芙蓉面,兩彎勾人的瞳眸。
略微勾唇,便是媚骨恒生的模樣。
無端看得人心頭發癢。
然落在郁舜的眼裏,她那雙沉寂的眸裏,似乎捎帶着無邊的殺意。
浸染如實質,像黑色的網一般,能将所有人纏繞。
在那無邊的黑那邊,是叫嚣着猶如飓風般的殺性。
彌漫開來,将整個世界染成了黑色。
他瞳眸微縮,近乎被那濃郁得如霧般的殺性淹沒。
就在這一刻,哨聲吹響了。
“哔——”長長的哨聲,在整個獵場及高臺之上回蕩着,連響三次。
“武鬥結束,大徽獲勝!”
郁舜動作頓住。
他擡眸,面前的人隔着冰冷的刃刀,正對着他輕笑:“太子殿下,承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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