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求娶
滿場皆靜。
甚至連高臺上的所有人皆沒有反應過來。
渭陽王還道:“贏了?就贏了?”
怎麽贏的,誰贏的,怎麽沒人通知他。
下一刻,場中揮舞旗子的士兵高聲道:“昊周主将已敗,大徽勝!”
主将?
昊周的主将,竟然不是這位瞧着無往不利的太子?
高臺之上,原本安靜的殿內,恍若被投入了一顆巨大的石子,一石卷起千層浪。
所有人都在驚嘆此事。
“所以方才是真正的主将被擊敗下場?”
“沒錯,昊周竟然将主将的身份,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将士。”
“這……”
這是怎麽都讓人想不到的!
無數人變了神色。
獵場之中。
郁舜靜了片刻,随即收起了青龍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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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眸與溫月聲對視,眸色深沉:“郡主是如何得知我方主将的?”
“自然……”溫月聲聲色懶散地道:“是蒙的。”
她語調緩慢,聽起來像是在說笑。
然而那将真正主将擊敗的陸庭玉,卻是忍不住回頭看向了溫月聲。
風乍起,吹着她的裙擺随風飄揚。
她站在這飛舞的冷風之中,神色平靜悠揚。
然而這一眼,卻叫陸庭玉想起了上午時分,他去接溫月聲時,她還在國寺內喂魚。
而她同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陸将軍若以一人對上昊周兩将,可能獲勝?”
陸庭玉微頓後道:“需要些時間。”
那便是可以。
溫月聲收了手中的魚食,淡聲道:“章玉麟會盡量為你拖延時間,但最多一個時辰。”
陸庭玉思慮之後,應下了。
“只是不知,郡主需要我做些什麽?”
溫月聲輕擡了下眼皮,神色淺淡:“昊周太子是個聰明人。”
凡聰明人,必多疑。
郁舜對溫月聲、章玉麟都不熟悉,他也不知曉章玉麟會否能贏過他,這等情況下,他為主将,并不保險。
而他身邊的四大名将,太過招眼,這四人特征又實在矚目,若為主将,也不免有一定風險。
最為保險的,就是找一個身手好、擅躲避隐匿,可以耗在場上,不會輕易被擊敗,但是又不是武藝最高最明顯的人,來擔任這個主将。
這場武鬥,誰都知道是四大将和陸庭玉、蕭缙,郁舜和章玉麟間的對決,這樣的一個小将,又有誰會注意呢?
而且凡是聰明人,都喜歡給自己留有後手。
不像溫月聲,她做事,一慣不喜歡留有什麽餘地。
到得此刻,陸庭玉也終于是明白了溫月聲的意思。
讓他擊敗昊周二将後,尋機會找到其主将,将其擊敗下場。
在此之前,其實他也猜測過昊周主将的人選,但因為他知曉郁舜的實力,便感覺這主将人選,必定會是郁舜本人。
畢竟誰都沒有想過,在太子親自上場的情況下,主将的身份會給到了其他人。
就連一開始他們商議這件事時,也下意識地認定主将必是郁舜,仿佛這件事情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但誰都沒想到,郁舜會對章玉麟這般看重。
準确地來說,也是對溫月聲的。
事實上,郁舜的想法也沒錯。
就今日章玉麟的表現,加上溫月聲點撥,假以時日,只怕要給大徽養出個戰神來了。
只是以眼下章玉麟的水平,确實還不是他的對手。
郁舜只有一錯,那就是他不該為試探章玉麟深淺,留溫月聲這麽久,他所猜測的也沒錯,大徽的主将就是溫月聲。
在臨上場之前,定下了溫月聲的主将身份,并且溫月聲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遮掩身份。
因為她也料到了,無論今日大徽的主将是誰,郁舜的目标都是她。
從面上來看,他離勝,也不過是一步之遙。
然唯有他自己清楚,在直面溫月聲時,他感受到了多麽可怕的殺意。
多年戰亂,郁舜親自上戰場的次數也不少,可即便在殺意滔天的戰場之上,也極難感受得到那麽劇烈的殺性。
郁舜擡眸,看着溫月聲擡步離開,目光深沉。
溫月聲上了高臺,卻沒有第一時間去皇帝跟前,而是在谷雨提前準備好的銅盆中淨手,動作緩慢而優雅。
她今日從頭到尾都沒打算動手。
說了是齋戒日,她不殺生。
況且一個比試,又不能殺人,有什麽意思?
但高臺上的官員都格外激動,氛圍熱烈。
無數人向忠勇侯道賀。
以章玉麟之能,來日必定能夠在戰場之上揚名立萬,忠勇侯算是後繼有人了。
偏忠勇侯拱了拱手,笑眯眯地道:“并非玉麟的功勞,都是郡主教得好。”
是逢人就誇溫月聲,看那架勢,怕是恨不得将溫月聲當成尊菩薩給供了起來。
不過,能讓章玉麟恢複如常,還能讓他擁有如今這般強悍的實力。
這麽說來,溫月聲也确實跟菩薩沒什麽兩樣了。
“說起來,當初忠勇侯讓章玉麟去郡主身邊時,京中可有不少人在私底下嘲笑他。”溫尋所坐的位置,能清晰地聽見周圍官員說話的聲音。
“都說他是因為兒子突然好了,高興壞了才會做這般荒唐事,可如今看來……”
旁邊的官員定聲道:“若章世子不在郡主身邊,只怕就算是恢複如常了,也到不得如今的地步。”
豈止,章玉麟癡傻多年,笨拙懵懂,若不遇伯樂,只怕這輩子唯有被埋沒的多。
溫尋神色格外複雜,他忍不住擡頭看向了溫月聲。
溫月聲被領進去時,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場面。無數道目光均是落在了她的身上,有好奇的,有驚異的,還有許多探尋的。
只因她在方才一戰中,最後頂着冰冷刃刀站立的一幕,實在是太過令人心驚了。
蕭缙也卸下了甲胄上了高臺。
他一入殿,溫玉若便迎了上去,她面含輕愁,低聲問道:“王爺可有受傷?”
後半程太過兇險,蕭缙還擊敗了四将之一的吉蘭,身上難免有些小傷,但他只搖了搖頭,擡眸看向遠處。
那道格外消瘦的身影,正背對着他,不緊不慢地擦拭着雙手。
蕭缙眼眸深邃,憶起剛才的一幕,始終不能平靜。
然多年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移開了視線,看向了溫玉若,低聲問道:“你怎麽來了?這裏風大,若吹了風又着了涼,便得要繼續吃藥了。”
溫玉若一聽到吃藥,連忙苦着小臉搖頭。
往常她這般,蕭缙只覺得嬌俏可愛,可今日腦子裏,總是會時不時地蹦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就像她身上那股冷淡的檀香,味冷,卻經久不散。
蕭缙難得有些失神。
那邊,溫月聲坐下後,無視周圍的目光,自谷雨手中接過了香爐,點起了檀香。
渭陽王看得是啧啧稱奇,他發現思寧如今是越發奇怪了。
能不奇怪嗎?武鬥獲勝後坐大殿上點檀香的,她絕對是第一個。
別說,她還真有點虔誠在身上。
他所不知道的是。
有那麽一瞬間,溫月聲是真的想要擰斷郁舜的脖子的。
但這幾日齋戒,她到底是忍耐住了。
寥寥檀香在她面前升起,霧氣缭繞,如夢似幻。
恰逢底下的人來禀報,說是昊周太子到了。
昊周今日輸了最為重要的一場武鬥,賠了三千匹戰馬,還要來這高臺上面見皇帝。
這等事情,放眼這十幾年來也是頭一回。
因而這殿內都有些躁動,無數目光落在了高臺入口處。
郁舜并着昊周武将,自長長的階梯上緩步行來。
他已經卸下了身上的甲胄,然跟此前幾日不同的是,這位昊周太子,第一次沒有穿常服。
他身着玄色蟒袍,袍子上繡着張牙舞爪的金龍,頭戴金冠,面沉如霜。
在昊周,以玄色為尊。
來大徽多日,郁舜第一次以這般模樣示人。
也讓周圍所有的人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乃昊周太子,昊周老皇帝已然年邁,郁舜登基,不過只是時間問題。
郁舜褪下了那層溫文爾雅的表象,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尤為逼人。
至他步入殿中,周圍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昊周使臣來京許久,今日這般場面,倒像極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會面。
郁舜在前,那些人高馬大,氣勢非常的昊周武将在後。
直接了然地讓人感受到了如今昊周的國力之強盛。
他立于殿內後,緩聲道:“今日武鬥,昊周不敵大徽。”
“三千戰馬,将于不日之內送至大徽。”
這話一出,大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熱烈了起來。
數日之前,第一次武鬥,郁舜就曾開口認輸。
誰都沒想到,數日之後,最後一次武鬥,大徽也同樣贏了下來。
而贏下來的關鍵,都在于其中一人身上。
然就在此時,郁舜擡眸。
他生得一雙較常人要淺淡些許的瞳眸,叫人難以窺探他眸中情緒,卻不由自主地被其震懾住。
郁舜的目光,穿過殿內的所有人,落在了不遠處正素手點檀香的人身上。
他看了許久,忽而輕笑了瞬。
“昊周願以最高禮節,以昊周太子正妃之位,求娶大徽思寧郡主。”
也就是說,商讨了許久,對雙方都格外重要的這一場注定盛大的和親,昊周沒有迎娶公主的意思,反而是在今晚,由太子郁舜親自開口,求娶思寧郡主。
已有婚約在身的思寧郡主。
靜。
溫月聲輕擡眸。
她想擰斷他的脖子,而他卻想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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