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從何處清算
天邊日頭逐漸偏斜,落日黃昏遍灑,溫月聲坐在了耀目的夕陽中,擡眸看他。
便是在這般大的金陽裏,她的眼眸也是深沉的黑。
像極了無盡的黑夜。
郁舜與她對視,耳畔是清淺的風,鼻間是冷淡的檀香。
幽香浮動中,他聲色溫柔:“昊周有青天接連無窮碧的草原,亦有浩瀚無邊的大漠,同大徽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昊周之人,于禮節之上并不苛求。”他緩聲道:“雖說昊周多年以來,從未出現過外族皇後,但你若願意,舜便可排除萬難。”
“在大徽時,郡主曾有的,舜也同樣許諾,而在大徽沒有的,舜也可傾盡所有。”
在昊周老皇帝的幾個兒子之中,郁舜算得上是成婚最晚的,至今歲已經二十有六,依然未能成婚。
但昊周不似大徽,且郁舜更知曉自己想要什麽樣的人。
是以這個矚目的太子妃之位,多方角逐,卻始終未能給出去。
眼前的人,他原以為他最多的,是欣賞她的才能。
卻不知為何,在這番話說出口之後,他才察覺到了,他心情亦是迫切的,而在等待着她的回答時,心緒亦是緊繃的。
似這般情緒,已是多年未有。
自成年之後他得登太子之位,手握實權後,更是幾乎都沒有體驗過。
郁舜眼裏,兒女情長并非重要之事,比起這些,他有着更遠大的抱負和想法,他欲征服的,也不僅僅只是一個女子。
然到底還是出現了意外。
就連遠處的泰蘭,都怔忪了片刻。
其實早在昨日,昊周便已經傳回了消息,按照他們當時的想法,最好是昨晚便連夜離開。
否則時間越晚,郁舜的處境就會越發艱難。
哪怕他身邊的猛将都在,努烈也已經休養到了最佳的狀态。
但身處的地方,到底還是屬于大徽。
可不知為何,郁舜沒有着急離開,而是一直到了今日,大徽都已經收到了消息,他仍舊駐留在了這邊。
泰蘭自小就跟随在了太子身邊,更明白太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心裏裝着江山社稷,當是裝不下這般小小的感情才是。
可今日他所為,确實是與他二十六年來處事準則相悖。
但也恰恰說明,眼前的這個女子,确實是值得的。
泰蘭忍不住擡眼,又看了眼那個神色冷淡的思寧郡主。
他立于廂房前,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空無一人的廂房內,此刻正端坐着一個人。
滌竹候在了晏陵身後,此刻是大氣都不敢出。
晏陵靜坐在了廂房之中,沒有看書,沒有下棋,什麽事都沒做,他只是就這麽坐着。
這廂房隔得不遠,正好能夠聽到那位昊周太子懇切的言語。
滌竹暗暗有些着急。
若說此前他還不明白自家主子是何等心意的話,大皇子之事後,他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晏陵何時這般心甘情願地為人所用過。
但他家主子,自小冷心冷情慣了,便是有多少的喜歡,也難以宣洩出口。
這并非是晏陵的錯。
可與昊周太子的種種表現比較起來,晏陵便顯得太過克制了些。
而這樣的表現,很明顯不具備太大的競争力。
別說其他的了,就眼下滌竹聽着昊周太子所說的這個話。
溫月聲動心了沒有,他并不知曉,他自己聽得都快要動心了。
溫月聲如今在大徽掌着兵權,她還是外族人,這昊周太子也願意給她以同樣的待遇,這事就已經很是離譜了。
更別說對方身份占優,去了就是太子妃,未來的昊周皇後。
滌竹越想越緊張,慌忙豎起耳朵,去聽溫月聲的回答。
溫月聲并沒有立即開口。
這處幽靜,她也能夠感覺得到對面的人真切的誠意。
“慌亂之下,時間緊促。”郁舜輕聲道:“舜只能在這般場合之下,表述心意。”
但若是她願意,他可以給她一個極為盛大的婚禮。
秋日風冷,溫月聲坐在了這個盛滿了夕陽的庭院之中,輕抿了一口茶。
她腕間套着一串青碧的佛珠,橘色的夕陽之下,佛珠熠熠生輝。
清茶入口微甘,溫月聲的聲音卻是冷淡的:“若為招賢納士,當為能臣,若為心悅愛慕,便是妻眷。”
她擡眸,那雙黝黑的眼眸直視着他:“但聽太子的意思,是要我以妻眷之位,行能臣之事。”
“輔佐太子成就大業。”
郁舜沒有否認。
但有一點出乎意料,甚至還在他自己的預料之外。
那就是他對溫月聲,并非是全然沒有動心的。
“這等事情,我不願。”只他的話未能說出口,溫月聲便已經直接了當地開了口。
周圍安靜下來。
滿院之內,只能聽到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空曠而又寂寥。
廂房前的泰蘭皺眉,他搞不懂溫月聲為什麽要拒絕,太子許諾給她的位置,比如今的郡主之位要好上許多。
而且昊周民風雖然開放,其實也并沒有女子參政之事,但太子都願意給她這個權利。
可她仍舊拒絕了。
他想不明白。
與他相反,那廂房內的滌竹直接長松了一口氣。
他回頭去看,卻見晏陵已睜開了眸。
剛才他們說話時,他神色疏冷與尋常無二,而今,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但滌竹分明瞧見,他的眼眸明亮,較之以往都要勝。
滌竹覺得,晏陵和郁舜比起來,不占據優勢。
然他恰恰不知,似溫月聲這般的人,她本身就是最強的光芒,晏陵是有動心,但他從未想要去遮掩她的鋒芒。
他以為,她的世界,無需要靠嫁給誰來做到錦上添花,因她本身,就可以化龍。
他越是靠近,越是難以自控,就越是知曉,他的機會其實并不多。
不只是他,他們所有皆是一樣。
郁舜如是,蕭缙更是。
若想以強勢的方式,将她當成是所有物一般,籠絡在身旁,或者是高高在上,以施舍拉攏之姿态,吸納她。
皆不可行。
晏陵眼中的溫月聲,冷硬非常。
非冰非石非草木,卻遠比這些還要無情。
是以,他的策略,與他們都不一樣。
即便他如何想要,夜夜難寐,也欲徐徐圖之。
他欲用溫水化之,且所圖與他們都不同,他只要她待他有些微的不同便可。
因溫月聲此人,在她身邊的,被她劃歸為同伴之流的人,所得到的,其實便是她全部的溫柔。
至于更多的,他們來日方長。
外面靜了許久。
她斬釘截鐵的不願,叫郁舜許久難以回神。
這事确實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因他在聽到了這句毫無情緒的不願後,心緒竟是受到了強烈的影響。
郁舜斂眸,手垂于身側,比起遠在了千裏之外的昊周急诏,還有他身上的重擔,野心和掠奪一切的想法,眼下他竟是更想要知道她為何不願。
但是很明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暮色四合中,泰蘭已是忍耐不住,匆匆到了他的身側,低聲道:“太子,必須得走了。”
郁舜眼眸微垂,蓋住了眼底所有一切複雜的情緒,靜默片刻之後,到底是起了身。
他神色裏一切如常,對待溫月聲亦是輕拱手,給了最為周全的禮數,克制地道:“郁舜告辭。”
有句話他并沒有說出口,那便是……
下次再見,希望他們不是在戰場之上。
但他心中也清楚,今日溫月聲這邊直截了當的拒絕之後,此事也只能夠成為一個美好的期盼了。
他轉身,走出的每一步,看着尋常,實則艱難。
但到底,是趕在了日落之前,帶着身邊的人,策馬疾行,離開了大徽京城。
天邊最後一點金色消彌,為首的郁舜卻忽然一下子勒住了缰繩。
泰蘭努烈同時停了下來,就見他回首去看,那座在黑夜裏,龐大安靜的大徽京城,良久輕笑道:“你們說,孤此番折返而去,可能将她直接擄走?”
他眼中迸射着強盛的光。
旁邊的泰蘭努烈面面相觑,很難去回答他這個話。
但很明顯,郁舜說出這句話,也不是為了叫他們回答的,他在這沉靜的黑夜裏,驟然大笑出聲:“諸位昊周兒郎,随孤前行,勢必在三日之內,趕回昊周!”
“是!”身邊的将士一呼百應,同時與他策馬揚鞭。
一行人浩浩蕩蕩,沖出了黑夜之中。
郁舜離開之後,溫月聲在這邊靜坐了片刻。
那廂房的門被人從裏邊推開,晏陵着一身青色衣袍,身姿挺拔,容貌傾絕,緩步行至溫月聲的身邊。
溫月聲淡聲道:“晏大人候在了此處,是怕我同他離開?”
晏陵那雙煙波浩渺般的眸微頓,輕聲道:“郡主若想離開,晏陵也可助郡主一臂之力。”
旁邊的滌竹:?
他們家大人瘋了!
現在不只是朝上相幫,還能幫人叛國了是吧!
“若郡主用得上晏陵,晏陵亦是可随同郡主離開。”
滌竹:……
若非親耳所聽,他都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
溫月聲輕笑,她瞥向了他:“若我真要嫁給他呢?”
周圍一靜。
這位冷淡疏離,自來不近人情的晏大人道:“晏陵也可侍奉左右,為郡主所用。”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哪怕溫月聲當真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并非出于心悅。
而他所圖的,一非名分,二非其他。
從她夜夜入他的夢開始,他便将那素日裏用來盤算國家大事,殚精竭慮,籌謀籌劃的心腸,用于謀心,用于讓他更具備價值之上。
好的是,至目前為止,在她身側的人中。
暫無人可以取代他的可用價值。
那邊。
禦書房內,重臣争論不休,但到得最後,還是讓昊周太子離了京。
原因無他,而是眼下的大徽,什麽都沒有準備好,他們輸不起這一仗。
若真的扣下了昊周太子,使得昊周大軍壓境,所造成的損失,這裏的任何人都承擔不起。
甚至,很大可能傳遞給了昊周一個進攻的信號。
那便是将整個大徽都處在了戰亂之中。
雙方都清楚,早晚有一日,這一仗不可避免。
但如今,還不是時候。
昊周來勢洶洶,大徽的兵力,卻遠在其之下,二十萬的邊防,其實說起來多,但也很容易在其強勢的攻勢之下,碎裂成紙。
屆時,邊疆防線一破,便是國将不國。
是以,這個昊周太子,只能放。
但也是因為如此,令得整個京城,都處于一種強壓和極致的緊繃之下。
尤其是緊接着就要到來的三軍彙演,幾乎被傾注了最大的關注力。
禁軍之中,每個人都将渾身的皮繃得緊緊的。
每日的訓練場上,都可以聽到将士們高昂的叫喊聲。
強壓之下,此番的三軍彙演,不能出現任何的差錯。
皇帝也将三軍彙演最後的獎賞,給到了歷年最高。
這等情況之下,京中的将士們近乎是每天都在操練。
只除了一個地方……
那便是原本在武安侯手底下的城南、城西及城東三個守衛軍。
這中間,城西城東的統率,原本是忠勤伯。
但之前比武大徽,忠勤伯被思寧郡主打成了重傷,當日都是被擡下去的。
後來禦醫雖然救治得當,但是……
“你說什麽?”武安侯聽得底下人的回報,神色巨變:“忠勤伯的手廢了!?”
當日比武之時,他也看到忠勤伯的右手被溫月聲抽了一鞭,但是那一鞭比起最後的一鞭,似乎威勢要小上一些。
加上比武臺旁邊就有禦醫在候着,是以當時他們都沒有覺得,此番會造成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可他怎麽都沒想到,忠勤伯的右手,竟然這麽輕而易舉地就被廢掉了!
來禀報的将士神色亦是格外的難看。
武安侯手底下雖有不少的将士,但論武藝之上,最強的其實就是忠勤伯。
如今他手被廢,就幾乎等同于廢人。
這不光對忠勤伯自己是個噩耗,對于整個武安侯一脈都是如此。
“是。”
武安侯聽得底下的将士應聲,面色猙獰了瞬,随後沉聲道:“那城北那個校尉呢?”
将士道:“當時那個李校尉被送往禦醫跟前時,禦醫曾經診治過,也說其右手恢複艱難,日後只怕很難能握得住劍了。”
武安侯聽到了此處,面色才微微緩和了些。
但依舊是面色難看:“讓忠勤伯好好養傷,另外傳令下去,三大守衛軍中,若誰敢向思寧郡主那邊靠攏,老子必将他剁碎了喂軍旗!”
那将士面露難色:“可這位郡主手段太過狠辣……”
“狠辣又能如何?”武安侯譏笑:“她要用兵!若連普通士兵都不聽她的話,她能怎麽用?”
“叫他們聽好,三日之後,她要去三大校場點兵,屆時,我要看到她铩羽而歸,三軍聯合抵抗!”
那将士神色複雜,卻還是應道:“是。”
這三大校場之中,所有的将領幾乎都是武安侯的人,他把控這三個守衛軍這麽久了,其掌控力也遠超旁人的想象。
哪怕現在忠勤伯不在,但一句話吩咐下去後,那些将士依舊是無有不應。
也是因此,到了點兵這天。
清晨,溫月聲便抵達了城東校場。
四個校場裏,城東是最大的一個校場,其校場之內有上萬将士,兵力也是四個之中最強盛的。
三軍彙演在即,除了守衛軍外的每個禁軍,都有數萬人參加彙演,守衛軍總共加起來,也就兩萬多人。
溫月聲如今執掌殿前金腰帶,勢必得要抓緊時間,讓四個守衛軍一起訓練,方才好應對即将到來的三軍演練。
她這新官上任,若是這次守衛軍還是在彙演之中,拿到了最末的名次的話,不僅是她臉上無光,皇帝那邊也不知道會做出如何感想。
即便是她手中的城北校場已經強盛了不少,但時日尚且很短,而且禁軍實力遠在所有守衛軍之上,又有數量之上的碾壓,想要贏,幾乎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因此,這校場內的将士才如此地肆無忌憚。
溫月聲人已至校場,在校場高臺之上靜坐了半刻鐘,才有一個校尉姍姍來遲。
而這偌大的,可以容納數萬人的城東大校場內,除了他之外,竟是只有幾個小兵。
秋風一吹,看着格外的蕭瑟。
和溫月聲一并過來的章玉麟,已經沉下了面孔。
在軍營內待了這麽久,自己也曾經立下了功勞,章玉麟已經可以一眼看出來,這些個将士打得什麽主意了。
他們要給溫月聲一個下馬威。
并且,溫月聲雖然有殿前金腰帶,可以責罰任何一個人,卻做不到責罰上萬人。
自來都是法不責衆,而在軍營裏,就更是如此了。
若驅動一個兩個将士,那是将士的問題,但若是所有人都驅動不了,那就是頂上主将的問題了。
主将沒有威懾力,總不可能氣急敗壞去懲治上萬人。
何況懲治上萬人,這需要多少人力才能夠做到。
靠着章玉麟和幾個城北的将士,是必然難以做到的。
也是因此,那剛剛趕來的張校尉,亦是滿臉的有恃無恐。
“末将見過郡主。”
章玉麟面色難看,冷聲道:“你這裏的兵呢?”
那張校尉愣了下,似是才反應過來,忙道:“郡主有所不知,這城東守衛軍,跟城北的不同,城東訓練較重,似是平常這個時辰,所有的将士都負重訓練去了。”
“再過些時日,便是三軍彙演了,茲事體大,末将輕易不敢修改他們原本的訓練計劃。”張校尉微頓片刻:“這樣,郡主可在這邊稍候片刻,等到了将士們訓練結束之後,再行點兵。”
“您匆忙過來,也沒提前差遣個将士,叫我等做好準備,這才出現了這般纰漏。”他滿臉堆笑,态度也算得上是不錯。
就唯獨這說出口的話不對。
聽這個意思,眼下溫月聲面對這空無一人的場面,皆是因為她沒有提前派人打招呼。
可主将率領全軍,什麽時候需得要先得到底下将士的同意了?
章玉麟聽得是面色鐵青,冷眼看着她。
“城東事忙,末将也是剛剛才收到了消息,若有怠慢之處,還請郡主見諒。”他說罷,一招手,叫來了兩個士兵。
前些日子剛落了點雨,今日又是烈陽當空。
城東校場的高臺之上,所有的遮擋物都被撤了下去,看着格外的空曠。
張校尉一開口,就道:“愣着做什麽呢,速速去搬兩把椅子過來。”
這盛陽之下,他打算将溫月聲跟章玉麟晾在了這邊。
至于大軍什麽時候回來,溫月聲什麽時候可以點上兵,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是個小小的校尉而已,而訓練将士,才是他們應當做的事情。
這件事情,便是溫月聲心中氣不順,将其禀報到了皇帝的跟前去,他也是能夠做到有理有據的。
那張校尉想得明白,并且也覺得溫月聲無論出于什麽理由,都不可能将這件事情禀報給聖上。
畢竟皇帝将兵權交給了她,不是讓她輕易就來殿前告狀的。
如果她什麽事情都需要皇帝幫忙出面處理的話,那這兵權交給她的意義又在哪裏?
張校尉說完,還擡頭看了溫月聲一眼。
溫月聲今日着一身素色的衣裙,衣裙單薄,在這烈陽之上發着光。
她一身雪膚烏發,那細嫩的肌膚仿若輕易能夠掐出水來。
這般模樣,也不知道能夠在烈陽底下等多久了。
他只看了一眼,輕聲道:“末将還需去指導将士訓練,先行告退。”
說罷轉身欲走,不打算給溫月聲盤問的機會。
然這一步還沒有能夠邁出去,就聽溫月聲聲色冷淡,毫無情緒地道:“不必離開了。”
那張校尉聞聲,不由得回頭去看她。
卻見她手持白玉佛珠,神色冷淡地道:“來人,将這裏所有的将領,全部拿下。”
此言一出,張校尉的臉色驟變。
他當下忙道:“郡主這是何意?将士訓練之事,乃是皇上吩咐下來的,并非是末将有意針對,郡主便因為這樣的事,要将末将扣下的話,請恕末将不能應從。”
卻見溫月聲神色冷淡,并沒有與他辯駁的意思。
她緩步,真就坐在了他差人搬來的椅子上。
烈陽之下,她一身冰肌玉骨,渾身連一點汗水都沒有,瞧着格外的耀目。
一聲令下,當下便有無數的将士湧出,自四面八方奔湧而去,直接将還留在這邊的将領,盡數按壓在了滾燙的地面上。
張校尉臉皮被燙得生疼,他忍耐不住,痛呼出聲。
這股劇痛還沒有徹底褪去,擡頭一看,就見得以李慶元為首的一衆城北将士,騎着高頭大馬,飛奔疾馳而來。
他們身後是滾滾煙塵,還有……
那些全部得了武安侯命令,特地将底下的将士全部拉到了外邊去訓練,而留了一個空空如也的校場給溫月聲的所有将領。
除去城東校場的,竟還有城西、城南的将領。
他們所有人皆是被捆綁了雙手,被拖拽着前行。漫漫黃沙中,無數人跌撞前行,滿地狼藉。
他處于巨大的驚愕中,未能回過神來,就聽邊上的溫月聲道:“克扣軍饷,淩。辱将士,搶奪将士家中妻眷……”
她看着他的眼神,冰冷生硬,像在看一具沒有了聲息的屍體。
“你說,我該從哪一件事清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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