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紅燒蹄髈

風吹草動, 人影憧憧。

聽見背後的聲音,二人一回身,正對上一雙眼睛流露出戲谑神情的黑衣男子。

“阮大人, 剛才我們明明說的好好的, 你怎麽這麽不守規矩呢?”

黑衣男子身旁還有其他幾個下人,尹湉湉定睛一瞧, 他一側拿着燈籠,只穿白色中衣的竟是剛才被自己撂倒在地以後藏在密林裏的趙公公。

不同于尹湉湉的驚訝,阮平朝倒是顯得平靜許多。

方才他就覺得小丫頭來救自己這一路有些過分順利, 以她的身手,就連自己都能留意到, 更何況其他人。

可是, 無論如何, 阮平朝也不希望小丫頭也被困到這樣危險的境地之中, 他冷眼看向對方, 淡淡道:“放了她, 賬冊我明日取來交給你們。”

還沒等對方答話,尹湉湉先不樂意了。

本來一心想着來做回救人的俠女的, 怎的現在就變成了拖阮承佑後腿的累贅。

她一擡手将背後握着的菜刀亮到身前,日日打磨的锃亮的菜刀在昏暗的夜裏閃出銀光, 竟也有一絲駭人的色彩。

她對着對面人道:"來吧, 咱們比劃比劃。"

她自幼就是個好動的性子,自家酒樓的李叔早年間又是個在山上下來的, 所以手上有些功夫,她便纏着李叔教了自己幾招,憑借這相當湊合的功夫,她也曾經叱咤了酒樓門口的一條巷子。

要不是剛到京城的時候就被江湖狠狠地教育了一通, 以尹湉湉的性子,老早就要亮亮家夥事了。

黑衣男子一方,除去他和趙公公,另有四個手持刀劍的下人,看見這一番景象,也舉起了手中的利刃。

阮平朝下意識就将尹湉湉攬在了身後。

“哎,別急着動手。”黑衣男子回手按下了身後人的動作,語氣裏帶着笑意,說道:“這位姑娘,我們請阮大人過來并沒什麽惡意,只要他把我們要的東西取來交給我,明日我就放他回去,不要這麽緊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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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讓身旁提着燈籠的趙公公過去繳了她手中的菜刀,将這丫頭先關起來。

的确這夥人在帶阮平朝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身後的尾巴。

一直沒有動作的原因是,這位年輕的順天府尹大人本就是個有城府不好捉摸的,現下正好有個他緊張的人物落到他們手中,這樣明日去若雲觀取那本賬冊,他們也能夠穩妥一些。

畢竟雲清道長是阮大人的舊識,這若雲觀又是京郊最大的道觀之一,內有上百道人,若是明日阮平朝趁人不備與那老道通了氣,這樣他們不但東西取不到手,更有可能被甕中捉了鼈。

黑衣男子仿佛喪失了耐心,朝身後幾人揮了下手,然後自己後退一步,不再言語。

緊接着,幾個身高體壯的下人拎着刀劍直奔二人。

尹湉湉憋了半天的氣力終于有了發洩的地方,她提着自己的菜刀與衆人周旋,期間還不忘留意阮平朝。

他自幼和柳先生習得的都是些機巧招數,面對這樣壯碩的對手,硬拼肯定是拼不過的,好在身姿靈活,他幾個閃身便躲開了對方的攻擊。

可沒覺察身後又沖過來一名劍客,他手中利劍寒光閃爍,眼看就要指向阮平朝的面門。

“阮承佑,小心。”尹湉湉瞳孔猛地一縮。

阮平朝來不及回身,只得側身躲過,與此同時,身後那名劍客驚叫一聲突然轟隆倒地,緊接着他身後跌跌撞撞跑過一個人影。

尹湉湉的刀刃上已經沾了血光,她身上也挨了幾拳幾腳,又沾滿灰塵,看着實在狼狽。

“阮承佑,你沒事吧?”仿佛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傷,她滿眼的關心都落在阮平朝身上。

看着她髒兮兮的小臉,阮平朝的心都軟了下來。

明明受了傷的是她。

“你放心,今天我肯定能把你救出去!”尹湉湉重新站立起來,擋在阮平朝身前,語氣篤定。

阮平朝分神環顧一下,盡管黑衣男子和那位趙公公都沒有出手,但是以自己和小丫頭的水平已經有些難以招架,不多時,二人肯定要落于下風。

“放了她,現在我就同你們去取賬冊。”阮平朝道。

黑衣男子手臂環在胸前,笑道:“好,阮大人真是個憐香惜玉的。”

局勢正酣,突然院子外面傳來了人群的腳步聲,有人手提燈籠照亮了一片漆黑的夜空。

聽見院外聲響,黑衣男子明顯慌了神,他對趙公公道:“快點,耽擱不起了。”

話一落地,趙公公飛身躍到二人面前,擡手劈面就要朝阮平朝脖頸處砍去。

——想動他,你試試!

掌風帶起尹湉湉臉頰邊的一縷青絲,她死死地擋在阮平朝的身前,眼神堅定,毫無懼色。

那一掌來勢洶洶,阮平朝來不及将她推開,尹湉湉悶哼一聲軟軟地倒在了面前。

正這時,院門已經被人推開,一隊人馬手持兵器邁步進來。

“還不住手!!”

為首的正是段啓山,身側跟着兩個眼含焦急的常随,金寶銀寶。

他倆是聽了尹姑娘的話去搬救兵的,哪想緊趕慢趕趕到這裏還是晚了一步。

“對不起,主子,我們來晚了。”二人疾步跑到阮平朝面前,一邊阻擋眼前對手,一邊關心自家主子的傷勢。

尹湉湉被阮平朝緊緊地攬在懷裏,他眉頭皺成一團,沉住聲音道:“把他們都抓回去,一個不能落下。”

金寶重重答了個“哎”想要動手去接下主子懷裏的尹姑娘,可是被阮平朝側身躲過了。

平素總是笑盈盈的小丫頭此刻緊閉着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脖頸處還有一個青紫的掌印。

她像一只睡着了的小貓蜷縮在他的懷裏,這樣一個小小的嬌弱的姑娘是怎麽在面對那些高大的男人的時候,挺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呢?

阮平朝的心像是被一雙大手攥住,有些發脹。

**

順天府衙,東苑。

自從受傷以後,尹湉湉算是正式過上了齋戒一般的苦行僧生活,因為阮平朝說這樣傷勢才能好的快些。

除了脖頸處的傷勢,帶回府上以後,換了衣服,孫玉秀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她身上也有不少勾劃破的傷口,所以只得好好躲在房裏調養。

盡管不能吃葷食,但是卻有個好處,自那天以後阮平朝日日過來陪她吃飯,往常十天半個月都見不着的人,最近天天見,尹湉湉心裏高興的很。

這段時間阮府膳房的活兒自然也不用尹湉湉去做,她日日躺在房裏。

姝妃聽說她受了傷還特意從宮裏選了些西洋進貢的珍玩給她,好讓她能夠呆得住。

“幹嘛呢,小丫頭。”段啓山提着個食盒走進來的時候,尹湉湉還閑坐在窗邊望景:“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段大少爺不是又帶了什麽話本子來嘲笑我不識字吧!”尹湉湉翻了翻眼皮兒。

段啓山已經習慣了她一張從不饒人的嘴,也不惱,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掀開了蓋子。

一股鮮美的肉香從裏面飄了出來,尹湉湉眼睛一亮,順着香味走到了桌前,定睛一看,食盒裏裝的竟是一碗色澤金黃,松軟滑嫩的紅燒蹄髈。

尹湉湉覺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得有半個月沒有聞到這麽香濃的肉味了,她咽了咽口水,從食盒中拿出竹筷,對着肥美的蹄髈便下了手。

蹄髈燒的十分軟嫩,一筷子下去骨肉分離,夾起一塊顫巍巍的紅肉送到嘴邊,還沒入口便能聞到一股甜甜的味道。

“啧啧,怎麽樣,小丫頭,還是本少爺對你好吧。”

一口下去,吃了半個月素食的尹湉湉覺得整個人都活了起來,她來不及擦嘴邊的油,又要下口。

正這時屋門又被推開了,阮平朝帶着室外的寒氣走進了屋子,一進屋就看見她髒兮兮的一張臉,嘴邊還有沒吃完的肉。

看見自己進來,吓了一跳,趕忙把嘴裏的肉咽下去,把手邊的筷子藏在身後,那模樣活像個偷吃不擦嘴的小花貓。

“行了行了,別藏了,你這傷也好差不多了,吃就吃吧。”阮平朝笑吟吟地坐在塌邊。

“真的嘛!”尹湉湉眉眼都沾了喜色,剛要繼續吃肉,又聽到阮平朝補充道:“可不能吃太多。”

顧不上在一旁吃肉的尹湉湉,段阮二人坐在窗邊說起話來。

從那日被黑衣男子挾持以後,已經過了大半個月的時間,阮平朝也已經将抓回去的那些人都審的差不多了。

“那太監背後的人查出來了嗎?”段啓山好奇道。

畢竟當天還是自己拿着阮平朝留下的腰牌找到城防軍調動人馬去繳的匪窩,他自然是好奇到底抓回去一幫什麽人。

拿起桌邊茶碗抿了一口,阮平朝道:“嗯,查的差不多了,除了那名戴面具的黑衣男子在逃以外,青蓮教在京城的餘孽也都抓的差不多了。”

當日黑衣男子在衆人掩護之下趁着夜色竟然從院子的暗道跑了出去,阮平朝只得将其餘人抓回了順天府大牢。

經過審問得知,這批人是青蓮教的餘黨,一直藏匿在京城,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卷土重來。

而他們為什麽想要從阮平朝手中得到那本賬冊,衆人皆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承佑,那你有沒有好好查查那本賬冊裏頭都有什麽?”段啓山道。

阮平朝點點頭,皺起眉:“每一頁我都非常仔細的查過,看起來并沒什麽大問題……”

那本賬冊不過是吳太醫十年以來的一些瑣事記錄,卻有那麽多人争相搶奪,要說其中沒有什麽大秘密實在很難相信,可是阮平朝的确查了許久都沒有查出什麽線索。

正啃着蹄髈的尹湉湉聽到二人談話,也好奇的湊到了跟前,聽到此處,她忍不住插言道:“阮承佑,我在宮裏的時候聽說江湖上有一種密寫術,平時看不見遇水才能顯形,你說他會不會用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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