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不告而走
這還是尹湉湉頭一回見到阮承佑醉酒。
他端正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一絲醉意, 可平時明澈的雙眼此刻看起來卻有些飄忽不定。
“尹姑娘。”他笑吟吟地不停叫着尹湉湉,可等到問怎麽了,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覺得好笑, 平日霁月清風的阮大人原來也會喝醉, 而且樣子還這麽孩子氣。
她忍不住抿起嘴笑了笑,旋即将阮承佑的手臂架在肩膀, 将他扶回房內休息。
平日做廚房工作的尹湉湉确實比一般女孩子有力氣許多,可扶着這麽個高大的男子還是覺得有些氣喘籲籲。
她一張小臉汗涔涔的,越過小院, 終于将人扶進了屋子。
房間裏點上了燭火,阮平朝躺在床上, 尹湉湉幫他掖被子。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 醉眼裏映出了一閃一閃的燭火, 以及一個鮮活靈動的少女。
“尹姑娘, 你真好看。”他嗫嚅道。
尹湉湉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忍不住問道:“阮承佑, 你說什麽?”
她想再聽他說一次自己好看,可躺在榻上的男人已然昏睡過去, 再沒了反應。
突然覺得自己好笑,不過是個醉鬼的胡話竟然要當真。
可是一想是阮承佑說自己好看, 她還是覺得高興, 哪怕是醉話也讓她高興。
月挂中天,窗外樹影婆娑。
她突然有種想要停在這一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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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男人薄薄的眼皮兒都泛了紅, 嘴裏還在不住的嘟囔着什麽。
她想要聽聽他的夢呓,便微微欠身靠向了對方。
“尹姑娘……”還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尹湉湉心裏湧出說不出口的喜悅,麻麻癢癢的想要噴薄出來。
可能真的像段啓山說的那樣, 實際上他真的也是在喜歡我的吧。
想到這兒,她覺得自己滴酒未沾卻都有些迷醉。
朱紅的雙唇貼上他微微顫抖的睫毛上,溫熱的氣息撲上面部。
她竟然偷偷親了阮承佑!!
盡管只是一瞬,可尹湉湉還是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怎麽就能趁人喝醉酒輕薄人家呢,實在像是話本上說的那種采花大盜。
可她就是沒忍住,醉酒的阮承佑有一種天真的可愛,像一罐醇香的槐花蜜,讓她想要嘗一嘗。
是甜的,嘗過之後她覺得阮承佑是甜的,甜到心裏。
輕薄了良家公子的采花女俠此刻內心焦灼,好在屋裏只有個喝多了的當事人。
她滿臉通紅着起身準備離開,再待下去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更多與俠義相悖的事情。
正這時,榻上的阮平朝卻突然翻了個身,枕頭也跟着動了動,露出壓在底下書信的一角。
什麽東西還要放在枕頭下?!
尹湉湉心裏不舒服了,難不成是哪家小姐送來的?
難不成是他心悅的姑娘寫給他的,每日睡前還要品讀一番?
想到方才吃飯時候段小蓮瞥向他時候眷戀的眼神,她難受了。
剛才偷偷親吻阮平朝時候的感覺又浮現上心頭。
若是再有個女子對他這般那般,那種場景她一想就覺得心髒絞在一起的疼。
鬼使神差的将枕下那封書信小心的抽出來,放到燈下細細的看。
紙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像一排排小螞蟻,看的尹湉湉直皺眉。
畢竟她認識的字實在有限,想要看懂這封信的內容有些難度。
可是眼神掃到最下,信件的落款處卻出現了一個她熟悉的名字,顧青雲。
這個名字是姐姐曾經在紙上千遍萬遍描摹過的。
“但願來春青雲路,管一枝、青桂嫦娥近。”姐姐還曾經跟她說過顧青雲名字的來歷,說他是天上的青雲,是坦途的星鬥,出衆又優秀。
阮承佑早就說過已經查到顧青雲的下落,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書信往來。
她心中大喜,又仔仔細細将這封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希望從中找出關于姐姐的一點蛛絲馬跡。
一行字清晰的映入她的眼簾,這是她在這封信上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字。
“尹嬌嬌,卒于……”
這段話是顧青雲陳述尹嬌嬌為他進入端王府,後來被人陷害而亡的事實。
可她只看得懂姐姐的名字,和後面一個卒字。
她腦內轟然,如同落下一個旱雷炸的她四分五裂。
姐姐死了?!
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好像也沒那麽震驚,只是有種形容不出來的悲涼。
早在端王母親壽宴那天,抓了那個後廚的總管以後,尹湉湉就已經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可她不願意相信,又不想相信。
所以她把希望放在阮承佑身上。
直到他說姐姐還活着的時候,她才算徹底放下心來。
可擺在面前這一封白紙黑字的來自于顧青雲的信件,卻惡狠狠的戳進了她的心窩裏,悲傷如泉湧,卻又流不出淚來。
姐姐死了。
姐姐死在不知道哪兒的地方,她再也不能回家了。
可他為什麽要騙自己呢?
她看向阮承佑,躺在榻上的男人緊緊閉着雙眼,看起來面貌端正冷然。
與醒着時候別無二致,她原來以為那張冷淡的外表是他的僞裝,內裏是一顆火熱的心。
可現在看來,他似乎內裏外裏都同樣冷淡。
他似乎并不能理解姐姐對于自己的重要性。
姐姐在阮承佑的心裏只是一個名字,一個與張三李四無異的名字,不比別人更重要。
原來這世上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全心全意的相信,包括阮承佑。
半晌突然尹湉湉突然有些惘然,從來沒有什麽鏡花水月,不過是自己的多情錯付罷了。
**
阮平朝恍惚間覺得尹湉湉偷偷親他了。
如同某種小動物,只是把軟軟的嘴唇輕輕貼在了他的眼皮上。
迷迷糊糊的,他的心也瘋狂的跳動起來。
宿醉的早晨,他頭疼的厲害。
銀寶将一盞醒酒的湯水送到他塌邊,喝了幾口才算稍稍緩解。
純真的小丫頭怎會有那麽大的膽子,他失笑着将亂七八糟的心思藏起來。
“主子,我已經按您說的把孫姑娘弟弟的家書給她了。”銀寶說道。
“哦?有什麽發現。”
銀寶低垂着頭,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好像确實有些問題。”
“哪裏?”阮平朝眼睛閃出精光,迅速下了床找出那封家書的原件。
一模一樣的家書,但是手裏這份才是真的。
銀寶從孫玉秀弟弟手中拿回這封信以後,阮平朝便照着原樣描摹了一份,就連下角那個黑色的墨團都一模一樣。
可研究許久也沒看出端倪,索性他就叫把複制的那份拿去給了孫玉秀。
“這裏她看了好一會兒,我覺得好像有些不對。”銀寶指了指那封信底下的團狀墨跡。
不過一個寫錯字以後劃掉的墨團,能有什麽問題?
阮平朝皺着眉頭将它拿到窗邊,對着光線看。
墨跡底下幾個不規則的橫線透過紙張顯現出來。
他随手從書桌上找出紙筆,照樣畫了出來。
幾個不規則的橫線,有長有短,總共六行。
比起橫線,它更像是什麽符號。
符號?!
阮平朝一下子反應過來,這哪是什麽橫線,被墨跡蓋住的那明明是一個完整的卦象圖。
上卦為艮,艮為山;下卦為兌,兌為澤。
山澤損卦,損己為人,這是讓孫玉秀不要輕舉妄動,才能保護自己的弟弟。
對方依舊還在拿弟弟威脅着她,看樣子她也還是在不停的往外傳遞着消息,這就能說得通為什麽外人總能知道他的行蹤了。
原來這麽張普通的書信,還藏了這麽多心思,阮平朝不得不佩服這孫姑娘的能耐。
看樣子之前還真是小瞧了她。
銀寶看到主子一臉恍然的表情,心髒仿佛從高空落下來,空落落的。
“主子,孫姑娘她……”銀寶想問是要繼續盯着她,還是直接抓起來,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完。
阮平朝看着他一臉失落的表情,最終只是搖了搖頭:“繼續盯着吧,她也是被人威脅,不是壞人。”
還沒等銀寶回答,院子裏突然響起一個姑娘的聲音。
是孫玉秀,她正慌張的朝阮平朝的屋子跑來。
院子的地面上覆蓋着薄薄的雪花,被她的腳步踩得咯吱作響。
銀寶側目,快步拉開房門。
可她似乎沒有看見自己,直奔阮平朝疾步走來。
“阮大人不好了,尹姑娘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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