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⑩

到了區醫院門口，找個地兒把車子停好，就有人湊過來問價。

姐弟倆一聽，就地轉身去了小賣部。

重活一世，夏英還能體會到上一世家裏安裝電話時的那種喜悅，更別說夏浩了。

走進小賣部門口的時候，老板的小女兒正捧着一塊錄音機在聽‘有一個姑娘’，搖頭晃腦的跟着唱。看見夏英姐弟倆進來，羞澀的抿了抿嘴，捧着錄音機跑到貨架後頭藏了起來。

夏英笑了笑，看向店老板：“叔，我家裏打來電話了？”

“打來了，這是你家的號碼……”老板從櫃臺的木板下頭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她，“你家是西桓的？”

“對，西桓的。”夏英順口應着，接過來掃了一眼，微微頓住，緩了緩才順手給了夏浩。

許是這一世電話安裝提前的緣故，竟然不是上一世那個號碼了。

“西桓哪個鎮的？”老板聊閑天兒，随口說着，“我有個姨是你們西桓的，金尚鎮，離你們那兒遠不遠？”

“金尚啊？那離的挺遠的，我們是泉彭的，西靠樓平，北邊挨着高臺。”夏英笑道，“老板，我往家裏打個電話，接聽費一塊兒結。”

“诶，打吧！”老板又道，“泉彭鎮啊，你們那兒有兩棵上百年的老楊樹，聽說可靈了……”

夏英失笑，老人們傳話都傳的邪乎，她小時候也聽過，據說有人想砍那兩棵百年老樹，結果砍出血來，還有說那兩棵樹是什麽什麽妖變的。

就是民間故事，居然還有‘可靈了’這種說法！

她把公用電話推給夏浩，讓他撥號。

夏浩的表情有點虔誠，認真核對了好幾次才按下第一個數字。

電話響了幾聲，他臉上露出了略帶點小激動的神情：“媽，媽，是我，夏浩。對，我跟我姐今天去批發市場了，剛回來就聽鄰居說家裏電話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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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聊了兩句，一臉傻笑的把話筒遞給夏英：“姐，你說兩句。”

夏英笑着接過電話，電話那頭是崔秀蘭，聽崔秀蘭道：“為了等你倆電話我今天下午都沒去坡裏，跟你奶說讓她在家等着接，你奶說怕接壞了……”

夏英大笑，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泛酸。

這時候條件是艱苦了些，可一家人齊心協力，哪怕家裏有一點細微的進步，一家人就能開心很久。

聊了幾句，崔秀蘭在電話那頭道：“行了，你們快回去歇歇，一會兒還得忙着做飯。你們記住家裏的號碼，有事就往家裏打個電話，也別光打，電話費貴……”

夏英看了下通話時間，開玩笑的道：“媽，現在一分26秒，再聊兩句吧，到59秒的時候挂，不然剩下的時間就浪費了。”

“對對對，不能浪費了，反正都花了一分鐘的錢……”

夏英好笑的跟媽媽聊了兩句，問了問夏國順跟奶奶，得知夏國順去地裏幹活去了，奶奶就在旁邊坐着，崔秀蘭叫她接聽也不接，仿佛電話是個很脆弱的東西，拿一下就碎，或者多聊上兩句家裏就能破産。

卡着時間匆匆跟她媽說了一聲，把電話挂了。

一通簡單的電話，但心裏卻鼓脹脹的，說不出的幸福與滿足。

結算了電話費，兩人回了車庫房。

她難得休息，沒再炸醬，又做了肉沫茄子、酸辣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還加了道青椒炒肉和蒜蓉菠菜。

蒸了三大鍋米飯，做好小鹹菜，一起碼到了三輪車裏。

這回沒再去鋼廠，鋼廠這周末也休息。

姐弟倆騎着三輪車去了樓平這邊的區醫院，距離比鋼廠稍微遠點兒，但人也多。

到了區醫院門口，找個地兒把車子停好，就有人湊過來問價。

聽到一盒米飯配兩種素材要兩塊錢一份，就直皺眉：“是不是醫院門口賣的都貴？在我們那兒最高才一塊五，一塊五賣不賣？”

“一塊五賣不着，我用的食材好，一塊五我回不了本。”夏英笑道，“您看看這菜的成色就看出來，味道可好吃了。”

“好吃也是素菜啊……”那人看了兩眼，搖搖頭走開了。

一位腰裏別着BB機，手裏拿着手機的中年男子走過來，看了一眼：“多錢一份？”

“葷菜兩塊五，素菜兩塊，同價位可以雙拼。”

這大哥穿着短袖白襯衣，下身穿一條黑色西褲，腰帶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肚臍一下，派頭十足的教育夏英：“在醫院門口就不能賣帶辣椒的菜，病人哪能吃辣啊……”

話沒說完，手裏的手機響了，看了一眼，非常大聲的接了起來：“喂……”來回溜達着開始講電話。

夏英有點無語，她這裏又不是所有的菜都有辣椒，病人不能吃，陪護家屬還不能吃了嗎？

這時，有位看上去年齡在三十左右的女護士過來，看了看她擺在三輪車裏的菜，道：“呀，這菜看着不錯，怎麽賣的？”

夏英笑着報了價，這護士道：“一份辣椒炒肉，一份酸辣土豆絲吧，土豆絲放久了也好吃，我今晚上值班，半夜吃。”又道，“鹹菜是送的啊？小姑娘，能不能多送我一份？”

“沒問題！”夏英手腳麻利的給她裝好，聽護士問道：“你頭一次來嗎？之前怎麽沒見過你？”

“對，今天頭一次來區醫院這邊，之前都是去鋼廠門口賣。”夏英把裝好的飯菜遞給她，收了錢。

“看着不錯，回去嘗嘗味道怎麽樣。”護士說完，拎着兩個盒飯轉身進了醫院。

買賣開了頭，陸陸續續的又有人過來。

等又做完三四單買賣後，那打電話的男子挂了電話走過來，站到攤子前頭‘啪’把手機下翻蓋扣上，嘴上感嘆道：“接了個電話，倆盒飯錢沒了。”

夏英沒接他的茬，笑道：“您看看吃哪種的！”

“這個——”男子掃着盆子裏的菜，拉着長音，“茄子看着不錯啊，你這菠菜是怎麽炒的，比醫院食堂賣的顏色翠綠呢。嗯——茄子的來一份，菠菜一份，一個西紅柿炒蛋，再來個酸辣土豆絲吧。”

“得嘞，一共八塊五，這是送您的小鹹菜。”

男子遞過來一張百元大鈔，夏英認真的辨認了真假，拉開挂在腰上的腰包內層，摸了一張五十的，兩張二十的出來，給他找零。

她身上就零錢多，收大錢不怵頭，存錢的時候也方便。

男子接了零錢跟盒飯準備離開的時候，有幾位護士結伴而來，其中一人道：“是這個三輪車吧……”

“應該是，老黃說的位置就是這兒。”

“就是這兒，這不肉沫茄子嗎？”其中一位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小護士笑道，“我們同事說你做的肉沫茄子可好吃了，我們也來嘗嘗。”

“歡迎歡迎……”夏英笑道，“看看吃哪一種的。”

“呀，還有辣椒炒肉啊，我最喜歡吃辣椒炒肉了。”左邊一位護士道，“給我來份辣椒炒肉的，老板，有饅頭嗎？”

“沒有饅頭，只有米飯。”夏英笑道，“一會兒我給你米飯上澆點茄子醬汁，再配上辣椒炒肉，絕對神仙口味。”

“哈哈哈，小姑娘真會做買賣，行，你看着給我搭。”

另一位護士看着盆子裏的西紅柿炒雞蛋，驚訝道：“喲，你這西紅柿還是去了皮的？做的也太用心了，我要個西紅柿的。”

“可以，你要是願意吃菠菜可以拼一個，一樣的價格。”夏英聲音爽朗，口齒伶俐，一個耳朵聽着好幾人的話都能順口搭上，誰的話也掉不到地上。

這幾位護士買了自己吃的，還給同事捎了幾份，說說笑笑進了醫院大門。

不到一個小時，來的時候盆子裏滿滿當當的菜就銷售一空。

推着車子準備走的時候，有位中年大媽追出來，看到夏英，過來問道：“小姑娘，你這裏是賣肉沫茄子嗎？”

說完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盆，失望的道：“賣沒了啊？這生意也太好了。”

“對，今天的賣完了。”夏英笑道，“您來晚了一步。”

“哎……”大媽嘆了口氣，突然捂着臉蹲到地上哭了起來。

把夏英姐弟倆吓了一跳，夏英忙道：“嬸子，怎麽了？”

“嗐。”大媽擦了擦眼睛站起來，不好意思的笑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爹在這兒住院，住的心煩氣躁，吃飯也不好好吃，不是嫌這就是嫌那。剛才他去走廊裏溜達，聞着人家護士臺那裏的飯菜香，問了問人家，回去就叫我出來買，沒想到來晚了一步，估計一會去又得發脾氣。”

夏英有點理解這位嬸子，病人不好伺候，尤其是老人，平時在家三分脾氣，住了院脾氣也能漲到五分，陪護的家屬只能勸着哄着，有委屈也是自己往肚子裏吞。

“嬸子，你要是願意等，就等我四十來分鐘，我回去現做一份給您送過來。”

“真的呀……”大媽不好意思的道，“我得回去問問，老爺子一會兒一個脾氣，我可不敢替他做主。”

“讓我弟跟你上去問問，要是行我就回去做了送過來。”

“小姑娘，你太好了，我真是…太謝謝你了。”大媽一疊聲的說着，“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夏英叮囑夏浩，“問問病房裏其他人還有要的嗎，家裏有現成的菜，做起來也不費勁，明天中午還有肉醬蓋飯……”

夏浩秒懂：“我知道了姐！”

夏浩跟着那位大媽去了住院部，夏英坐在三輪車上等着，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車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