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三
開春的時候,徐青山在學堂的籬笆下圍了青磚,在青磚裏插苗壘土,計劃将整個學堂都繞了一圈,做個花圃。除此之外,後院的一大片空地是塊泥地,一旦下了雨,就變得泥濘難行,弄得整個學堂都不爽利。徐青山想了想,托人從鎮子買來大塊的石板,階梯似的從學堂的門口一路鋪到後院,又做了一套案椅擺在了李子樹下,幾點添描,一下子就将原本看似簡陋的學堂給弄出了些風雅的味道。
春分過後雨如油,花圃裏的草苗破竹似的一天比一天竄的高,徐青山記挂在心,早中晚都要去轉一圈,看上幾眼。
這天下了課,學堂的學生大部分都跑了光,只留下幾個之前遲到的學生圍着徐青山身邊打轉。
“先生先生,五遍實在也太多了,根本抄不完的。”其中一個抱着徐青山的袖子搖着,這孩子是個活潑的,是一群孩子裏面的頭,平日裏雖然鬧騰,卻也知道分寸。
另外幾個學生一見徐青山的臉色有緩,全部都湊了上來,一個勁的哀求着,裝的可憐兮兮的。徐青山被他們幾個逗的擺不出鐵臉,于是道:“我問你們,尊時守序,失信于人可是錯?”
學生們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将頭都低了下去,音若蚊聲:“是錯……”
徐青山點點頭,道:“下次可還會犯?”
幾個學生慌忙答到:“不會了先生,不犯了不犯了!”
徐青山見他們态度還算誠懇,也不打算再追究,一一掃過去,卻見為首的那個孩子沒發聲,于是便問他:“阿律你為什麽不說話?”
阿律面色糾結,過了好一會才道:“我要是說了自己不再遲了,可之後又犯,這不也是失信了。”
徐青山聽了愕然片刻,對學生們道:“五遍不抄,一遍卻是逃不過去的,明日都要交上來。阿律你留下來,其餘都回家吧。”學生一聽全都看向阿律,阿律見狀,只是搖搖頭,讓他們先走了。
最後只留下了徐青山和阿律兩人。徐青山将屋中的案椅教具歸放原位,阿律看了,一并來幫忙。等将一切收拾妥當,徐青山才對着阿律道:“今天因為什麽遲到的?”
阿律扭了眉,有些不好意思。“路上碰到了耍戲的,就多看了一會,回過神來就遲了……”
“難道你們一幫子人,一個回神的都沒有?”徐青山提高了聲音,質問起來。
“我……和他們說反正都遲了,不如一塊遲,這樣先生要是罰下來也不至于……”阿律的聲音越來越小,後面的話已經聽不清了。
徐青山道:“不至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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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律喃喃低語:“不至于……太重。”
徐青山心中嘆氣,果然他猜的不錯,這種主意也只有阿律在裏面出。
“我看你也不用抄了,跟我過來。”說罷,徐青山轉身走出屋中,後面跟着忐忑不安的阿律。徐青山将人帶到籬笆下的花圃旁,板着臉道:“以後這些花草都交給你來照看,一直到你從我這離開,要是中間這些花草枯了死了,那可不是幾遍抄寫就能抵得過的。”
“知道了……謝謝先生。”阿律點點頭,知道徐青山這是放過了他。
“好了,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是,先生,我回去了。”阿律吐了吐舌頭,松了口氣,揮揮手別了徐青山。
之後徐青山便關了學堂的大門,回到家開始做飯。
這幾年風調雨順的,田裏的收成都不錯。年前快放假的時候,徐青山的學生家裏送了不少東西過來,每家都不多,可加起來堆在一處看起來也頗為壯觀。其中腌肉年貨占了不少的分量,徐青山推了幾次也沒将東西給推回去,只好收了放到了倉房。這些東西算不上貴重,可是都是實打實的精肉,一條臘肉拎一拎分量沉手,足夠徐青山吃到來年入冬。
徐青山将昨日的剩菜熱了,又生火煮了清湯下面,簡簡單單的将晚飯解決了。等到今日的所有事項都了結,徐青山躺在床上,這才想起來,去年這個時候,有個叫做李往之的大夫在他家住了幾天,而如今,那個大夫已經走了一年。
一年了啊,徐青山自嘲的笑了笑。
他當初果然想的不錯,這裏不過只是個小地方,哪裏會讓一個看過了大千世界的人留念,搞不好早就忘在了腦後。再說自己一把大年紀了,怎麽還會如此的幼稚,還自欺欺人的說自己不期待李往之對他的說的話。
這一年來,他明明每個夜裏都會在腦海中想着也許第二天他就再見到李往之,見到李往之如同那一日,站在李樹下,揮手同他問好。
這份期待最開始總是最難耐的,如同江海的怒波,而後随着時日消逝變的漸漸不安,減退成了幾個餘浪還在敲打,直至如今認清了事實,只剩下潮濕的堤壩提醒曾有怎樣孟浪的風浪到過他的心口。最終一切歸于平靜,連個影子都無法剩下。
徐青山嘆息,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從明日起,他再也不去期待什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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