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回來小姐,您回來管管先生吧…………

彼時《演員降臨》的直播間,正被滿屏問號和感嘆號霸占。

【真的假的?《醉朝歌》女主人設前半部分是啞女??我純路人,沒看過這部劇,你們別騙我。】

【是真的,路人沒看過很正常,這劇當初挺糊的,前期營銷吹得很厲害,我朋友還買了這部劇的基金,結果播出毫無水花,撲穿地心,整部劇總共賺了八千萬,制片方營銷花了三億,血虧,我朋友攢的二十萬賠到穿了三年破洞襪子沒舍得買新的。】

【只是沒想到,路人不看,連宋安安粉絲都不看嗎?我以為偶像出品,不管再爛還是會象征性支持一下的吧?】

【誰知道是真粉絲還是花錢雇來的水軍。】

【那是不是說明周酒演得還挺像的?一個背影就能讓對家粉一眼看出人物設定哈哈哈。】

安粉過去在粉圈扯頭花從未失手過,頭鐵得很,如今雖不占理,卻也仍舊不願低頭。

【又來了又來了?周酒不拉踩我們安安是不是不能活了?什麽對家粉?對家是要勢均力敵,周酒這十八線不知道被我們安安甩多遠了,也配說對家?】

【還沒演就開始吹起來了?啞女設定是光靠閉嘴不說臺詞就可以了嗎?那換誰不能演?】

【我看周酒選這個角色,就是為了偷懶吧?擔心一天背不下來臺詞,索性選個沒有臺詞的,這都能誇起來了,我們安安就是太單純了,選了個臺詞難度那麽大的來挑戰,雖有瑕疵但也算是全場完成度很高的了,那麽努力還要被嘲,那大家都選啞女好了,都別背臺詞了呗?】

拜宋安安粉所賜,彈幕的腥風血雨就沒停歇過。

幾分鐘之後,網友迎來短暫的休戰,此時《醉朝歌》組的排練彩蛋已經播到了三分鐘之一處,視頻中,周酒全程背對着鏡頭,盤腿坐在地上。

杜亞珍拿着劇本,居高臨下,頗有導師前輩的架勢,有些着急地對周酒問道:“你臺詞怎麽樣了?背清楚了嗎?劇本熟悉了沒有?”

後者軟軟地嗯了聲,從容淡定,或許是這種沒有緊迫感的回答,讓身為隊長的杜亞珍有些惱火,加之聯系到周酒之前在圈內的風評,她皺起眉頭,神情充滿了不信任,将周酒手中的劇本抽走,随手翻了幾頁:“你這樣怎麽行?劇本一片空白。”

杜亞珍說罷,從口袋裏抽出熒光筆,随後翻開自己的劇本放到周酒面前:“你這樣的習慣很不好,應該要像我這樣,在屬于自己的臺詞上做清楚記號,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多看多背才能理清劇本脈絡。”

周酒确實是沒有這種習慣的,她打小記性好,看字一目十行,基本上掃過一眼,就能背下個大概,後來做了演員,這種天賦便在背臺詞上發揮到了極致,并不需要所謂的爛筆頭來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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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反正也只是一輪游便要淘汰,往後她也不會繼續從事這個行業,因而也沒必要和杜亞珍過多解釋,周酒仍舊軟軟地答了句“好”。

【我沒看錯吧?現在是跨界愛豆挑大梁,來教演員怎麽背臺詞嗎?杜亞珍分到這個組真是辛苦她了,周酒連臺詞都不背,換誰不生氣。】

【我們亞珍是真的很有責任心了,在團內就是隊長,沒想到跨界還得操隊長的心。】

【小姐姐好棒,比某些只會在鏡頭前裝逼,鏡頭外躺平的人好多了。】

【周酒是不是忘了排練也是有鏡頭在拍的?】

杜亞珍皺着眉,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顧念有鏡頭在拍,也沒再多說,轉而看向同組的另一位小演員。

比起周酒的從容淡定,小演員初蓁顯然緊張許多:“亞珍姐……”

杜亞珍“嗯”了聲,直截了當:“你把臺詞背一遍給我聽。”

初蓁聽話地照做,然而杜亞珍仍舊不滿意:“讓你背不是真的像背課文一樣背,你現在的問題不是背不下來臺詞,你對人物的性格理解有偏差,我們倆的角色在劇裏是女主角的丫鬟,說臺詞的時候應當按照有古代的階級概念,要有丫鬟該有的小心翼翼和卑微,而不是強勢,認不清自己的位置。”

初蓁微咬下唇,看了眼劇本猶豫道:“可是——”

“別可是了,再可是下去就真來不及了,我們組已經落後別人很多了。”

周酒坐在邊旁沉默許久,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蓁蓁劇裏演的這個丫鬟人設本就該像她演的那樣,是強勢的。”

“朝歌前期是啞女設定,說不出話,一直處于弱勢,身邊大丫鬟為了周全護主,從小便需要更加強勢,才能夠達到一定的震懾,兩人之間的關系和設定,和普通古代主仆設定不太相同,蓁蓁演出來的性格是對的。”

杜亞珍一時語塞,表情不太好看,她之前在女團當隊長時向來說一不二,如今忽然被否定,還是被周酒這樣一個娛樂圈臭名昭著的過氣演員否定,自然是不服氣的:“你還是先操心自己的臺詞吧,既然選了我當隊長,還是希望大家多多配合。”

行吧行吧,周酒沒再多說,反正她也是打算一輪游的,都聽這杜亞珍安排,沒準還能淘汰得快一點,她覺得這個小杜很有送走她的潛力,只是苦了同隊的初蓁,小姑娘看起來還是挺有上進心的。

哪成想杜亞珍繼續道:“我看晚飯我們就別吃了,抓緊時間把臺詞背熟,再排練幾遍。”

……?

【杜亞珍小姐姐也太慘了,愛豆跨級被迫奶倆演員飛,怎麽全要她來操心啊。】

【而且倆演員還爛泥扶不上牆,隊長說的都不願意聽。】

【心疼愛豆小姐姐加一,餓着肚子也要陪着這倆排練,大家趕緊給她投投票吧,不然要被拖累了。】

【周酒自己不行還要誤導別人,她真的好愛強出風頭,坐等打臉!】

随着舞臺燈光重新亮起,《醉朝歌》組正式開始表演。

整個表演最開始還較為流暢,初蓁一副大丫鬟姿态,陪在啞女身邊同她互訴衷腸,她用嘴說臺詞,而飾演啞女的周酒,則是用手勢和眼神回應,比起普通的臺詞,周酒一整套手勢顯得更加繁瑣,眼神由委屈忍讓到動容爆發的轉變,一下子讓全場下意識屏住呼吸。

眼淚掉下的一瞬間,似乎根本不需要她開口說話,光憑着一個眼神,便能讓所有人理解、共情。

後半段,經過刺激終于開了口的啞女朝歌,攥着丫鬟的手袖話音不落眼淚直流,帶着哭腔的臺詞一連串下來,連氣兒都不用換一下,節奏堪稱完美。

一直到杜亞珍出場,兩句對話過後,中間出現了短暫性的空白,周酒背着鏡頭微皺起眉,明明下一句該是杜亞珍問她“為什麽”,可卻遲遲沒有等到。

預感到對方或許是忘詞了,周酒反應迅速接了句:“你應該很想問我為什麽吧……”

而後在杜亞珍錯愕又慶幸的神情下,把接下來的臺詞說完。

一劇方休,三人鞠躬謝幕時,演播廳內安靜了數秒,而後鼓起了今晚最熱烈的掌聲。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還處在眼含熱淚的動容中,還未從方才的劇情裏走出來之時,周酒幾乎是一秒鐘收起眼淚,淡定地用手抹了抹臉頰,悄悄往後退了一步,盡量讓鏡頭能少拍就少拍一些。

想下班的心昭然若揭。

主持人原本還正在用紙巾擦眼淚,被周酒逗得一秒破功,觀賽區的選手們也忍不住又是哭又是笑。

只有周酒臉色不太好看,一個是因為餓,杜亞珍這個小王八蛋不讓人吃飯,幾罐酸奶根本不頂飽,另一個便是,她好像一不小心表現得有些好……這要是萬一淘汰不了,她的蛏子都要被別人挖完了。

【有一說一,我剛剛被周酒演哭了。】

【她好強,光用眼神就能說臺詞的感覺。】

【為什麽都在誇周酒啊?這明明是杜亞珍小姐姐的功勞啊,沒有她抓着這倆排練,誰知道會演成什麽樣子。】

主持人擦完眼淚,忙走到舞臺中央三人旁:“非常好非常好,這組的表現都把我看哭了。”

“我看大家都看得很入迷,想問下三位這麽有慧眼,都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選擇這部劇的呢?”

初蓁第一個拿到話筒,雙手緊張地握了握,沒有方才入戲時那麽從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十分坦誠:“這個角色臺詞比較少,我記詞慢,而且暫時不敢挑戰主角,覺得丫鬟的角色比較适合我。”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朝導師席的周起梁望去,在看到後者微勾起唇輕笑了下,鼓着腮幫子吐了下舌頭,稚氣滿滿。

主持人笑道:“我們初蓁還真是一點都不官方,很坦誠。”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下一個鐵頭娃周酒比初蓁還要坦誠,她接過話筒:“我那天選劇本的時候,公交車有點慢,在路上耽擱了下,來的時候只剩這個沒人要了。”

【所以是周酒沒得選??】

【這部劇當初糊得要死,朝歌這個角色就沒幾個人認識,所以沒人願意選吧。】

【那這麽說,宋安安是故意選的周酒那部劇??這到底是誰想蹭誰啊?!】

【之前說周酒死也要蹭宋安安熱度的滾出來道歉,人家是沒得選,而你家正主可是上趕着蹭周酒那部爆劇的熱度好嗎?】

等到杜亞珍開口時,話術就顯然比前兩位官方得多:“因為很喜歡這部劇,當初看了很多遍,自己對人物設定的也有了較為深刻的理解,所以很希望能夠将這個角色完美地呈現到大家面前。”

杜亞珍說完,鞠了下躬。

安粉終于找到了拉踩周酒的機會:【這位才是真正想要成為演員的人吧?态度好端正啊,反觀周酒剛才那什麽屁話?非常不負責任好嗎?】

只是這一回,還沒等到他們多說幾句,評委席上向來以老好人著稱的導演齊亮也忍不住開了口:“真的嗎?你覺得自己對人物設定的理解很深刻?我倒是覺得初蓁對于丫鬟的理解和诠釋,比你這個丫鬟要優秀得多。”

“原劇小朝歌自幼失語,常受到周遭人的冷眼和排擠,要想安穩周全成長,周遭的丫鬟不應該是像你方才所演的那樣,伏低做小任人欺,相反應該要較為強勢和勇敢,這一點初蓁表現得不錯。”

【等等,怎麽這話好像在哪聽過?】

【……周酒說過,當時周酒說的和剛才齊亮導演說的一個意思,但是杜亞珍根本不允許別人發表意見。】

“還有。”一旁的女導師梁妍也開了口,“三位整體呈現出來的舞臺确實算得上全場最佳,不過我還是想雞蛋裏挑一下骨頭。”

她溫柔地笑了笑:“有人忘詞了哦。”

彈幕一下炸開了鍋:【!!有人忘詞嗎!我居然沒聽出來??】

【誰啊?周酒吧?之前杜亞珍催她背詞的時候,她就總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這回被逮出來了吧!】

【噗,之前還說宋安安臺詞讀音不行,到她這裏更絕,直接忘詞?】

然而下一秒,梁妍點出了杜亞珍的名字:“亞珍,你要感謝周酒了,要不是她直接用發問的形式把你忘記的臺詞接了過來,你可能要出舞臺事故了哦。”

【!!!???什麽情況?!杜亞珍不是一直嫌棄周酒臺詞嗎??怎麽到頭來她自己出岔子啊?】

【我的老天爺,所以周酒是連隊友的詞都刻腦子裏了?別人忘詞她還能臨場接詞,梁妍沒說我都沒看出來,周酒到底是什麽神奇寶貝?!】

【我要笑死,杜亞珍自己這個水平,又是理解錯人設,又是不聽隊友意見,又是忘詞的,還不讓周酒吃飯??才想起來,難怪周酒一直在喝酸奶,原來是被杜亞珍餓到了現在……】

【天仙好慘,再給她點酸奶吧,讓她喝讓她喝!!】

【黑粉呢?出來走兩步啊?說好了坐等打臉呢?把臉伸出來!!!】

杜亞珍聞言,笑容僵在了臉上,饒是女團出道前專門訓練過表情管理,此刻也難免不受控制。

而笑不出來的不止是她,周酒聽着那一句句誇贊,臉色也是忍不住越來越沉,別誇了求求導師們別誇了,再誇下去于她而言無非兩個結局,被網友們瘋狂投票留下來,再被杜亞珍和宋安安的粉絲狠狠罵死。

好在臨下場前,遲遲未說話的宋佳妮終于開了口:“周酒也有個問題需要注意一下,你的哭戲較多的是運用技巧,哭得很快很流暢,但是情感不深入,不真摯。”

周酒定定的站在原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輕笑了下。

若是換做從前,她定會回她一句,等到你墳前哭的時候,我一定感情深入又真摯。

而此刻,她恨不得給她說聲謝謝,宋佳妮要是多說兩句,她沒準還能早點淘汰,畢竟她妹妹宋安安,和她同隊的這個小杜,好像都有點指望不上了。

周酒終于下了臺,重新回到觀賽區時,位置上多了幾罐酸奶。

她此刻肚子餓得咕嚕叫,也沒管是誰放的,反正贊助商提供,免費且多得是,索性打開來全給喝了。

當天晚上,除了幾個帶着周酒大名的初秀名場面上了熱搜之外,周酒還以一己之力,将冠名商的酸奶也帶上了熱搜,原本平平無奇的酸奶成了周酒同款酸奶,幾個小時之內,該品牌酸奶的所有線上線下庫存,被掃貨一空。

經紀人梁小卉的手機就差沒被品牌合作方打爆,而與此同時,周酒剛剛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節目組給臨時分配的小酒店,從工作人員那短暫地領回了手機。

原本她一下節目便趕到了電視臺食堂,哪成想在電視臺工作的,大多是需要在娛樂圈內抛頭露面的藝人,根本沒有晚餐和夜宵的概念,因而食堂夜裏不加班,她的免費晚餐計劃泡湯。

等到了酒店,已經過了淩晨,外邊買不到泡面,她懶懶地爬到床上躺好,放松過後,本想點個外賣,等點開外賣軟件之後,周酒沉默了。

過去這麽多年,她被裴淮之養在翡落灣,确實不曾為吃穿發過愁,甚至連外賣都不曾點過,她哪裏想得到,如今江城的經濟發展得這麽迅速,這午夜的外賣價格居然比她之前住一晚十人間青旅還要高上不少。

八十多塊錢一份平平無奇的牛肉面,她吃上一碗,得挖多少蛏子才能賺回來呢?

小姑娘咬着手指頭,痛苦地糾結間,手機鈴聲忽然響了,以為是梁小卉打來,問她習不習慣,有沒有遇到什麽麻煩之類的例行通話,因而看都沒看便接了起來。

那頭似乎也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會接,半晌後,電話裏傳來傭人熟悉的嗓音,帶着點慌亂:“小姐,您到底去哪了呀?能讓司機去接您回來一趟嗎?先生他,先生他好幾回了,每回回到翡落灣,都是醉醺醺的,坐在吧臺地上,看着您的照片,一邊看一邊接着灌酒,這要再喝下去,可怎麽辦啊?身體早晚會喝垮的……”

“您回來管管他吧……”

周酒握着手機的指節不自覺收緊,泛起青白,她沒有想到竟然會接到這樣的電話,原以為離開翡落灣之後,她便會徹底和從前的生活劃清界限,再也沒有交集,可如今聽到傭人的話,心髒還是不争氣地劇烈跳動起來。

周酒深吸了一口氣,片刻後回過神,比方才冷靜了許多,對傭人道:“阿姨,我哪裏能管得了他呀……”

“您可能看錯了,他看的照片應該不是我,只是長得和我有點兒像的另外一個女孩兒,宋家的千金宋佳妮,您也認識的。”

周酒苦笑道:“您在裴家做了這麽多年,哪裏會不知道外邊是怎麽傳我的,他喜歡的其實根本不是我,只是因為我長得和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兒有點相像,所以才留我在翡落灣住下的。”

小姑娘還是忍不住染上了點哭腔,像是忽然找到了個傾訴的對象:“原本我也不願意相信的,所以自欺欺人在他身邊呆了這麽多年,可是到頭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的溫柔和陪伴只會留給他愛的人,這些是我無論怎麽努力地騙自己,都騙不來的。”

“阿姨……”,周酒糯糯的嗓音斷斷續續的,她原以為自奶奶家大哭過一場之後,便不會再為過去,為裴淮之掉半滴眼淚,可是如今還是沒忍住,眼眶紅了又紅,“不是我不願意回去,我管不了他的,他需要的,也不是我,那個女孩兒已經回來了,她離了婚,回來找他了,您去找她就好了,我以後也都不會再回翡落灣的。”

小姑娘挂斷電話之後,用被子把自己死死地蒙了起來,悶悶的哭聲從厚重的被褥中傳出,大約半分鐘過去,才漸漸停歇。

想要徹底忘記一個人為什麽就這樣難,怎麽裴淮之就能那麽輕輕松松。

哭過之後,周酒軟綿綿地從床上爬起來,委屈地忍着餓,正準備走到浴室裏,把這剛剛哭過的臉給洗了,便聽到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小姑娘擰開水龍頭的動作一頓,不自覺握緊手心,心跳再次控制不住加速,她心不在焉地将手擦幹,小跑回床邊,拿過手機一看,不是剛才那個號碼,也不是裴淮之之前用過的號碼,周酒疑惑地點了接通,電話那頭遲遲沒有出聲。

“喂?”周酒試探了句。

對方仍舊沒有開口,只傳來微弱的流水聲,像是酒從瓶裏落入杯中的聲響。

“說話呀?”

“不說話我就挂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一邊仰頭灌酒,一邊聽着周酒清甜軟糯的嗓音,透過手裏那臺小小的機器,傳到整個幽靜的地下室裏,連呼吸都不敢太過放肆,他怕他一開口,小姑娘聽出是他的聲音,便真把電話給挂了。

他單純地想,再多聽一會兒她的聲音。

半分鐘之後,電話傳來盲音,裴淮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繼續又開了瓶酒。

酒店裏,周酒安安靜靜坐在床邊,看着手機裏那個陌生的未知號碼,心裏總有種強烈的感覺在告訴她,方才那電話是裴淮之打來的,然而片刻後,她又立刻打消了這一荒謬的猜測。

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自作多情這樣的壞習慣還是改不掉。

出神間,周酒隐約聽到有人敲門,這麽晚了,她想不出誰會來找她,等到敲門聲停了,門口的人走了,周酒才從床上下來,趿着拖鞋,小心翼翼走到門邊,确認門外沒有人之後,悄悄把門開了。

入目的是一臺酒店餐車,整整七層,每層都擺放了來自不同餐廳的特色菜肴。

周酒疑惑地往外看了眼,将餐車拉到屋內關上門,跑到床頭,用酒店內線給前臺打了個電話。

“你好,請問門口的餐車是怎麽回事?我沒有訂餐呢。”

“是這樣的,餐車是剛剛一位身着黑色西裝的男士給您送上去的,并不是在我們酒店訂的餐。”

“沒送錯嗎?”

“請問您是周酒女士嗎?”

“我是。”

“那就沒錯呢。”

連送餐都穿黑色西裝,周酒很難不聯想到王齊飛,她追問道:“請問那位男士是不是有六根手指頭啊?”

“抱歉,這個沒有注意到呢。”

周酒道過謝後挂了電話,小跑到窗邊往外看,也并沒有見到熟悉的黑色車身。

小姑娘盯着那餐車上香味撲鼻的菜肴,片刻後,看出來有幾個盤子,似乎是裴淮之先前最喜歡帶她去的那幾家餐廳的。

她心頭憋着一股氣,掏出手機,猶豫着輸入那個熟爛于心的號碼,對面接通的一瞬間,方才電話裏熟悉的倒酒聲傳了出來。

周酒呼吸一滞,眼眶忍不住又濕了起來,努力控制住話音裏的顫:“裴淮之,你發什麽瘋?”

那頭沒說話。

“那餐車是你派人送來的?”

男人終于應了聲“嗯”,淡淡的,周酒聽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你到底想幹什麽?”小姑娘沒心思和他扯。

裴淮之似乎又喝了一口酒,醉意闌珊,話音暗啞卻添了點往常不曾有過的頹:“我剛剛看了你們節目。”

周酒緊了緊手心,諷道:“裴總還真是用情至深,那麽忙的一個人,竟然還是能抽出時間來,看宋佳妮的歸國綜藝首秀。”

裴淮之忽地輕笑了聲,沒回應她的陰陽怪氣:“不是餓了一晚上了?”

周酒皺起眉頭,不習慣他這莫名其妙的關懷。

男人低聲嘀咕了句:“你在家的時候,我什麽時候讓你餓着過,非要去外頭找苦吃……”

周酒:“……我說過了,翡落灣不是我家。”

“吃吧。”,裴淮之自動忽略了她這句,“都是你之前喜歡吃的,放心吧,我沒舍得下毒。”

**

因為這幾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和那突如其來的餐車,周酒一整晚都沒有睡好。

入睡前,滿腦子都是裴淮之宋佳妮這兩個陰魂不散的王八蛋在作祟,夜裏,她輾轉反側,醒醒睡睡,模模糊糊夢見了好多以前的事。

她夢到四歲那年幼兒園組織的郊游活動,她和姐姐一塊手牽手走進樹林,夢裏,樹林裏的霧好大好大,大到姐姐的臉慢慢模糊,最後整個人都不見,她不知怎麽就在樹下睡着了,醒來之後便見到了母親林淑娟,而後被告知自己從小被抱錯,如今對方把親生女兒換走了。

四歲的她因為想媽媽哭個不停,換來的只有一句“你搶了別人四年人生,怎麽還好意思哭。”

随後鏡頭一轉,畫面回到了她最熟悉的翡落灣,人人指着她罵着“鸠占鵲巢”“冒牌貨替代品”,将她趕了出去,宋佳妮坐在她過去最喜歡的秋千上,指着她四年前親手種下的小樹苗說不喜歡,宋安安趾高氣昂命令傭人直接鏟了,說:“這裏馬上就是姐姐和裴總的婚房了,怎麽布置還不是你說了算。”

翌日清晨,周酒渾渾噩噩醒來,明明昨晚喝醉了發酒瘋的是裴淮之,可怎麽今早起床頭疼的卻是她。

梁小卉踩着她起床的時間點到達酒店門口,猛按了陣門鈴後,終于等來周酒開門。

然而一進門便被屋內那整整七層的殘羹冷炙吓了一大跳。

她繞着餐車仔細打量了一圈,而後像發現新大陸般,瞪大雙眼,指着其中一個盤子道:“這個好像是沁潇苑的盤子吧?我記得盤底刻着名的,我看看,還真有……”

梁小卉倒吸一口氣:“你可別告訴我,這些是你昨晚回來吃的?”

“不然還能是誰吃的嘛。”周酒無辜地眨眨眼,從她身旁擠出去,走進浴室開始洗漱。

“別的我不認的,就這盤,沁潇苑的頭牌,之前有幸蹭了影視方投資商爸爸的一頓飯,去了這飯店,好家夥,咱普通老百姓有錢都去不了這地兒,人家得刷臉,一盤菜就是我兩年工資,我當時吃的時候,小心肝都在顫,心想着能不能偷偷在嘴裏藏兩口,等出了店,掏出來換成錢。”梁小卉舔着嘴回憶。

周酒滿嘴牙膏泡泡,“咦”了聲,嫌棄道:“小卉你可真惡心。”

梁小卉笑了笑,随後貓到她身旁,壓低嗓音悄悄問:“酒酒,你跟我透個底,你是不是有富二代男朋友啊?”

她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原因了,能吃得起一道抵她兩年工資的菜,長着這樣漂亮的臉蛋,放着明星這種暴利行業不幹,偏要一心想着淘汰了回去拿每月三千八的底薪,當那朝九晚五的老師,除了是家裏的小公主以外,也只有那個原因了。

周酒刷牙的動作一頓,腦子裏忽然閃過裴淮之的臉,而後又迅速甩開,他連前男友都算不上。

小姑娘搖搖頭,含糊道:“沒有。”

“真沒有嗎?”梁小卉手指頭撫摸着下巴,“該不會真是網友嗑的那個……!”

“誰啊?”

“周起梁周導啊!”梁小卉雙眼放光,“如果真是周導,那你何愁不能紅?!”

周酒見她嘴裏沒吐出裴淮之三個字,不自覺松了口氣,而後又下意識和周起梁撇清關系,“我和周導根本就不認識。”

“那我看他挺關照你。”梁小卉不聽她解釋。

周酒仔細回憶了一下,将口中泡沫沖幹淨:“他哪裏是在關照我,大概是因為初蓁,初蓁和我關系挺好的。”

梁小卉見她真沒這意思,也就作罷:“行吧,我也只是随口問問。”

“不過你得快點,今天所有成員都要搬到節目組安排的集體宿舍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東西,我幫你準備上。”

周酒一邊洗臉一邊想,擡頭擦幹臉上水漬時,瞥見了鏡子裏,自己眼下的那顆痣:“我沒帶化妝品。”

“沒事,不用自己化,節目組有化妝師,而且你平時素顏就夠了我覺得。”

周酒淡聲道:“給我支遮瑕膏吧,我備着。”

梁小卉不疑有他,直接從包裏把自己的掏出來給了她:“對了,你動作稍微快一點,聽說今天上頭有個大人物要過來,你好好表現,要是能讓他們滿意,以後咱們代言都接到手軟。”

周酒随意問了句:“誰啊。”

“就之前和宋佳妮傳緋聞那個,巷深國際,裴淮之。”

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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