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你想做什麽?”喻霖言有些警惕地看着周浔,幾乎将無事獻殷勤寫在了臉上。

“……你先療傷,等你傷好了再說。”周浔自然不可能叫他舅舅,含糊了一下稱呼,再将人抱得緊些——方才喻霖言掙脫了兩下,險些掉下去。

其實,喻霖言未必真需要周浔抱着才能走,不過周浔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

一來是想起醫生的話,要與喻霖言多親近,二來是怕喻霖言不肯,這樣子方便看住他。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周浔自己想要與喻霖言多親近。

這點便不多說了。

周浔直接把人帶到自己的營帳內,剛進帳,一股子檀香便不客氣地傳入兩人鼻中。

“年紀輕輕打算遁入空門了?”喻霖言被這味道嗆了一下,顯然也是不喜,“要出家就趁早,省的禍害別人。”

周浔也沒多說什麽,叫來了軍醫提他查看傷口。

喻霖言受的都是外傷,軍醫留下了金瘡藥,又看周浔對喻霖言實在是不一般,便寫了些調補的法子。

“我幫你上藥。”軍醫出去後,周浔打開了金瘡藥道。

喻霖言後背被劃了一大塊傷口,他自己是沒法上藥的。

“你想做什麽?”喻霖言覺得這人的态度實在有些不對。

雖然是一副關心長輩的模樣,但在喻霖言眼裏就是沒安好心。

這人若真的會孝敬長輩,也不應該是把這份孝敬留給自己的皇帝爹嗎?哪輪得到自己?

雖然喻霖言的表情就寫着你非奸即盜,但周浔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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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知道在這個世界裏面的身份後他就沒打算在喻霖言面上看見好臉色。

“你為什麽過來?”周浔上完了藥,盯着喻霖言的後背半晌,才把幹淨衣裳遞給這人,問道。

“來看你過家家。”喻霖言面上冷笑,眼神卻在注意着周浔的神情。

“……這不是過家家。”周浔認真道。

至少原來那位王爺沒想過家家,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搶皇位。

“……愚蠢。”喻霖言見他這麽認真地反駁自己,一時語塞。

“我知道。”周浔淡淡道。

“知道還這麽做?”喻霖言有些看不透這人的想法了,“明知道前面有坑還往下跳,是等着別人把你活埋了嗎?”

“是否還要幫你立個碑,上書此地無人蠢死被活埋?”

“……但是已無後路。”周浔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些。

喻霖言吃軟不吃硬,自己又不是那個五王爺,又何必和他擺面子。

“陛下最疼你了,你如今和我回去,說不定……”喻霖言皺了皺眉,以為這人心生悔意,便做出想要勸阻的模樣。

“若是你可會心軟?”周浔反問。

“不會,”喻霖言想都沒想就搖頭,認真道,“要有那種大逆不道的兒子,不誅九族也是顧忌他九族裏面還算一個我。”

周浔:“……所以,我為什麽要回去?”

好找人給自己立個碑嗎?

喻霖言:“……”

他大抵是第一次被人用話噎住,擡頭頗為疑惑地看了一眼周浔。

“……怎麽了?”

周浔不知道以前喻霖言是怎麽同自己這個五王爺相處的,畢竟這個世界的信息還沒接受完全,便按照自己的行事作風來處理事情。

但若以前喻霖言與這個五王爺關系不錯,那他自己便有漏洩的危險了。

“你要保命是人之常情,”喻霖言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可你既然知曉此路無歸,為什麽要這麽選擇?”

“……為了皇位?”周浔的語氣也有些不确定,畢竟他不是那個五皇子。

喻霖言沒有想到這人就這麽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震驚之餘,周浔語氣裏的一絲疑惑便被他忽略過去。

“你沒命坐到那位置。”喻霖言搖了搖頭,實話實說。

他來之前本來就以為是死路一條,畢竟在一個連從小疼愛自己的父親都不算什麽的人眼裏,自己這個舅舅也沒什麽份量。

自己的計劃多半是要泡湯……

喻霖言想到自己那曾經想過的計劃,覺得自己死在此處的概率更大。

不過,喻霖言想着就算被他逮住,要用來祭軍旗,也不能便宜了自己這個蠢外甥,要好好拿荼毒了自己十幾年的忠君之禮來讓這人心生慚愧。

可……

這人沒拿自己祭旗的意思。

喻霖言微擡起眸子,望着這五王爺,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自己記憶裏面的小外甥,光看着就能感覺到一股由內到外的傻氣,即便是外表再人模狗樣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可現在不同了,雖然自己還在罵他傻,但是周浔給他的感覺,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難不成以前都是在韬光養晦?

喻霖言皺眉。

“朝中武将這麽多,為什麽是你來?”周浔又問了第一個問題,“別說看我過家家了,沒人信。”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喻霖言看了他一眼,“我們的利益貌似是相反的。”

“你是為了太子過來?”周浔才從自己腦子裏面找出一條消息。

喻霖言是太子的伴讀,情誼頗深。

“嗯,”喻霖言點頭,“的确是他讓我來的。”

“為何?”

“為何?我是他的伴讀,不算是他的人嗎?身為他的人為他辦事不是正常嗎?”喻霖言說得理所當然。

“……”

周浔不想說話。

他這次的身份為什麽不是太子?

“怎麽了?”喻霖言見他神色不對,“驚訝?”

這也沒什麽好驚訝的吧?

“……你和太子關系很好?”周浔問了一句。

“嗯,”喻霖言應了一聲,“你以前不都是叫大皇兄嗎?啧,果然謀逆之意昭昭,連表面文章都不願意做了。”

“……無論你想要做什麽都不行,”周浔看着他,有些無奈,“你已經被我俘虜了。”

“我知道,”喻霖言自知俘虜身份,也不驚慌,悠然自得的模樣仿佛是軍中的謀士,“本抱着必死之心過來,如今不用搭上這一條命,也是幸運之事。”

“……我本以為你會罵我不忠不孝。”周浔看着喻霖言,突然覺得有些奇怪。

“那是留給陛下和太子去罵的,”喻霖言淡淡道,“與其說這些,我不如說你蠢。”

“……那不如你做我策士?”

喻霖言有些驚訝,眼裏藏着一些驚喜,可面上仍舊是淡淡的,他擡頭:“這幾個月你經歷了什麽?”

“原本你也就是傻了點,怎麽如今學會白日做夢了?”

“莫不是這地方的風水有問題,讓晉王殿下得了癔症?”

“你且在此休息。”周浔覺得自己得出去冷靜一下。

不然這滿屋子的檀香都拯救不了自己。

出了帳門,周浔這算是可以松一口氣了。

微涼的秋風拂過他的面頰,讓他方才有些煩躁的心平靜下來。

他并非因為喻霖言那些譏諷而心生惱意,只不過因為喻霖言的一句:他是太子的人。

說實話,周浔并不想要因為這種事情而生了嫉妒之情,畢竟從情理上而言喻霖言與太子關系更為情厚并無錯處,更何況喻霖言的那句話也不是自己所想象的意思。

只是……

喻霖言性子高傲,能讓他說出那樣一句話……

意義絕不一般。

雖然這多少是因為封建社會的歷史背景,但這讓和喻霖言當了幾年伴侶的周浔很是挫敗。

別說承認是自己的人了,別到處撇清關系周浔就很滿足了。

“……王爺?”副将看着在帳外嘆息的周浔,有些不确定他到底在想什麽。

“有事?”周浔擡眸,看向那名副将。

那眼神帶着幾分冰冷,一看就是在沙場中久經磨砺之人才能擁有,讓一直以為自己這首領就是廢柴的副将一愣。

他想也不想,直接行禮道:“斥候在附近發現了皇城的軍隊在此埋伏。”

“将各位将領請過來,去主帳議事。”周浔聞言,也不慌亂,如此吩咐道。

看着副将離開,周浔揉了揉太陽穴,對賬外的小兵道:“也莫拘着他,想去哪裏看好便是了。”

反正這個世界都是為了喻霖言來的,也不管他什麽目的,開心就好。

當然,放他回去是不可能的,不然自己根本沒辦法接觸。

“各位将軍有何高見?”周浔瞥了一眼自己周圍的将領,不動聲色地将幾人觀察一番。

記憶中的信息總算是補得差不多了,也算是知道了這幾位的身份。

令周浔驚訝的是,這隊伍也并不是真正的草臺班子,而是真上過戰場的狼虎之師。

而這軍隊,居然和喻家也有不少淵源。

當年喻家是武将出身,先輩曾替開國皇帝打下了半壁江山,也算是戰功赫赫,只可惜到了這一輩,皇帝生了猜忌。

喻家又不是蠢,便在帶着周浔出征那次以後,便說天下太平,無需喻家再守衛,便上交了軍權。

龍心大悅,但為了表示自己是念舊情的,便把軍隊給了自己的五兒子。

五子本就有喻家血脈,軍隊交給了他,也算收攏了軍隊衆人的心,在民間也得了好名聲。

只可惜,五皇子是個草包,這鐵血軍隊在他手裏總是要糟蹋的。

不過,事有蹊跷。

周浔從這些信息裏面發現了漏洞。

皇帝雖疼愛五皇子,卻未曾教導他什麽,至多是讓教書先生用四書五經搪塞一般,并沒有悉心教導。

這是故意要把人養廢啊…

周浔算是明白了。

說是把軍隊交給五皇子算是留下喻家人手上,其實就是想要讓軍隊在他手上被養廢。

皇帝的想法是好,只可惜,現在在這裏的不是那個五皇子。

而是真經歷過多次戰争的周浔。

“若真有好主意也沒必要藏着掖着,說出來便是。”周浔的指節敲了敲桌子上,目光帶着幾分煞氣。

“若現在裝聾作啞,一會兒便不要反駁我的意見。”

他本是利刃,唯有在喻霖言面前才甘願入鞘。

如今喻霖言不在,自然是不再收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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