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十月的臨城氣溫驟降,薄外套已經不足以禦寒了。

“許湛,今天記得加件衣服。”

施盼在廚房探出個頭,沖正在玄關處換鞋的許湛喊到。

他總是不知道冷暖,天天還要人催着加減衣服。每天大事小事堆積在一起都需要她去解決。

他眉頭皺了一下,臨出門還是聽話的在旁邊的衣架上取了件黑色呢子大衣。他骨架好身材勻稱,穿什麽都好看極了。

颀長的指骨搭在門把手上,微微一旋手掌上的青筋鼓起。

窗外的風很大,隔着廊道穿梭進來,猛地往裏灌,将他剛剛穿上的大衣吹得鼓起。

“啪”的一聲,門很快又被關上了。

施盼臉上堆積起來的笑意随着這扇門的合上頓時消散。

無力地靠在廚房的門檐上,緩緩滑落。木質的門角硌得她的背抽疼,手裏的攥着的湯勺裏盛着一窪湯,還沒來的及嘗就潑灑出來。

想問他晚上回來吃飯的話梗在喉裏,艱澀難堪。

鍋裏煨着湯,“咕嘟咕嘟”的冒着聲,雲煙缭繞帶着蒸騰的熱氣。

天花頂上的水晶吊燈閃着耀眼的光芒,只是那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不禁紅了眼眶。

前天晚上許湛回來得很晚,她睡得混混沉沉。迷迷糊糊之間,感覺身邊的床榻微微凹陷。

她熟練的滾進他的懷裏,許湛的身上還裹着剛剛淋浴後的熱氣,只是被褥下還是一片冰涼。

他将施盼摟進懷裏,冰涼的手指貼合在她脖頸後的那塊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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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涼意傳遍她的身體,施盼不禁瑟縮一下将他攬得更緊,試圖将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他的懷裏有股女人的香水味,即便已經洗過澡,可還是會不停得往她鼻腔裏鑽,那不是她用的。她忍着難過,平穩呼吸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可是一次兩次還可以騙騙自己,時間久了卻再找不到借口了。

假裝被摟的不舒服翻了個身,身子被牢牢扣住,動彈不得。

許湛皺了下眉頭,嗓音裏是化不開的疲憊感:“盼盼,別鬧了!”

鬧?心下覺得一涼,有種悲哀感。

那種止不住的淚意向開了閘的洪水,一滴一滴,一串一串。咽透了他睡意領口的小塊布料,他像是察覺出來了。

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摁開床頭的那盞睡眠燈。燈光微弱,淡黃的光亮足以照見人的臉廓。

他的眉眼缱绻,看着施盼的目光裏有着化不開的溫柔,很容易讓人沉溺其中。

“你究竟怎麽了?”他靠在床頭上,伸手拿起一個枕頭塞在身後,将施盼攬進懷裏,話語溫柔。

枕頭綿軟,靠在上面只想舒服的閉上眼睛,什麽都不去想。不用想,就不會覺得累了。

許湛擔憂的看向她,這些日子裏施盼總會這樣,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她胡亂的搪塞他:“沒事,只是最近看了部劇,覺得很難過而已。”

他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但是她閉着眼睛不肯睜開看他,許湛無奈地嘆息一聲。

按滅燈盞,扯過一旁快要掉下去的被褥往她領口那緊了緊,避免冷風灌進來,畢竟她最是怕冷。

天上繁星點點,月亮鑽進雲層,高樓大廈裏的萬家燈火也一盞盞熄滅。寂靜裏,能聽見風拍打窗戶發出的嘶吼聲。

施盼睜開眼睛,全然沒了睡意。

她的目光貪戀地停留在許湛臉上,似乎要将他永遠看進心裏。

床榻已經被溫熱,許湛的體溫滾燙,隔着一層布料似乎要将她給點燃。

困意漸漸來襲,閉上眼,思緒紛飛在腦海裏揪成一團。

第二天一大早,她順手往旁邊一摸。果然已經空蕩蕩了,那角被褥已經冰涼,涼意侵占她的手掌。

掀開被褥,拖上拖鞋,将被子疊好,床單敷整齊就去了淋浴室。

昨天換過的衣服還沒洗,施盼将許湛換下的襯衫抱了過來。襯衫上是濃烈的香水味,隔了一夜那香味像是已經浸透布料,不管她怎麽洗都洗不掉。

施盼很想質問他,但是每次話還沒開頭就咽下去。害怕有些話一旦出口,便真的沒了轉圜的餘地。

她已經沒了親近的人了,就像一寸漂泊不定的浮萍,許湛就像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若是連這根草也離她而去,便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是有些事就像是一根刺卡在她的喉嚨裏,不拔便會一直痛下去。

鍋裏的湯沸了起來,将那陶瓷蓋子一下一下往外頂,濃郁的湯汁不停的流出來,廚房裏香氣彌漫。

兜裏的手機響個不停,将她神游在外的思緒拉扯回來。

“喂,盼盼!”

“找我幹嘛?”

電話那頭的女生笑的很開心,隔着一串電波施盼都能想象到她說這話的神情。

宋枝熱愛旅行,短短半年間就差不多将祖國大半河山都踏了個遍。每次遇見什麽好玩的,有趣的倒也會分享給她。

很多時候,她的身上都有施盼羨慕不來的恣意與灑脫。

“我馬上就要回來了,說來挺不好意思的。”頓了頓,補充道,“你和許湛的婚禮我都沒來,等我回去了定要好好補償。”

她的每一句話像隔着電波熨燙到施盼的心裏,撫平她心中的焦躁不安。

她笑了一聲,說道:“好啊!”

從錦城到臨城,其實說快不快說慢不慢,施盼和宋枝約好了周六見。

周六早上。

她坐在梳妝臺上,拿起放在一旁的木梳給自己梳了個丸子頭,化了個精致的淡妝。

衣櫃裏的衣服都是新換季的,塞得滿滿當當。

窗外天氣晴朗,陽光普照。給這寒冷的季節添了份溫暖,日頭曬得人暖洋洋的。

施盼走出卧室就見許湛坐在露天陽臺的蒲團上。一條腿屈起,腿上架着筆記本電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框眼鏡。

日光灑在他的身上,碎發柔軟地貼合在額前。今天他穿的是淺灰色的薄絨毛衣,黑色家居褲。毛衣袖口被他挽了起來,露出一截勁瘦的腕骨。

他的皮膚很白淨,标準的冷白皮。側臉挺拔,下颚線清晰。

陽光給他籠上一層光暈,這樣看着好像回到了幾年前的高中時代,和少年時的身影重疊。

許湛聽見腳步聲,側頭看了她一眼,放下腿上架着的電腦,站直身子朝她走了過來。

他挑眉看了一眼施盼,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

拿手指蹭了下她臉上的粉底,看了一眼。

施盼伸手拍掉他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掌,說:“我今天和人約了出去。”

許湛歪頭看了一眼,笑了出聲。

施盼穿了件白色連衣裙,領口鑲着荷葉邊,外面披了件米色針織開衫。

她是那種偏古典的長相,柳葉眉彎彎,像是從水墨畫裏走出的。

許湛随口問了句:“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說完就将施盼摟進懷裏,頭往她脖頸那湊。毛茸茸的發絲刮蹭着她脖頸那塊肌膚,癢的她實在受不了推了他一把。

面色平淡的回道:“可能會很晚。”

許湛給她從露天陽臺上的置物架裏拿出一個小包幫她挎在身上,她有丢三落四的習慣,這個包是她前陣子出去玩時買回來的,後來新鮮感過去了,就随手扔在茶幾上。

他在沙發上辦公時看見了,給她整理到置物架,方便她用時能一眼看到,免得到時候翻箱倒櫃也找不到。

施盼面色複雜地瞧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

走到玄關口彎身換鞋,從櫃子上掏出了一把鑰匙塞進包裏。

地點是施盼選的,在和平飯店,位于市中心。這是一家老字號,做了許多年口碑什麽的都挺不錯的。

味道偏清淡,比較适合宋枝,一年到頭給她分享的食物不是火鍋就是燒烤,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辣意,也不知道腸胃經不經得起這樣造。

來點清淡的,滋補肝腎。

施盼比宋枝先到的,位置靠坐在窗戶旁,采光不錯,外面的光景一覽無餘。

周六的市中心比往常要熱鬧繁華,人潮擁擠,像這種吃喝玩樂之地更是人滿為患。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來人一身最新款短款外套,黑色拖地褲,腳上那雙鞋是限量新品。

施盼看了一眼便知道來人,還真是跟高中一樣這麽張揚明豔。

宋枝摘下墨鏡,朝施盼眨了眨眼。将手上挂着的黑色皮包扔在一旁的座椅上,拉開施盼對面的座椅坐了下去。

她打開菜單看了一眼,臉色瞬間垮了下去:“盼盼不夠意思啊,這些菜怎麽都這麽清淡哎。”

她皺緊眉頭,朝施盼看了過去。

施盼忍着笑意,說:“就是讓你吃點清淡的,一天天那麽重口,對腸胃不好。”

果然這句話說出口後,她就沉默了。

“還是你懂我。”

随便點了幾個菜之後把菜單遞給了施盼,叫她也點一些,不能光她一個人點那多沒意思啊。

點完菜,宋枝一手支着腦袋撐在餐桌上,眼睛裏溢着興奮的流光,給施盼講解她這一路遇到的刺激與故事。

施盼靜靜地聽着,沒想到講到最後給她扔了道驚雷。

她去雲城旅行的時候,遇見了她的真命天子。說起這個便滔滔不絕,給她描述這個人對她多麽好,就差将他打造成神了。

“當然,跟許湛還是差了點。”

她用手勢比了個一丢丢的樣子,但是施盼聽了這話臉上挂着笑,勉強着應和一聲。

話題很快就被扯遠,但是陷入熱戀中的人就是不一樣啊,話題繞來繞去,最終還是繞回了那個男人身上。

施盼倒也聽得有趣,也有點好奇被她誇得上天入地的人究竟是何模樣。

宋枝說:“等我下次把他帶來給你見見。”

聽見這話,施盼還沒琢磨出味道,還想再問問,便被宋枝插科打诨過去。知道她不想多說,便也沒再問。

後來宋枝提議去看電影,施盼想了想點頭答應了,畢竟她們已經太久沒見面了。

電影講的是什麽她其實并沒關注,看了一點後,腦子裏一團漿糊,反倒是宋枝靠在她的肩頭哭得稀裏嘩啦。

出了電影院,天已經暗沉。路燈亮起,街頭來往人群變得稀少。

下雨了啊,在昏黃路燈的照亮下,金色雨絲紛飛。

施盼看了眼,心想臨城的天氣可真是多變。早上晴空萬裏,現在煙雨蒙蒙,天氣預報果然是不可靠的。

此時宋枝去超市買東西了,還沒出來。她猶豫着要不要打輛出租車,不然這樣回去肯定會淋成落湯雞,怪她想得不夠周全。

宋枝從超市出來就看見施盼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走過去攬住她的肩頭,說道:“想什麽呢?”

屋檐外的雨絲被風吹了進來,針織開衫粘了水汽變得潮濕冰冷。

宋枝揉了揉,想給她搓熱。

“看,那是誰?”她湊在施盼耳邊,示意她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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