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二樓卧室裏,虎杖悠仁捏着衣角,小聲地講明了他的情況。
夏油傑和佐伯俊雄恍然。
【虎杖香織】與虎杖悠仁之間的相處有些疏遠?
疏遠就對了。
因為直到一個星期前,虎杖悠仁有關母親的概念只是一個符號,從他懂事起,他的家裏就只有爺爺一個人。更小一點的時候,他還會天真地問爺爺,爸爸媽媽在哪裏。但他發現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爺爺的情緒會變得低落後,他就不再提爸爸媽媽的事情。
爸爸媽媽一定是去天國了,他懂,他都懂。
沒有爸爸媽媽也無所謂,他有爺爺就夠了。
至于其他因為這件事嘲笑他的小朋友,他們可以稍微打成共識。
結果,一個星期前,他和爺爺在家的時候,門鈴聲響起。
一開門,【虎杖香織】就站在門外,笑盈盈地喊了一句“公公”,而後她看向虎杖悠仁,笑着說道:“悠仁長大了不少呢。”
虎杖悠仁感覺得到,爺爺很緊張,又有些警惕。他将虎杖悠仁保護在身後,遲疑了半晌,才慢慢地讓開了身體,對虎杖悠仁說,這是他的媽媽。
虎杖悠仁傻眼了。
這是他的……媽媽?
【虎杖香織】上門是要帶虎杖悠仁去東京旅游,順便見見親戚。
虎杖悠仁感覺得到,爺爺并不想媽媽帶他去東京,他心裏又有對“死而複生”母親的一些怨氣,所以,不待爺爺開口,虎杖悠仁就大聲表示了拒絕。
然後他就被【虎杖香織】淡淡一瞥後吓得縮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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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同學口中“可怕的媽媽”嗎?
聽說媽媽最擅長打屁股……
可怕可怕可怕!
虎杖悠仁默默縮在爺爺的身後。
可惜,爺爺還是将虎杖悠仁從身後薅了出來,讓他跟媽媽一起來東京玩。
虎杖悠仁記得非常清楚,爺爺蹲在他的面前,一遍遍地整理着他身上的衣服,語氣沉重地對虎杖悠仁說:“香織是你的媽媽,是生下你的人,她不會傷害你,她不會傷害你。悠仁,你要乖。”
而被爺爺稱作“香織”的黑發女性,他的媽媽就站在爺爺的身後,臉上是宛如雲霧一般捉摸不定的笑容。
虎杖悠仁就這樣被【虎杖香織】帶來了東京。
虎杖悠仁原本想着,既然這是爺爺的要求,那他就跟媽媽好好相處吧。他第一次做媽媽的孩子,如果哪裏做得不好,那就改呗。
他是真的很想要跟媽媽好好相處,但他讨厭媽媽的笑容,讨厭媽媽看他的眼神,讨厭媽媽喂他的食物。
他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很對不起媽媽,但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家想爺爺。他想要回家,但又不敢對媽媽說。
直到現在。
他實在憋不住了。
在夏油大人說要回家的時候,他下意識想到了家裏的爺爺,脫口就是想要跟夏油大人一起回家找爺爺,然後就是現在。
沒有人問的話,虎杖悠仁能努力多憋一段時間。
夏油大人一問,虎杖悠仁就忍不住了,将自己的情況和想法一股腦禿嚕出來。
夏油傑微微垂眼,認真地看着虎杖悠仁。
三歲的男孩,在絕大部分人看來正是不懂事的年紀,他們的語言與态度沒有足夠的說服力——就像是當初的夏油傑一樣,沒有人相信他的世界裏真的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怪物。
夏油傑不知道虎杖悠仁是單純跟【虎杖香織】合不來還是【虎杖香織】确實有問題,但他的訴求已經明确表達出來了。
解決的方法就擺在眼前。
夏油傑拿出手機,對虎杖悠仁說道:“那麽,悠仁,你記得爺爺的電話嗎?”
只是幫忙打一個電話而已,不算是破壞人家母子感情吧。
謝天謝地,虎杖悠仁小朋友記得爺爺的電話。
***
羂索按捺下了現在就動手的念頭。
還不是時候。
他一向對自己不了解的東西很有耐心,在他弄明白這刺青詛咒的原理之前,【虎杖香織】的身份需要繼續維持下去。而且,虎杖香織的身體,實在不是戰鬥的材料。
羂索控制着身體,适時露出一個失落的表情,低聲道:“我知道了。”
羂索起身上樓,來到佐伯俊雄的卧室門前,屈指,輕叩房門。
“悠仁,該走了。”
“知道了。”房門打開,虎杖悠仁老老實實地走到羂索的身邊,夏油傑和佐伯俊雄特意下樓送他們離開。
轉身的一瞬,羂索不動聲色地掃了夏油傑一眼。在不了解刺青特性的前提下,對虎杖香織的親人動手可能有些風險,佐伯俊雄重視的朋友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
将所有的算計都壓在心底,羂索用虎杖香織的身體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來。
“悠仁,跟姨姨和哥哥們說‘再見’。”
“伽椰子阿姨再見,俊雄哥哥再見,夏油大人再見。”
道過別後,羂索拉着虎杖悠仁的手,步履輕盈地離開佐伯家,完全沒有注意到被他當成切入點,已列入利用目标的夏油傑望向他背影時,深紫色的眼眸中閃過的那一絲探究。
夏油傑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羂索?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羂索是佛教中用來戰鬥的法器吧。
所以,【虎杖香織】是參加了什麽與佛門有關的教派組織,還取了一個羂索當做教名嗎?因為教名很重要,所以教名羂索壓過本名虎杖香織,成了她的真名?
就在剛才,夏油傑借口送虎杖悠仁下樓,故意與【虎杖香織】擦肩而過,只碰到了一點肩膀,足以讓他的好感度系統起作用了。
【虎杖香織(羂索)當前好感度:0】
【好感度描述:佐伯俊雄的好友,有一點價值。】
行吧,雖說夏油傑不是日円,不可能誰都喜歡他,但不是夏油傑吹噓,真的是他一向還算有女生緣。打從他得到這個好感度系統,對他好感度數值為【0】的女性,他還真的是第一次見。
【虎杖香織】看着溫溫柔柔和和氣氣,沒想到這麽高冷,好像能稍微了解一點虎杖悠仁的苦惱了。
不過,看看好感度評價,有一點價值……好像被輕視了,不過這不算什麽大事。
“希望能順利吧。”夏油傑小聲嘀咕。
一旁佐伯俊雄跟着點頭,夏油大人說得對,希望能順利。
另一邊,快走到四丁目公交車站樁的羂索腳步一頓。
粉發男孩的眼睛唰地一亮,脫口喊道:“爺爺!”
他下意識想要跑過去,但羂索倏然收緊的手指牢牢地捏住了他的手腕,這讓虎杖悠仁的身體踉跄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上。
“唔!”虎杖悠仁悶哼一聲,手腕好痛。
“悠仁!”站在路口處的老人立刻向這邊跑過來,滿是褶皺的臉上寫滿了急切與關心。
“啊啦,怎麽這麽不小心。”羂索深深地看了老人一眼,而後他低頭看向已經憋紅了眼眶的虎杖悠仁,慢條斯理地松開手指,淡淡道:“弄疼了吧,悠仁。”
虎杖悠仁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然後飛快搖頭,小動物的直覺讓他不敢吭聲。
羂索也沒想得到他的回應,他只是優雅地擡手,将微微淩亂的鬓發捋到耳後,黑色的眼眸幽幽地看向跑過來一把抱住虎杖悠仁的老人,語調幽幽地說道:“公公,你怎麽來東京了?”
虎杖倭助心疼地揉了揉孫子的手腕,而後他看向羂索,努力撐出一個鎮定的表情來,說道:“我從來沒跟悠仁分開這麽久,實在是太想念悠仁了,所以來東京看看……香織啊,你忙着工作,哪裏有時間帶孩子,還是交給我來帶吧。”
他直直地看向羂索,聲音低沉微啞:“我糟老頭子一個,只是想趁着還活着的時候多陪陪悠仁,能看到他長大就心滿意足了……”
他知道這個兒媳婦有問題,打從四年前車禍恢複出院後,他這個兒媳婦就變了。哪怕她笑起來的樣子,說話的語氣,似乎跟從前沒有什麽區別,但虎杖倭助就是知道。
他看得出來,他兒子虎杖仁也看得出來,只是,比起他,他兒子更不願打破那虛假的家庭幸福,傾盡心力照顧懷孕的兒媳婦。
一家三人,都在心照不宣地演戲,假裝一切沒有問題。
然後,是悠仁的降生。
再然後,是虎杖仁和【虎杖香織】的失蹤。
他不知道兒子的失蹤和【虎杖香織】有沒有關系,但他很清楚,終有一日,那個披着虎杖香織皮囊的家夥會回來帶走悠仁。
她看着悠仁的眼神中從來沒有母親看孩子的脈脈溫情,只有看工具的期待與冷酷。
虎杖倭助不知道如何阻止,連搬家帶悠仁藏起來的決定都不敢做出,生怕她會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他只能寄希望那一天能夠晚一些到來。
可是,三歲啊,現在的悠仁才三歲,哪怕【虎杖香織】說只是帶他去東京的親戚這裏見見,應該不會現在就對他做什麽,虎杖倭助仍是坐立不安,按捺不住地跑來東京。
接到悠仁打來的電話後,虎杖倭助摒棄了所有的顧慮,以着最快的速度趕來了米花町四丁目。
他老了,活不了多少年,只是想要多陪陪悠仁,不會對【虎杖香織】的計劃造成什麽阻礙,在暴風雨真正到來之前,就讓他和悠仁平靜地生活吧。
羂索淡淡地看着神情堅定的虎杖倭助和神情茫然不安卻下意識抓緊對方衣角的虎杖悠仁,他慢慢勾起一個笑容來。
“啊啦,公公,既然你這樣請求的話,那悠仁就交給你了。”羂索的目光幽深晦暗,語氣卻格外輕快,意味深長地說道:“要讓他好好長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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