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你的意思是與大正反臣勾結的可能是阿紮克?”沙耶驚道。
阿紮克野心是大,可沙耶的想法也就止步于統治摩诃族而已,絕對不會想到他們會有篡奪大正皇權的可能。
“不是可能,是肯定!我們的消息不會錯的。有人冒充商隊,将大正的軍備運進了草原!當然我們不會輕易下結論,端王殿下去阿紮克就是為了查明這件事……”
蘇凝記得清楚,這批軍備的用途可不止是正面搏殺大正士兵,更多的時候是可以混淆視聽。當一支精銳,在茫無邊際的草原和大漠之中看見跟自己一樣裝備的人,第一反應不會是戒備,而是興奮放松警惕,對方就會在那時出手,将他們圍剿殆盡。而由此造成的恐慌情緒到最後竟能演變成大正軍隊自相殘殺……
想想這種結果都背脊發寒。虧了甄逸能想得出這麽毒的招兒。
沙耶嚴肅起來,“摩诃族雖然有分歧,但我們并不想跟自己的兄弟部族作戰。”
蘇凝不勉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他們不對大正動手我大正也不會對他動手!只不過,逐日王,你确定王庭對你會手軟?”
蘇凝在看到甄逸第一眼時,就隐隐感覺有一股風浪正慢慢卷起。雖然現在他還不知道那是什麽,但直覺告訴他,必須警惕再警惕,那只狐貍随時都會趁虛而入,将他們一網打盡。
沙耶一笑,“人若犯我,我必殺之!”
蘇凝了然。
大正使團到達摩诃,整頓三日,熟悉風土人情。沙耶有意無意地帶着蘇凝策馬奔騰,一方面熟悉草原地形,另一方面其實是讓蘇凝能夠與其他部族接觸。
雖然沙耶沒有堂而皇之地将蘇凝帶到其他部族的聚集地,但分散的游牧民族,卻早将他傳到了別人耳裏。
沙耶的意圖很明白,其他部族不了解漢人,是以視其為豺狼,弱小者對他們有一股本能的畏懼和排斥,強大者對他們則虎視眈眈嗤之以鼻。實則漢人也是人,無疑蘇凝那半生不熟的摩诃語也讓他更有親和力。
加上蘇凝的年紀本來就不大,在草原上也就是個半大孩子,剛好可以娶妻生子而已。加上面容生得俊美,每天笑眯眯的,實在看不出一點威懾力,草原的服飾一穿,還帶着別樣風情。
走過路過,牧民們總是好奇地要來瞅一瞅。
蘇凝性子并不熱絡,但卻很能琢磨別人的心思哄人。一來兩去就跟人混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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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耶帶他去的地方是三個部族交界的地方,這三個部族雖然小,但跟科希勒其實關系還不錯。蘇凝只用了幾天時間,就跟那些牧民開始稱兄道弟,甚至還決定跟人比試技藝。
三個部族的牧民一聽,第二天就來了不少人,都是來看漢家俊俏小哥如何跟他們這些大漢莽夫較技的。
這次蘇凝正兒八經地與他們比試打獵。
是勝是負都在其次,但關鍵是他能跟人玩到一塊兒。尤其是在自己輸了的時候,那那雙可憐巴巴又羨慕又崇拜的眼神看向那些意氣風發的勇士時,這些人更如兄長一般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等你長得像我們一樣壯時,一定能贏!”
多淳樸呀!多憨厚呀!沒一個人意識到這只小的壓根就是一直披着羊皮的狼。
那些牧民甚至将剝的獸皮分給他,晚上圍着火堆分享一天的收獲……
這樣的生活真當不錯!
沙耶也很快贏來了第一個同盟者,位于一百裏外的拉索爾部族。這位首領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沉穩不冒進。沙耶的試探舉動他早看在眼裏,這次也是有意來探探虛實。
蘇凝這邊早就做好一切準備。
草原多的是牛羊馬匹,缺的是糧食,大正要與摩诃部族建立長期合作關系其實很容易,利用天時地利,互通有無,這最好不過。
但前提就是要取得信任,不要因為邊關某些部族的擾亂而幹擾互市的正常運作。
這首先一點就是要打通通向哈倫草原腹部通道,保證商隊的正常通行。
蘇凝跟沙耶商量過,沿着科希勒盤踞的東面打通商道,這裏可以連接五個部族。至于西面與阿紮克接壤的大片原野,有阿紮克擋道,短時間打通的可能性不大。
蘇凝所帶的糧食、絲綢,以及帶着濃重中原氣息的手工品都很受草原人民歡迎。
蘇凝的出發點也很簡單,絲毫不談及政治,只談通商邊貿。瞬間讓整個事件就變得簡單明了多了。
又不是強買強賣,所以根本不會對草原造成任何傷害,相反,摩诃部族還能得到他們最缺乏的東西。
“哈倫草原三面都是沙漠,如果你們願意,其實中原也可以種植苜蓿……”
拉索爾首領眼睛立馬就亮了。他的領地相對貧瘠,每年因為牧草的事情向最肥沃的西面購進大量牧草,尤其是阿紮克。
阿紮克刁蠻成性,每年都能順理成章地敲他們一大筆。這已經持續幾十年了,甚至在情況最惡劣的時候,都有想過要去搶牧草。
而過度放牧,也讓他們的地盤開始受到沙漠侵蝕,若是再不改善,這就意味着整個部族的無以為繼。
蘇凝的各種提議,令這位頭領像是被餡餅砸中了一般,開始昏昏然了,甚至不敢相信這等好事能夠實現。
大正與摩诃雙對對峙數百年,怎麽可能一夕就化敵為友,更不可能一朝就将這條商道打通。要面臨的問題很多,比如馬匪,比如仇視大正的摩诃人,這都是需要雙方規範制約的事情。
“而現在最重要的是,有人會阻撓我們打通商道!”
蘇凝沒有明說,拉索爾頭領隐隐也能猜測道。但他可沒打算貿然地淌入這淌渾水,他需要進一步權衡利弊。
從長遠角度來看,拉索爾要生存下去,與大正通商自然是最好的選擇,蘇凝對這點有信心。
但是所有事情都會出現變故,比如,這位頭領走出王帳後,再沒能回到自己的領地。
消息傳來時,蘇凝正在考慮還有什麽是大正能提供給哈倫草原的。結果,迎接他的是第二天的大批拉索爾族人。
這些人怒氣洶洶,烈馬踏平了王帳外的栅欄,嘶吼聲震得天地動蕩。
沒錯,拉索爾是窮,但一點沒影響他們的勇士如野狼般撕開獵物。
幾個漢人被他們拎在馬頭,毫無懸念地他們跟張既的護衛軍對上了。
這一幕來得太快。蘇凝連衣服都沒有穿好,就奔出了帳篷。迎頭碰上甄逸,這厮十分悠閑地坐在草垛上啃酥油餅。
“蘇凝,你太急于求成了,本來我還想讓你多歇息幾天。你不過到這裏十天,就跟你開戰,我勝之不武!”甄逸臉上淡淡笑意,冷漠無情。
蘇凝心頭一跳,瞬間明白過來。雖然他已經讓人暗中監視甄逸和額羅,顯然這兩個家夥比那些監視他的人要狡猾得多。
蘇凝瞬間有種□乏力之感。他已經篤定是甄逸在背後做了手腳,而且幾乎也猜到他們都幹了什麽。
“小凝不要出來!”那廂張既策馬過來,一身戎裝,完全是要打仗的架勢。
蘇凝也猛然意識到這件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按捺住狂亂的心跳,蘇凝沒有退,反而快速往外沖去。
他不能亂,不能将所有努力葬送在這個人的陰謀裏,他不會讓戰争重啓!
蘇凝在所有人的視線下沖到陣前,沖遠處黑壓壓一片拉索爾族人喊話。對方一聽蘇凝出來,一看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少年,當即就皺了眉頭。
“我是拉索爾王子多榮。我的父王昨日回程被大正軍隊伏擊,身首異處!蘇凝,這血債,我多榮勢必找你讨還!”
蘇凝還沒來得及辨解呢,公主阿諾已經替他站了出來,氣勢熊熊地吼道:“蘇大人從未離開過,如何能伏擊你的父親?”
多榮原本是殺氣騰騰,被阿諾一後,瞬間氣得脹紅了臉,額頭青筋都跟着冒了出來。蘇凝聽說過多榮在幾年前就向阿諾提過親,可惜被這位刁蠻公主給拒了。此刻阿諾替蘇凝說話無疑火上澆油。
拉索爾頭領被伏擊一事,既然明确指向大正,那麽熱情招待大正使臣的科希勒部族便會一同受到質疑,被推上背叛族人的位置。
蘇凝給逐日王做了一個安撫的動作,看着馬背上不過弱冠之年的多榮,揮手讓大正士兵全部退下。這才啓口,“既然多榮王子是沖大正來的,在下作為大正使臣,自然首當其沖!”
蘇凝的摩诃語并不流利,但摩诃族人都聽明白了,他并不想将科希勒扯進來。而向導也在第一時間将他的話翻譯給了大正的将士和其他随行人員。
“我蘇凝在此向卡克斯真神發誓,伏擊拉索爾頭領的事情絕對不是大正軍隊所為。若有一句虛言,蘇凝甘願承受天罰!”
摩诃族的天罰可不是指山神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而是挂到原野中,讓老鷹活活啄食,直到全身只剩白骨!接受天罰的人,靈魂永世不得超生。
這是摩诃族最殘酷的刑罰!
蘇凝這樣輕易說出,倒是把摩诃人都震了一下,一時間衆人交頭接耳,不知道信是不信。
誰知此時額羅沖出來,陰陽怪氣地說道:“如果不是大正軍隊,又有誰知道拉索爾頭領恰巧到科希勒來。還那麽準确地伏擊?總不能是我們摩诃自己族人吧!”
如果給摩诃人一個選擇,他們自然會選擇是大正人殺害了他們的頭領,而不是摩诃自己人。
自己人怎麽鬧都是自己人,可大正卻不一樣。
“額羅!”阿諾差點一鞭子抽過去。額羅冷森森地看着她,不再說話,反而掃視了一下四周,得意地冷哼了一聲。
額羅還說得真是一點都沒錯,拉索爾頭領來去匆匆,他們的部族本來相鄰,除了雙方陣營的人,誰也不會在這麽短時間內埋伏襲擊。
蘇凝倒是不慌不亂,繼續說道:“額羅說得對,伏擊拉索爾頭領的人一定就在我們之中。雖然不是大正軍隊做的,但這畢竟是針對大正的行為,還對拉索爾造成如此大的傷害。我們大正一定會承擔起責任。但同時我也希望能抓住真兇,告慰頭領在天之靈!”
蘇凝這話,算是以退為進。若是後面的那句被別人說出口,他們即便再清白也會被抹黑,但在外人意識過來之前,自己主動承擔起責任,那效果可是截然不同的。反正最後這筆賬都會算在大正頭上,他幹脆先自個攬下來,安撫住摩诃族人心再說。
“哼!你只是說得好聽罷了!”多榮口氣雖然依舊很不好,但明顯有了動搖。這都兵臨城下了蘇凝還一點都沒慌,要麽就是真的坦坦蕩蕩,要麽就是太狡猾。
他當然不會知道蘇凝的兼而有之的物種。
“當然口說無憑,在事情查明之前,我甘願作為人質!”
“小凝……”張既慌了,他是來保護蘇凝的,可不是讓蘇凝保護他。
蘇凝轉頭看向那些戎裝将士,“咱大正男兒坦坦蕩蕩,沒做過虧心事,自然不怕!”蘇凝乘機還跟走到沙耶面前,低聲說道:“他們已經行動,逐日王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那個甄逸來頭不簡單,絕對不能讓他繼續左右額羅王子……”
這是用漢語小聲說的。
沙耶瞳孔一縮,蘇凝的意思是指這件事是額*的嗎?怎麽可能?他這個弟弟就是義氣沖動,他沒膽量犯下這種罪不可恕的事。但蘇凝又提及那個漢人甄逸,沙耶便隐約明白了。某些事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蘇凝應該早就知道他們會搗亂,可卻顧及着他這個兄長的面子,硬是忍着,以致于造成如此大的麻煩。
沙耶一拍蘇凝的肩膀,“你放心,很快我就會還你一個清白,還大正一個清白!”
蘇凝感激地點點頭,最後看了所有大正人一眼,“這次,我一人去便行了。記住,你們的使命是将你們所學留在這片草原上。我們的目的是民族和平!”
沒有人說話,誰都知道他們阻止不了蘇凝。
張既親自将蘇凝送到多榮面前,最後宣示道:“大正不怕戰争,但卻不希望無畏的流血!蘇凝暫時交給你,多榮王子,我相信你是一個明白大義的人!”
多榮虛了虛眼,他本來就是來殺人的,現在這算什麽?
小綿羊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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