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他在中間

謝巫煜一出現, 就毫不猶豫對着曾經的自己猛烈攻擊。

黑霧如利刃，如冰錐。

全都精準地刺向瘋狂狀态的千年前的謝巫煜。

而野獸一般的他自然也不會輕易放棄，雙目赤紅，死死地盯着裴柳, 想把屬于自己的所有物搶奪回來。

一個是暴走狀态, 力量爆發的半神。

一個是經歷了千年歲月, 真正的邪神。

最終結果，當然還是邪神謝巫煜贏了，将半神的自己壓制住, 手在空中虛虛一抓，就從半神身體裏扯出了一團黑影，令他雙眼的血紅慢慢淡去，恢複了清醒。

半神謝巫煜終于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渾身僵硬, 臉色也有些發白, 心中後怕。如果不是被攔住了，他一定會做出後悔至極的事，裴柳會恨他的……

他并不是一個完整的神, 力量有限，被供奉祭品，實現宗族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的貪婪欲望, 他周身淺色的光不斷變黑, 吸收了太多黑暗負面的情緒, 因此分裂出了另一個黑暗面。

雖然他平時看着冷靜淡漠, 沒有任何事, 但實際随時都有失去理智的風險。

這一次, 就是如此。

邪神謝巫煜強行扯出來的黑影，就是黑暗面，暫時被謝巫煜壓制住了，無法肆意攻擊。它劇烈掙紮嘶吼，十分不滿謝巫煜抱住裴柳。

而這時，裴柳臉色泛白，身體發抖，如果不是被謝巫煜抱着，他已經摔倒在了地上。

“他怎麽了？”半神謝巫煜蹙眉，神情中透着緊張。

謝巫煜将裴柳攔腰抱起，黑霧凝聚出了一張柔軟的大床，然後将裴柳輕輕放在了床上。

動作溫柔得像是對待易碎的琉璃，而同時對過去的自己說出來的話，語氣則十分冷淡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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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還不知道嗎？就是因為你剛才失控，讓大量陰氣肆意入侵了他的身體。”

半神謝巫煜臉色猛地一變。

普通凡人根本無法承受陰氣，靈魂身體都會被吞噬，變得虛弱無比，甚至會……死。

他說：“我把陰氣吸出來。”

這事并不容易，陰氣一旦入侵體內，就迅速鑽入皮肉深處。如此大量的陰氣，想要再弄出來，即便是半神，也會受到一定的反噬。但他顧不上那麽多。

謝巫煜冷笑：“吸？你想怎麽做？”

陰氣進去輕松，想再出來，就得有個吞納之處，比如嘴，又比如……

空氣凝滞，一陣沉默。

半神謝巫煜平靜說：“這是我的緣故，由我來負責理所應當。”

“不需要。”謝巫煜将手放在裴柳的肚子上，輕輕推按，“他能吸收陰氣，只是這一次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範圍，幫他慢慢接受，适應消化，就不會有事。”

半神謝巫煜松了口氣，上前一步，顯然是想接手做這事。

謝巫煜二話不說拒絕：“不需要你。”

半神的他卻很堅持，向前一步，站定在床側。

謝巫煜出手想把對方趕走，但手剛一離開裴柳，就聽到一聲痛苦的悶哼。裴柳又顫抖起來，額頭滲出冷汗，嘴唇沒了血色。

謝巫煜只能暫時忍受曾經的自己站在這裏，但随着時間流逝，謝巫煜越發煩躁。半神的他也有着相似的心情。

最終，他們不得不妥協，選擇輪流照顧裴柳。

一人半個時辰。

但這時，黑影不滿嘶吼，也要加入。

兩個謝巫煜一致無視，然後他就發狂，将自己的手伸到裴柳嘴邊，打算讓裴柳吃了自己，和他融為一體。

黑影是半神壓抑的另一面，能力不弱。未來的謝巫煜能對付他，但要廢一番功夫，為了不讓他亂來，只能不情願地讓他分走部分時間。

“誰第一個？”

謝巫煜從容自信，“自然是我。”

話音剛落，他及腰的長發就自上而下發生漸變，染成了漂亮的銀白色，泛着淺淺的光澤。他俯身而下時，銀發垂落，意識模糊的裴柳半眯着眼，看見了這抹令人驚豔的顏色，忍不住挑起一縷，輕輕撫摸，動作間是顯而易見的喜歡。

半神謝巫煜抿了抿唇，面無表情。黑影更是暴躁，蠢蠢欲動，恨不得踢開謝巫煜，自己取而代之。

“你确定要一直待在這裏嗎？”謝巫煜擡起眼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銀白的長發更顯氣質冷漠。

半神沉默，壓制着冷靜說：“到時間了，我會來。”

然後，他轉身離開，把死守在床邊的黑影也帶走了。

過了沒多久，裴柳好受許多，雖然臉色還有些虛弱，但已經恢複清醒。他看到謝巫煜，不禁彎唇笑了，手裏揪着他的一縷銀發，輕扯了一下。

“你來啦。”

謝巫煜和他對視上，神情一瞬就變得柔和了些，但嘴裏吐出的話卻是——“嗯，不過，我看你在這裏待得還挺開心啊。”

有些陰陽怪氣。

裴柳覺得熟悉，想起來當初在戀綜裏收到的心動短信，突然覺得好笑。他故意點頭，煞有其事說：“是呀，我還蠻喜歡這裏，挺開心的。”

謝巫煜微微眯眼，神情變得有些危險。

“舍不得這裏，不想回去了？”

裴柳憋住笑，故作猶豫，“唔……”

謝巫煜俯身壓下去，單手捉住裴柳的兩只手腕壓在枕頭上方，另一只幫他推按消化陰氣的手也在緩緩往下。

裴柳唇上一痛，控制不住低哼出聲。

被咬了。

謝巫煜明顯不悅。

裴柳卻笑了，含糊地說：“我開玩笑的，而且，不都是你嗎？這你也吃醋啊……”

唇縫張開，正好就給了謝巫煜可趁之機，唇舌勾纏，讓裴柳後面的話變得缱绻模糊，字音都變得支離破碎，仿佛成熟的果實，被咬破皮，流出甜膩的汁水。

謝巫煜親了很久，裴柳被迫仰着頭承受，急促喘氣，臉紅透了，身體也慢慢變得很熱。哪裏還能感覺到半分陰冷。

謝巫煜的手指輕輕蹭着裴柳頸側的皮膚，将過去的自己留下的咬痕完全抹去，直到恢複了白皙無暇，臉上才露出一點滿意。

他倏地問：“要做嗎？”

裴柳驚了一下，“……現在？”

“雖然時間有些短，但也勉強能夠一次。”謝巫煜這麽說道。

時間短？

裴柳腦子裏忽然閃過他們之前商量分配時間的對話，他剛才不太清醒，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所以，這是真的？

有點離譜。

裴柳還想到，如果他現在真的點頭了，到了關鍵時刻，這個時代的謝巫煜推門進來看到，那畫面，真是……不可描述的尴尬糟糕。

裴柳果斷搖頭拒絕。

謝巫煜一臉遺憾可惜，“這樣啊。”

裴柳默默抓緊被子，有點警惕。

謝巫煜溫柔無害地笑了笑。但裴柳只覺得自己眼裏映出的是個斯文敗類。

裴柳想轉移話題，聊些別的事，“我們聊天吧，對了，你喜歡吃什麽？”

謝巫煜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答：“我最喜歡吃柳尖。”

裴柳微愣，“……嗯？”

謝巫煜繼續說：“最簡單是涼拌，處理好柳尖後放到盤子裏，加鹽、醋、蒜泥和香油拌一拌，就可以吃了，青綠鮮嫩，汁多爽口。”

“不過當然，我最喜歡的還是爆炒，能将汁水都炒出來，吃起來很香。”

裴柳聽得都有些嘴饞了，他還沒吃過柳尖。真有那麽好吃嗎？說得他都想嘗嘗了。

謝巫煜勾唇笑着，裴柳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頭皮發麻，慢慢的，反應過來，感覺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半晌，他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道白光，終于遲鈍地明白過來謝巫煜話裏的另一層含義。

“你……”

謝巫煜微笑：“怎麽了？”

裴柳想用力踹謝巫煜一腳，但身上沒什麽力氣，剛動了動腳，就被謝巫煜按住腳腕。謝巫煜一本正經說：“你還沒恢複，先別亂動。”

那他剛才還說做。

裴柳瞪他一眼，然後閉上眼，一副眼不見為淨，懶得搭理他的樣子。

然後，就聽到了一聲低笑。

裴柳裝作沒聽見，但睫毛抖了抖，直接出賣了他。

就要到半個時辰時，半神謝巫煜和黑影過來了，站在一旁。

銀發謝巫煜直接無視了他們，直到到了時間，才轉頭看去，“誰？”

黑影迫不及待上前。

謝巫煜等他過來，接替了自己的位置，但并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依然坐在床側。他說：“我會盯着他，以防有什麽情況，你可以待會再過來。”

半神靜默片刻，轉身走出了屋子，但并沒有走遠，就在門外的廊檐下站着。

裴柳怎麽都覺得這情況很古怪，想說沒必要，一個謝巫煜就夠了，但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不然氣氛肯定會更加糟糕。

黑影幫他處理陰氣，他其實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黑影不像人一般有理智，更像是只懂得本能的野獸。剛才，黑影還咬了他一口，雖然傷已經被謝巫煜抹去了。

或許黑影感覺到了他的不安，動作放得很輕，有種猛虎細嗅薔薇的感覺。

他很想貼近裴柳，想把人緊緊握在掌心裏，破壞欲和某種沖動相互碰撞交纏，不相上下，但最終還是不想被裴柳懼怕厭惡的心占了上風。所以，他安分地幫着裴柳，努力讓裴柳不那麽難受。

那樣子，就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生怕主人生氣不要他了的大狗勾，有些讨好地蹭蹭，可憐巴巴的樣子。

裴柳的擔憂也因此慢慢消去，想到他是半神的一部分，也算是謝巫煜。裴柳就伸手，rua一下他的頭。

瞬間，黑影情緒激動，如果它有尾巴的話，肯定早就翹起來狂甩了。

銀發謝巫煜坐在一側，冷冷嗤笑。

黑影瞥了他一眼，不搭理，又熱情主動地湊到裴柳面前，讓他再摸一下自己的頭。

裴柳只好繼續rua。

黑影對着裴柳乖巧無比，但轉臉面向謝巫煜時，卻頗為挑釁地剜了他一眼。

謝巫煜面色冷硬，十分不想承認，這又蠢又莽撞的家夥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等黑影的時間也到了。

半神走了進來，謝巫煜這回起身，把看不順眼的黑影一并提溜出去，準備教訓一番。至于半神的他，謝巫煜很清楚過去的自己是什麽脾性，憋着的君子作風，不可能做什麽。更別說，他還留了一手。所以，他很放心地出去了。

半神謝巫煜坐在床邊，神情平靜，沒有什麽情緒，一如裴柳之前看到的樣子。

“抱歉。”

他雙眼凝視裴柳，真誠懇切地表達着歉意。雖然只是兩個字，但語氣中包含了很多，很沉重，仿佛犯下了什麽不可彌補的滔天大罪。

裴柳彎唇，很快接受了他的歉意，說：“我沒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是因為謝家人向你許願太多，導致的反噬。你也是受害者。”

謝巫煜沒有點頭，沉聲說：“我也有錯。”

裴柳勸也沒用，謝巫煜有種類似原罪的想法，只好和他暫時聊起別的話題，還跟他說，最好不要這樣一直縱容謝家了，希望他也能考慮自己，為自己而活。

聊到後面，裴柳的聲音低了下去，有些倦了，眼睫垂落，慢慢地睡着過去。

謝巫煜也沒有再說話，只安靜地看着裴柳的睡顏，一直這麽看着，絲毫不覺時間流逝。

他是半神，在謝巫煜出現救下裴柳，并強行讓他清醒過來時，他就認出來了，那是未來的自己。比自己強大，比自己成熟，比自己……更受裴柳喜愛。

他們之間熟稔親密，默契自然，謝巫煜摟住裴柳的腰，抱起來，裴柳揪着銀發……每一幕，都讓他感到無比刺目。

那是謝巫煜，是不同時期的他自己，但看起來那樣陌生，更像是另一個人。見到的瞬間，他沒有任何欣喜，而是莫名反感。

他忍不住厭惡自己的弱小，無法控制陰暗面。而對方卻能輕易做到。他還因此差點傷害了裴柳。

謝巫煜緊抿着唇，面色冷沉。

視線落在裴柳身上，還不經意間發現，裴柳衣裳領口處的皮膚有着一道暗色的花紋。

他皺眉擔心，伸手輕輕撥開衣領，卻發現那花紋并不止一處，一路往下蔓延，可想而知是有多大範圍，或許占滿了裴柳整個上半身，不放過任何一寸皮膚。

而且這繁複的花紋，謝巫煜能猜到是誰留下的。

仿若一個占有的标記，告訴所有人，這是他的人。

謝巫煜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十分糟糕。

像是看到了一個漂亮的果實，想要采摘下來，但覺得自己不應該，只能默默看着，卻突然有個人伸手摘下，一口吃了。

但就算這樣，他也不想放手。

謝巫煜躊躇一會，從袖袋中拿出了一根紅繩編織的手鏈，執起裴柳的手，慢慢纏繞而上，打了個牢固的死結。鮮豔的紅色，襯着裴柳的手腕，愈發白皙如玉。

謝巫煜的手上，也戴着同樣的紅繩手鏈。

凡間有個傳說，月老用一根紅線來牽住兩人的姻緣。

謝巫煜沉默不語，卻忍不住想留下些什麽。

他把紅繩悄悄綁上，低頭輕吻裴柳的指尖，舍不得松開。

但就在這時，裴柳忽然一動，驚得謝巫煜立刻慌張地松開手。但再細看，就發現裴柳還睡着，只是無意識的動作，并沒有醒來。

謝巫煜松了口氣。

……

經過三人輪流照顧，裴柳體內的陰氣盡數吸收，臉色也恢複了，白皙中透着淺淡的粉，精神許多。

但同時，也說明他該離開了。

謝巫煜來這裏，就是為了帶裴柳回去。

半神的他聽到這件事情，也毫無波瀾，微笑道別，看着裴柳離開的背影。

黑影的陰暗面，已經被半神收回，情緒翻湧，平靜的眼底透出血絲，暴躁而不甘，內心生出想把人攔下關起來，永永遠遠占有的欲念。

但冷靜的半神狠狠壓制住這些，不動聲色。

他跟自己說。

裴柳本就不是這世界的人。

會離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他看到裴柳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又站在原地許久，才轉身回屋。他拿起書卷，獨自一人坐着垂首看。一如這麽多年來的一樣，四周空曠寂寥得可怕。

他看了書卷很久，卻一個字都未能進到腦子裏。

但就在這時，一道身影，逆着光跑了進來，衣袖翻飛，漆黑長發，是由他親手挽起并戴上發冠。

裴柳朝着他張開雙手撲過去，用力抱了他一下。

随即，仰頭露出燦爛柔軟的笑容。

“我在未來等你啊。”

“很快會再見的。”

謝巫煜愣住，神情有些恍惚。

他們此時離得極近，前所未有的親密距離。謝巫煜只要微微低頭，就能親到他。

本不應該的，但他心頭仿若烈火燎原，情難自禁，忍不住放肆了一回。

他低頭吻上了裴柳的眼尾。

那雙此時只倒映出他一個人，專注又明亮的星眸。

裴柳毫無防備，眼睫顫抖。

但緊接着。

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背後抱住他，銀發傾瀉，與他的黑發交纏，低頭吻上他的後頸，微涼的唇瓣輕蹭，還有些吃味地咬了一口。

裴柳站在中間，身體僵硬，腦子嗡的一下，像是滿天煙花炸開。

細小的電流竄過脊背，整個人都酥麻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