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涔涔碧血染江濤

倒是趙昀和齊北海兩人,從前鮮有此等經歷,在人群中左右避讓,不免左右尴尬。那來此售賣的漁女村姑,見了安如意還不如何-想是見慣了的,如今見了趙昀兩人豐神朗朗,衣着不凡,早已竊竊私語,更有漁家女子,壯了膽子,上前兜攬貨物。

原來安南民風一向開放,男女情事,多有自主自願而成。而二人從未經歷過此節,不免應對失着,面紅過耳,只恨不得躲進馬車裏面。

過了盞茶時分,衆人終得從這江堤下來,原來江堤到下面的官道,鋪就長長的下坡路。坡道兩邊栽種了楊柳,楊柳下面則是河道,夏季河道水深,俱都長滿了蒼蒼郁郁的水草,映着朝陽,顏色透綠,晃人眼目。

車緩緩下坡,安如意剛剛上了馬,笑道:“前面上了官道,約莫六裏路,就到了小民的下處。”

正在此時,只聽呼哨一聲,草叢內竄出了數人,上來二話不說,避過了騎馬的諸人,就沖向了馬車,擡手一個橫劈,車夫應聲掉落地下。為首的賊首搶得馬車,急急朝官道而去。安如意急切間将手中魚迅速綁縛在鞍辔一邊,打馬便追了過去。

誰知齊北海見機,一躍而起,上了馬車。只見那馬車随着齊北海,須臾之間,已遠遠跑出了二十丈開外。

趙昀猶在和幾個賊首纏鬥,不得脫身。又看那安如意,縱馬而去,也在後面遠遠地辍着。此時懷義懷安二人,遠遠追來,手起刀落,迅速了結了幾個。剩下的賊人見已得手,一個呼哨,轉身而去,四散奔逃。其中有幾個,竟然逆向而行,上了坡路,朝着人群而去。

懷義暗罵賊人心機-因為一入人群,斷斷難追。誰知那數個賊人,擠入人群,直撲江堤,迅捷地扯了身上衣服,露出一身水靠,轉身投入了水中。進水無聲,如游魚一般,迅捷不見了蹤影,就連江面上覓食的水鳥都未驚飛。

懷義懷安二人意欲跳水而入,趙昀遠遠地打了個手勢,二人無奈,只得折返回來。趙昀道:“敵方早有準備,這樣驟然下水,衣履不便,在水底吃了暗虧,何況你二人水性一般。”

二人垂手退下,這時遠遠看到安如意騎馬折返,齊北海駕了馬車跟随。安如意長籲了口氣道:“幸虧齊兄身手敏捷,這才搶回了車馬。”

這時簾子掀開,但見二女神色有些張皇,發髻稍亂,天馨臉色緋紅,似乎是稍稍飲酒之後的臉色,而譚靈臉色略有蒼白,所幸倒還鎮定。

齊北海道:“那搶車的賊首已經遁走,我害怕中了調虎離山的計策,即刻折返,路上遇到了安相公。

那安如意此時剛剛下了馬,發髻有些微散亂,鼻尖上凝了汗珠,赧然道:“這白藤鎮一帶,恰恰位于安南占城兩國交界之所。我安南以白藤江為界,叵耐占城賊厮時常越過白藤江南岸,到鎮上打秋風。又說白藤山乃是其祖發跡之地,斷不能輕易與了安南,又加上邊境盜賊四起,除了山賊,又有水賊,一時之間,除惡不盡。又因此處歷來是征戰之地,各州也不甚管。只苦了黎庶。”

譚靈訝然道:“如果常年如此,生意還怎麽做呢?”

安如意笑道:“老百姓總是要過日子的。”說畢将馬鞭朝向江堤遙遙一指,道:“小娘子不見,今日這邊如此熱鬧,前個月咱們州府軍才和占城幹了一仗,人血把江堤都染紅了。”

天馨聽聞此話,不覺打了個寒噤,趙昀看她眉饧腮赤,道:“可是受了驚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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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馨搖搖頭道:“這會只想睡覺-怪了,昨晚可是飽飽睡了一覺。”

這時譚靈道:“我且出去,和昀哥共騎,且讓馨兒休息片刻。”

一時安排停當,馬車內各種物事齊全,安如意爬進去,找出了一床薄毯,天馨拿了蓋在腿上,對衆人道:“咱們快走吧,我可是餓得難受了。”

齊北海呵呵一笑,回身與譚靈共騎,衆人依次上了馬。趙昀問道:“方才安兄道人血染紅江堤,後來又怎麽樣了?”

安如意道:“大家夥兒汲了江水,來來回回清掃了幾遍,再來幾場及時雨,也就差不多了。”

衆人聽了,半晌無語,回望來處,人流熙攘,朝陽普照,四處郁郁蔥蔥,實在看不出兩軍征戰,血流成河的絲毫印跡。這正是:

江水無非征人血 西風更照古堤紅

伏波已老劉方死 封劍長恨水向東

衆人唏噓了一會,掉馬轉身而去。安如意派了家丁收拾了屍首,打掃了路面,攜了衆人而去。

齊北海道:“安公子鎮定令人佩服,這幾條魚竟然穩穩地綁在了馬鞍上。”安如意苦笑道:“就算是被打劫完,也要吃飯的。這裏這種事情時常發生,見得多了,也就慣了。”

衆人一路談論方才事情,認定此事大有蹊跷,何以賊首棄了衆人不顧,直撲二女共載之馬車?顯然是早有準備。安如意沉聲道:“我已命人去查探誰走漏了消息。”

說話間,車馬從山道邊嶙峋而過,趙昀道:“倘若敵人在這裏設伏,馬車跌落懸崖,更加沒有命在。”

安如意道:“敵方可能有兩個原因:一、他們的人手距離江堤較近,事發倉促,不及詳細踏勘;二、他們本不欲取了二女性命。”

齊北海趙昀等一齊點頭,前有家丁,後有趙昀守衛各各加強警衛,衆人有驚無險,下了山道,車馬一個轉折,遠處小小一所市鎮,已然在望。趙昀笑道:“如果不是地處邊陲,真讓人心生桃源之感。”

安如意笑道:“連年征戰,哪有桃源可覓,大家也不過舍不得故土,只能在此讨一份生活。幸得靠了山水滋養,物産豐饒,雖有兩處軍隊時時來打些抽風,倒也生活不虞。”

衆人順着坡道緩緩下山,到了官道上-年久失修,無非一條土路而已。時近炎夏,經月未雨,車馬行于其上,塵土飛揚。趙昀俯身撩開車窗,一看天馨,仍在倚窗而睡,不忍打擾,遂放了窗簾下去。

一行人上了平路,此時日已過午,日頭更為毒辣,衆人穿街過巷,到了大門首前,個個汗濕重衣。譚靈看了這宅子,黑漆門面,磚瓦門首,看着極為普通。衆人紛紛将馬匹系在門口榕樹下,家丁已拍開了大門。早有丫鬟仆婦,上來迎了衆人。

齊北海道:“馨兒懶丫頭,還在睡嗎?”說畢打開了馬車車廂,卻看到天馨仍然沉睡不醒,心中忽然一緊,上前把了脈,只覺脈象沖正和平,并無不妥。遂又低聲喚道:“馨兒,馨兒,到了,快醒起來,有好東西吃了。”誰知天馨竟是半天不應。

這時,衆人已知有異,齊聲道:“怎麽回事?”齊北海簡要說了,安如意道:“我來看看。”上去看了看天馨面色,又把了脈道:“果然着了賊人的道。怕這就是對方用意了。且先抱回屋內再仔細看看。”

齊北海當下更不避諱,長臂一舒,輕巧将天馨抱于懷中,跟着安如意疾步入內,卻沒瞧見趙昀的一雙眼睛頓時一暗,但倏忽掩過。譚靈微微笑了一下,便即擡步入內。

安如意這院子,門首樸素,院內更是簡潔。前後兩進,俱都是四方院落,前院內有口水井,掩在株榕樹下面,碎石鋪了地面。正房幾間,過了門廊轉向後園,便将天馨安置在東廂房內。

譚靈留意打量了這房間,但見明窗靜幾,室內簡潔,唯一床,一桌,幾把椅子而已,回顧窗外,一株桂花,開得蓊郁,香氣随風陣陣浸入了窗戶。屋內狹小,衆人一時鹹集此處,頓時顯得逼仄起來。

齊北海将天馨輕輕放平,腦後墊了兩只枕頭,又蓋上了薄被。他做這些許小事,得心應手,極為熟悉,又順手幫她褪下了鞋子。

這時,安如意挪了把椅子,靠着床邊坐下,搭上了天馨腕脈,思忖良久道:“照在下的診斷,這位姑娘剛才确乎中了醉人蠱。”

趙昀沉聲道:“這種蠱毒什麽症狀,可有解法?”

安如意道:“這種蠱毒甚是珍貴,流傳在占城國王室之中,中了此蠱之人,陷入沉睡,初時并無異常,時間一長,生機逐步斷絕,但屍身不腐,猶如生前。王室用他來處罰犯了錯的宗室,皇宮之人。”

安如意細細思忖了一回,又細細看了天馨面色,道:“依我判斷,公主現在只是沉睡,三五日內并無大礙。”齊北海道:“賊人做下此事,定是對我等有所要挾,只怕須臾便到。”

譚靈眼看這院子并無得用之人,便道:“我暫且留在此處,照顧馨兒。你們且便宜行事。”趙昀思慮了一下道:“王兄也留在此處,萬一有何不測,也好抵擋。”

齊北海爽快應下。

這時衆人方要用飯,只聞門外仆役傳話道:“公子,大門外有人求見。”安如意道:“将他延請在會客廳內,我稍候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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