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得月樓前堪系馬

到得宮中,不過正午時分。靜悄悄也無聲音。天馨回去洗沐已罷,臨着窗戶百無聊賴,不過看了會兒庭中花樹,發了會兒寂寥閑愁,又想了會兒別後情事而已。丁香見她一個人呆呆的,也不去打擾,只掩上了門,悄悄下去不提。

且說三日後,天馨又如上次一樣,寅時起身,着了袍冕,手持牙笏,于卯時登車,直赴興天寺而來。她上次登基,心中頗多挂念,如今諸般擎肘已除,意态潇灑,舉手投足,俱帶出了一段自然的王者風度來,不僅令興天寺的法師刮目相看,也使得全程陪護的殿前指揮使陳守度,不自主地暗暗納罕。

興天寺、宗祠一路下來,順利無比,回銮登了明堂。見衆大臣都分作兩班,左右列好下拜,她不覺微笑了起來,溫言道:“衆卿家平身。孤王一介女流,授天承運,得登大寶,也不敢妄自菲薄。今後願諸位大人戮力同心,早平內亂。願天佑我安南百姓,安居樂業。”

說畢,移駕集賢殿賜宴。一時之間,絲竹聲聲,觥籌交錯,說不盡一段富貴風流。

只有一人,與同僚酬唱了三巡後,從殿角小門悄悄走了出去,挪步到了宮殿後的小院裏,走到了涼亭上面,脫下了頭巾,意欲醒醒酒。忽見一人從大殿頂上一躍而下,朝這邊快步而來。不覺驚出一身冷汗,剛要張口大叫,卻被那人眼疾手快,一下給點了穴道,口中嗬嗬作聲,卻說不出話來。

那人一身黑衣,蒙了面巾,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他望着這人悄聲道:“我不過來這裏湊湊熱鬧。怎麽這麽巧,就遇到了你。你是那個郦道韞吧。委屈你在這裏小坐一下。”說着,将他挪到亭子的石凳子上,保持了一個俯卧的姿勢。這人收拾完畢,就停了手,轉身悄悄穿了後園,朝向女王休憩的翠華宮而去。

骊道韞俯卧在那裏,心中大喊:“苦也!苦也!宮殿之內侍衛如此無力,竟然刺客進了宮門都沒一絲知曉!”想要大叫,卻苦于穴道被制,只得趴卧在那裏,無法可想。

正在這時,只見四人一隊的侍衛正是巡邏到了此處。見廳內黑影,起首的一人高聲喝道:“誰?” 骊道韞無法回答,心中暗暗焦慮間,那人已經疾步走了上來,将他翻過來一看,原來是陳煚。

他一雙眼睛滿含焦慮,朝着陳煚一望。陳煚立刻醒覺,啪啪兩下,拍開了穴道。道:“怎麽回事?”

骊道韞疾忙說了方才的事情,陳煚一聽,轉身帶着侍衛就追了過去。到了翠華宮內,大門緊閉,并無一絲聲音。拍門之下,裏頭惶惶地開了門,一看,不過幾個宮女而已,一問之下,也并無異常。即便如此,陳煚號令下去,調齊了三班侍衛,加強了巡邏,将整個皇宮圍的鐵桶也似。

這時前面集賢殿裏,仍是燈火輝煌。天馨起身離席,衆人失了拘束,變得越發熱鬧了起來。陳煚一聞天馨離席,立刻殿外侯住,寸步不離地送往了翠華宮。到了宮門,陳煚不敢随意進去,只得悄悄在殿外布滿了人手,唯恐出了甚麽意外。

只覺直到天明,宮內靜悄悄地,并無一絲異樣。因了宮女早上起身出去,被這陣杖吓了一跳。悄悄問了,并無一絲異常,這才放了懸起的心來,命人換了班,自去休息不提。

卻說天馨昨晚入了殿門,只見丁香早已守候多時。見了天馨,也不說話,迅速褪去了一身冠冕朝服,又換上了她那身青衣小帽,邊道:“黎佛金已經來了許久了。”

天馨轉身看她那雙生兄長,早已着了一身女裝,微笑坐在那裏。見了她回來,不覺悄悄問道:“妹子,做女王感覺如何?” 天馨皺了皺鼻子道:“問我做甚麽?你明日就知道了。”

一轉眼發現他身邊立了一人,也是宮女打扮,看起來卻有些眼生。黎佛金忸怩道:“這是我臨安結識的一個朋友,要來這裏玩耍一回。”

天馨不疑有他,挪開了床前香爐,秘道軋軋開啓,她告訴黎佛金道:“我不會再回來的了。等你一旦脫身,将丁香快快與我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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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佛金點了頭。天馨轉身跳了下去。順着秘道骨碌碌滾了一會兒,突地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那人悶哼了一聲道:“看來你這月過得确實不錯,差點砸壞了我。”

天馨氣哼哼從他懷裏脫出,道:“你在這裏等了多久?”

那人道:“自那次山寺見你,我便等着了。”

天馨心下感動,握了那人手道:“齊大哥,你這樣顧着我。我真是無以為報。”

齊北海道:“還說這些做什麽?只願你到了臨安,同趙昀那小子一雙兩好-只是你為他舍了王位,他卻方才做了皇帝。”

天馨道:“這一去,也不知我甚麽時候回來。我兄長我是不擔心的,你有空要和譚靈姐姐去臨安見我。”

齊北海道:“放心。要是趙昀那小子負了你,我斷斷不會讓他好過。”

兩人說話間,出了秘道,原來這出口,正是趙昀當初居住的公主別院。室內早有幾名侍衛在此等候。見了齊北海,不由大喜。

衆人将天馨換了一身侍衛衣服,騎了馬轉瞬出了北城門,向北馳去,可憐陳煚此時,尚在翠華宮外,嚴防死守。

不過兩日,便出了安南國境,到了廉州地帶,所喜沿途并未出事,衆人心中一松,緩緩行路,兩日功夫,才不過到了原來的湖州地帶。

天馨想起上次來到這裏,又被趙昀捉了回去,不覺一笑。只見青山依依,流水迢迢,不過一般景致,但心中無事,一路游山玩水,實在是快活得很。

懷安諸人,手持了加蓋皇帝印玺的通關文書,一路行來,暢通無阻。且驿館休息,衣食住行,無不彌備。到了這裏,距離臨安府,不過兩日路程,因此提出,雇了條船,沿着錢塘江上去游賞。

懷安想了想道:“公主,此地正是大皇子趙竑谪居之所,本地多有人,并不服官家的帝位。他們只說官家登位,是篡位所致。這一帶,頗不平靜。”

天馨聽他如此一講,不由得黯然一會兒。道:“這幾日走得甚是厭煩。這樣吧。我們就去城裏的酒樓吃頓飯,這便即刻出發,怎麽樣?”懷安左右為難了一會兒,想想吃頓飯約莫無礙,因此勉強同意。

天馨歡呼一聲,朝着湖州城門打馬而去。衆侍衛在後面跟了上去。到得城門,懷安取出了公文,那守軍細細看了,又看了懷安等人幾眼,懶洋洋去開了城門。

原來此時已近十一月,天氣已是十分陰冷,幸得今日太陽高照,這守軍正在城門曬着太陽,見了衆人過來,本是懶怠動身,見了文書,又不敢不動,只回去開着城門,邊嘟囔道:“不知哪裏來的鄉人,這麽早。竟然還拿着蓋了玉玺的文書。”

旁邊那人正所載門洞裏,旁邊生了火堆,正在品着小酒,忽然激動道:“老王,你說蓋了皇帝玉玺的文書?”

那老王邊嘎吱嘎吱開着城門邊道:“是啊,不然老子要讓他等上一等。”

那喝酒的人一躍而起,道:“你派了兄弟後面跟着,我這就去禀告大皇子。”說畢,飲盡杯中之物,轉身馬廄中牽了馬匹,朝向湖州府衙而去。

卻說天馨一行,順利進入湖州之後,那大雪直如扯天棉絮一般,悠悠而落。不一會兒功夫,衆人都沾了滿身滿臉。

天馨不覺寒冷,反覺雪花可愛無比,在馬上左右觀看,新奇不已。懷安心中恻隐道:“這傻姑娘,竟然是連雪也沒見過。”因此上想起她一心愛玩,便不由得笑了起來。回頭命懷仁道:“去前面,定了得月樓,咱們今晚就宿在此處,料也不妨。”

懷仁得了命令,驅馬奔了去。懷安朝前了幾步,叫了天馨道:“姑娘,湖州這裏有一處食肆甚為有名。既然下雪天留客,咱們不妨去盤桓一回。”

天馨聽得他此言,不由笑了起來。兩只眸子如藍寶石般燦燦生輝。懷安心中一跳,疾忙低了頭過去。

原來城中初雪,生意不便,整個大路上除了他們一行,竟然是沒有幾個人。只見一條黑狗,身上負了白雪,篤篤而去。也有行路的腳夫,系了氈笠,雪中負重而行。

衆人片刻間來到了一處酒樓停下,只見樓高兩層,看着甚是氣派,房頂積雪皚皚,廊下紅燈籠兩只,在雪中迎了風,微微搖曳。又見黑底金字招牌,寫得是:“得月樓”

此刻正午時分,因着雪天的緣故。客人并不甚多。天馨當前進去,小厮将馬栓進了馬廄。

天馨掀了棉簾子一望,只見大堂內暖光融融,散座了幾桌客人,或是小酌,或是獨坐,氣氛幽閑舒适。這時懷安已經進來,四處一望,點了點頭,早有酒保過來,衆人直接上了樓,挑了間臨街的雅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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