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如果沒有你

“卡！”肖老太太松了一口氣。所有鏡頭都完成了,即使有不好的地方，或者臺詞出入,她也不想再重拍了，還有道具戳入胸口的特寫,再說吧！至少現在，她和其他工作人員沒人想再看一遍這戲了。

最後一幕，路語茗俯在于茂耳邊念出的那句話，并沒有被更多人聽到。那是臺詞之外的話,是路語茗單獨留給于茂的。

于茂擡起頭,在路語茗叫出他名字的時候,瞳孔驟然收縮。路語茗叫出名字，足夠把于茂推回現實。導演叫停，于茂立刻直起腰,眼神閃爍，又看了路語茗一眼。松開了手。手裏的道具匕首應聲掉落，發出一聲脆響。

片場剛剛松弛的氣氛又一次繃緊。于茂的助理機靈，立刻跑過來助陣。于茂卻擡手示意，讓助理不要參與。

于茂額頭上還有汗珠，一滴一滴順着鬓角落下來，胸口起伏，勉強鎮定，卻不讓自己落在下風：“蕭路，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自認做過的任何事，都無愧于心。”

說完，于茂轉頭就走，不給路語茗任何回擊的機會，腳步虛浮，卻不停歇，迅速帶着助理離開了片場。出了片場，四下無人，于茂立刻轉頭吩咐助理：“你們查過這個蕭路的，他和路語茗有什麽關系！”

“沒有。”助理立刻彙報，“沒有任何關系啊！”

“那就再去查！動用公司的人際網去查！”于茂壓低聲音，卻壓不住怒火與恐懼。

助理卻唯唯諾諾起來：“為什麽是和路語茗……還有這次上頭很生氣，說這次沒有搞垮祁燃，反而Zero樂隊那邊出事。所以好多資源權限都收回了……”

于茂一愣，咬牙：“這都是意外！陶淩都去了華睿了還不是一事無成！既然公司收回權限，那就去雇人查，查出蕭路和路語茗的關系為止！我的直覺不會錯……蕭路和他一定有關系……”

“蕭路和路語茗？”助理語氣裏有些懷疑，“他們能有什麽關系？”

“立刻去查，不許給北崎遠知道！不管查到什麽也不許聲張！”于茂狠狠瞪了助理一眼，冷汗卻止不住，襯衫都被打濕，“如果他真的和路語茗有關系，那就更不能放過了。”

于茂離開，路語茗卻還站在機位下，看着地上的匕首發呆。等到于茂消失，路語茗擡起頭轉過身，環顧片場，眼神有一瞬間的空白，接着又恢複冷淡漠然。轉身下場。

吉如拉着瞿皓迎上去：“小路啊……”

吉如話都沒說完，路語茗低頭從吉如面前走過，沒理他一下。吉如愣了愣，看向瞿皓：“那是小路沒錯吧？”

瞿皓抿着嘴巴，追上路語茗，攔住他前面，小心翼翼：“小路哥？”

Advertisement

路語茗看了看瞿皓，歪了歪頭：“你看得見我？”

瞿皓一愣：“我為什麽看不見你？”

路語茗已經走到門外，天氣并不好，厚厚的雲層遮住了陽光。路語茗夢呓般呢喃：“看，有人看得見我。我又活了，于茂我們走着瞧。”

路語茗冷笑，再不理睬瞿皓，徑直離開。

吉如被人叫住，再跑出來，就看見瞿皓傻愣愣地站在門外。

“耗子，你一個人在這兒傻愣什麽呢？小路呢？”

瞿皓醒過神，又驚又怕：“他問我為什麽看得見他，他好像把自己當成言十三了……”

“啊？”吉如吓了一跳，“沒那麽邪乎吧！沒出戲呢？”

“不太一樣！不只是沒出戲！”瞿皓混亂，“他把自己當成言十三，可又記得和于茂的仇。我聽說厲俊友就是拍戲拍傻的……”

“祖宗你可別亂說了。”吉如吓得捂住瞿皓的嘴巴，掐住吉如就往肖老太太那裏跑，邊跑邊叫，“肖導不好啦！”

劇組的人雞飛狗跳地找到路語茗時，他正坐在康山大學的人工湖邊，一襲白色長袍，下擺鋪落在地上，生人莫近。

吉如急啊，圍着路語茗團團轉：“小路，咱們先從這兒回片場去好不好？”

路語茗看也不看吉如一眼。

瞿皓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小路哥，你在這兒做什麽呢？”

路語茗皺起眉：“等人報仇。”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肖老太太也跟着急，“報仇，報什麽仇？”

瞿皓聰明：“原來的劇本裏，小路哥和于茂有一場戲是在湖邊的對決！”

“他剛才已經把于茂逼成那樣了！非得殺一次才痛快？”肖老太太怒火中燒，又忍不住分析，“按照小耗子的說法，他是把自己當成言十三，卻把仇人記成于茂了？”

“嗯。”瞿皓點頭，“好像現實和戲分不清了。”

“我拍了這麽多年片，還沒見過哪個演員入戲像小路這樣，魔怔了！”肖老太太記得問身邊的工作人員，“你們誰見過這麽入戲的，現實和戲分不清，這還怎麽出戲啊！”

“肖導，小路是等人報仇，要不我們把于前輩請回來，再演一場，小路說不定就出戲了！”有人建議。

“閉嘴！于茂上一場就撐不住了，把他叫回來？你是嫌瘋一個還不夠嗎？”肖老太太怒，不過也有些啓發，“把那個于茂的替身演員找來，冒充下于茂！”

替身演員立刻準備就緒。靠近，路語茗一眼認出，完全拒絕交流。

“肖導，替身演員糊弄不過去，我們可以找劇組其他演員一起來，臨時演一場？”有一個主意新鮮出爐。

幾個還在劇組的演員迅速到位。

修改後的劇本分為兩部分：言十三對前世的回憶，以及言十三百年後回到老宅。回憶部分的演員除了瞿皓都不在，只能拉着回到老宅的演員出場。只可惜，現在路語茗似乎只是處在自己死掉的前半部分，對後來出現的演員熟視無睹，完全陌生。計劃又一次失敗。

“場記板！場記板！”瞿皓叫起來，“《盜夢空間》裏不是有嘛，某種夢醒的标識，場記板對演員不就是最好的‘入戲’‘出戲’的指令嘛！”

劇務拿出場記板，瞿皓迫不及待地拿過來，跑到路語茗身邊，“啪啪啪”就是一通敲。

路語茗皺起眉，抓住瞿皓的手，推開他，警告：“走開！”

之後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法子，統統失敗。

“媽的，于茂這是造什麽孽呢！活該經紀人被抓！”吉如破口大罵。罵完，福至心靈，轉頭叫：“祁燃呢！哦，祁燃被公司召喚回去了。祁燃來不了，二……楚少呢！通知楚少啊！”

楚修寧耳朵裏塞着藍牙耳機，推開門就沖進了車裏，一腳踩上油門，一邊問：“他們一共演了幾次。”

吉如坐在路語茗身邊不遠處，如實彙報：“七次。”

楚修寧抓着方向盤的手冒出一排青筋，聲音卻還很鎮靜：“入戲太深了。”

“不只是入戲太深啊，二少！小路以為自己是言十三。然後看着于茂走了，就到湖邊，一心想着報仇，整個人都魔怔了。更恐怖的是，小路和瞿皓說的時候，說的是于茂，不是戲裏那個程竣柏啊。”吉如慌慌張張，“二少，這已經超出入戲範圍了吧。他好像分不清現實和戲了。”

楚修寧愣了一會兒，又堅決地說：“沒有，這還是入戲太深！”

“啊？”

楚修寧一邊把車速提到最高，一邊解釋：“言十三就是按照小路最初的形象設計的，有鬼氣！為了删于茂的戲份，我把言十三的身世細化成故事。也就是言十三生前是怎麽被人害死的。那個害死的過程……我借鑒了別人的故事，那人的事和于茂有關。”

所謂別人的故事，自然是指路語茗被于茂害死的事。小路曾經在墓前把于茂害死路語茗的事情，全部告訴給他。楚修寧再編寫言十三前世故事的時候，莫名覺得言十三的前世和路語茗很相像，于是借鑒了那件事。現在想起來卻後悔得不得了，小路顯然對路語茗十分了解，那麽自然更容易入戲。只是這次入戲不是沉香引魂，而是變成了那個被于茂害死的人。

楚修寧對吉如說，又好像在安慰自己，“他一定會出戲的。”

“那二少我們等你來……”吉如的聲音滿是不确定。

楚修寧卻很堅定：“我這就到！”

楚修寧的确來的很快，超出所有人預料。造型也很驚人，V領白色亞麻中袖襯衫，亞麻長褲，以及兩只顏色和形狀都不太一樣的鞋。

楚修寧完全不在意，下車就往湖邊走。

吉如迎上去：“二少你來了，我們真的什麽辦法都試過了。就差找幾個人拖着小路離開了。肖老太太先回片場，想其他辦法了……”

好幾個工作人員都圍上來。為了向路語茗證明他不是言十三或者不是個鬼，消除他心裏的複仇念頭，衆人剛才費盡心力，集體體驗了一把于茂上一場戲的心路歷程。現在看到楚修寧，莫名有了主心骨一樣，立刻開始圍着楚修寧這堆篝火跳舞，七嘴八舌地表達意見。

楚修寧看着不遠處，天空中烏雲密布，空氣裏帶着蒸騰的水汽，湖面死寂一片，路語茗孤身坐在湖邊，一手托腮，看着湖面發呆，剪影般單薄。

楚修寧呼吸凝滞，不再看周圍人群魔亂舞。大步向路語茗走去，留下衆人面面相觑。

楚修寧走到路語茗面前，半蹲下，輕聲叫了句：“小路。”

路語茗擡起頭看他，幽邃的眼底無波無瀾，但楚修寧伸手握住了路語茗的手腕：“小路，醒醒啦。你不是言十三，也不是那個被人陷害、不能複仇的路語茗。”

路語茗微微一動，眼底冰封的痕跡裂開：“楚修寧……”

“卧槽。”吉如忍不住罵了一句，“這是什麽法術？”

一群人圍着路語茗轉了半天，比不上楚修寧一句話。剛才六親不認的路語茗，顯然認出了楚修寧。楚修寧半蹲在他身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路語茗抓着楚修寧的左手，抵在額頭上，碎發落下遮住了眼睛。楚修寧伸出右手搭在路語茗肩頭，耳朵貼近路語茗，認真地聽着低語。

吉如捂住瞿皓的眼，帶着他默默轉身，接着大聲轟人：“好啦好啦，把小路留給二……楚少吧！我們快走！”

楚修寧并沒有受吉如影響，認真地聽路語茗說話。

“太像了……真糟糕。”

言十三太像之前的路語茗，入戲太深，言十三就好像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即使活了，也是一具被仇恨填滿心髒的軀殼，心裏只有複仇。仇恨架起一場燎原烈火，烤着自己的心，日日夜夜，不能得到一點寧靜。路語茗仿佛又回到了剛剛重生的時候，态度堅決要報複于茂，其實只是憑一股恨意胡亂闖蕩而已。

可現在，不一樣了。複仇的信念還在，但卻不會時刻煎熬，甚至能體會到演戲的樂趣。因為仇恨之外，他遇到了楚修寧。

“我當然不是言十三，也不是那個……路語茗。”路語茗嘆息，“因為我有你啊。”

如果說系統重啓了路語茗的人生，那麽楚修寧兩世不變的感情，才是路語茗靈魂安寧的歸處。

作者有話要說：三次元發生了點糟心的事，心情複雜。31號的小紅花沒能拿下，心塞到死。趁着這個機會把以後的更新時間改回3點吧。順便說，前天夢到自己日更三萬，蕩漾到手舞足蹈，醒來被實際情況虐哭……不過應該沒有同學因為字數什麽的嫌棄我吧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