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晚上好好賞你

夏陽離開後,夏晚又在下面站了一會兒。

他把心靜下來,重新将那張确診單看了一遍,又将免疫組化中不太明白的指标上網了解了一遍。

根據上一世的經驗,他對夏成章的病情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之後,他熟門熟路地下載了醫療APP,找了國內在肺癌方面比較權威的專家,将夏成章的資料發了過去。

做完這些,他才再次擡腳上樓。

樓上的棋局已經結束,夏成章正一邊幹活兒一邊和張瑞成說着什麽,兩個人的表情都略顯凝重。

聽到開門聲,兩人齊齊看了過來。

“不是讓你下去拿水果?”見夏晚兩手空空,張瑞成問。

“說了兩句話,我給忘了。”夏晚笑了下。

“這孩子,”夏成章說,“總是丢三落四的。”

夏晚陪着說笑,什麽都沒問。

直到晚上,張瑞成的侄子張南過來接他,他才主動站起來,:“我送張叔下去。”

張南的車就停在樓下不遠處,打着雙閃,夏晚看不清車裏的情況,只擡手打了個招呼。

張瑞成到這邊來,大都是張南接送,老小區不好停車,所以張南很少一起上去,記憶中,夏晚也就見過他一兩次,是個挺沉穩的年輕人。

“張♂瘋推文叔,”夏晚陪張瑞成走到車邊,“我爸的病是什麽情況?”

雖然明知希望不大,但這一整天他還是抱着點希望,希望夏陽是在诓他,希望一切都是虛驚一場。

可張瑞成臉上的表情,讓他那一點希望瞬間破滅了。

“孩子,你是怎麽知道的。”張瑞成問,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真的?”夏晚輕聲問。

張瑞成點點頭。

夏成章确診有一陣子了,有轉移,但好在不是最兇的分型,醫生給的方案是先化療,再看能不能争取到手術機會。

“你爸不想讓你知道,”張瑞成的聲音很低,“他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最重要是不要因為這個病被那邊左右。”

夏晚知道他是在說夏成林和夏陽。

夏成章很疼愛夏晚,脾氣也倔,對夏成林那邊更是深有防備,夏陽也知道這個情況,所以對夏晚的威脅或者利用,都是瞞着老頭兒進行的。

“那我爸看病的錢哪來的?”夏晚疑惑道,家裏的經濟狀況他清楚,是不夠支撐夏成章看病的。

“你只管好好上學,”張瑞成說,“其他的事兒不用管,你爸現在還能看上病。”

“是您幫忙墊付了嗎?”夏晚想了下,“那您把賬記下來,回頭我慢慢還您。”

張瑞成嘆了口氣:“年輕時我做過對不起你爸的事兒,現在做點力所能及的,也算是贖罪。”

他說着擺了擺手:“你爸不想讓你知道,你就什麽都別說,讓他安心,這邊還有我幫襯着。”

夏晚點了點頭,眼看着張瑞成上了車,鼻尖隐隐酸澀。

好在晚上網上問診的專家給了答複。

說夏成章的情況不算太壞,如果能争取到手術機會的話,五年生存率能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這條回複給夏晚打了一劑強心針,他又把夏成章現在的治療方案發了過去,對方這次回複的很快,說是這種分型的标準治療方案。

夏晚這才切切實實地安下心來。

他拿起手機,猶豫片刻後給霍昱發了條信息:【大碗甜茶:這兩天有空見個面嗎?】

本以為已經很晚,霍昱不一定能回複,沒想到對方回複的還挺快:【霍昱:周一下午有時間。】

【大碗甜茶:周一一起吃晚飯吧?】

【霍昱:好。】

夏晚頓了片刻,又将指尖輕觸在屏幕上:【大碗甜茶:晚安。】

手機在枕畔震了一下,本以為是霍昱的回複,夏晚拿起來,沒想到竟是蘇棠。

【小甜棠果:寶兒,你火了你知不知道?】

夏晚:?

他才穿來幾天,上哪兒火去。

【小甜棠果:好多人喜歡你那幅畫。】

畫?夏晚有些疑惑,片刻後他才記起,自己的确有往視頻網站傳過一幅畫。

不過傳完沒多久他就從夏陽那裏得知了夏成章的病情,哪裏還有心情再顧着那幅畫?

耳邊隐約還有夏成章的咳嗽聲,夏晚又側耳聽了片刻,直到安靜下來,才打開視頻網站。

那幅畫沒做什麽特別處理,只簡單配了一段音樂,但下面的評論已經超了五百條,幾乎每條都是贊美,而之前的個位數粉絲也迅速變成了三位數。

夏晚有點驚訝,沒想到自己随手一畫的作品竟然能得到那麽多人的喜愛。

他一直知道自己畫畫很好,就連自己的母親也說,上天為他關上了健康那道門,卻在別的地方為他開了一扇窗。

只是以前,他并沒将自己的作品發表出去過,這還是他第一次。

夏晚一點點浏覽着網友們毫不吝惜得贊美,慢慢彎起了唇角。

曾經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廢人,可此刻,他卻從這一點微末的滿足感中得知,自己其實也可以很有用。

一杯咖啡已經見底,要等的人卻遲遲沒來。

霍昱略顯不耐地敲了一下桌面,偏頭向窗外看去。

正是晚飯時間,小情侶們三三兩兩地偎依着出來用餐,其中卻獨獨不見夏晚的身影。

他擡腕看了看時間,随即點開通訊軟件。

夏晚的頭像安靜地躺在通訊錄前列,是一只可愛的皮卡丘,正咧着大大的笑容仰頭看着他。

倒和夏晚仰起臉看自己時的樣子有點神似,眼睛或微微彎起或張得很大,乖軟,沒什麽攻擊性。

霍昱頓了片刻才将對話框點開,在裏面輸入信息。

【霍昱:離約定時間已過去十五分鐘。】

信息剛剛發出,電話就在手心裏響了起來。

眉梢間郁色略緩,霍昱擡指點了接通。

“霍昱。”電話中的聲音卻不是夏晚,而是沈焰,霍昱好不容易柔和了些的眉眼重又染上了一縷不耐。

“怎麽這會兒打電話給我?”他漫不經心地問,眸光再次掃向窗外。

對面似乎愣了一下:“平時給你打電話也沒說過要預約啊。”

霍昱将目光收回來,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我在等人,以為是他。”

“哦~,”沈焰特意把聲音拉長了些,“是在等夏晚吧?”

“嗯。”霍昱沒否認。

“聽說你帶他回霍家了?”沈焰八卦地問,“不會真上心了吧?”

“或許。”霍昱答得漫不經心。

和夏晚的事情,他沒打算對任何人講,包括沈焰。

一是這種事兒,對夏晚的名聲不利,二是,只要有第三個人知道,就難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不是吧,哥,你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沈焰誇張地道。

“怎麽?”霍昱問,“你有意見?”

“我哪敢?”沈焰說,“就是覺得你倆的家世不配,要不,霍霖能跟邱起訂婚?”

“我有什麽家世?”霍昱淡淡反問,又說,“沒正事的話挂了。”

“別,”沈焰終于說起了公事,“神州和廊橋的財務報表發你郵箱了,另外還有幾個新項目的策劃書,你看下沒問題回簽給我。”

“知道了。”霍昱說,随即挂了電話。

屏幕上确實多了一個小信封的提示,但卻沒有夏晚的回複。

霍昱沉思片刻,點開了郵箱。

他看文件的時候很專注,直到聽到開門聲才擡起眼睛。

本以為是夏晚到了,不想入眼卻是一張格外斯文俊美的面龐。

霍昱眸色轉冷,不動聲色地将手機屏幕摁熄:“誰讓你進來的?”

“我沒別的意思,”孫白江靠門站着,捏着棒球帽檐的指尖隐隐發白,“只是看到你的車子,想過來跟你打聲招呼。”

“招呼打完了?”霍昱往後靠了靠,微微仰臉,氣勢迫人“可以出去了吧?”

“小昱。”孫白江沒出去,反而拉了張椅子坐在了霍昱對面,他看着霍昱,眼睛裏流露出一縷不易察覺的苦痛來,“你是在等夏晚嗎?”

“我等誰關你什麽事?”霍昱冷漠地看着他。

“我只是關心你,”孫白江聲音低了些,“那個夏晚,你不要和他在一起。”

“關你什麽事?”霍昱仍然是那句話,眼睛裏沒有一絲溫度,“還有,你的關心,我消受不起。”

帽檐在孫白江指間被捏的變形,他曾無數次站在舞臺上,即便面對萬千觀衆都可做到從容自若,可唯獨面對眼前的男人,卻緊張到語無倫次。

“我聽說你昨天帶夏晚回霍家了,你知道,霍叔叔他肯定不會同意。”孫白江仿佛生怕霍昱打斷他一般,一口氣說下去,“他跟霍霖在一起過不說,跟霍霖的動機也不單純,他跟你不合适,而且我聽別人說,他跟霍霖的時候就很黏他,如果不是霍霖訂婚,根本甩都甩不掉……”

“孫白江。”霍昱冷聲警告,“夏晚是我愛的人,他再怎麽樣,也比你幹淨高貴的多。”

孫白江頓了下來,抿唇不語。

明知道自己過來就是自取其辱,可他還是來了,也早已做好了準備。

“你來就是說這些話?”霍昱淡淡地笑了下,敲支煙出來低頭點燃,“說完了就走吧?去向你的霍叔叔複命。”

孫白江愣了片刻才意會到他的意思,一張臉刷地變得慘白。

“我沒有跟蹤你,”他說,“我經紀人的小孩在這邊讀書,我只是陪她過來時恰好看到你的車。”

“無所謂。”霍昱說,偏頭吐出一口白煙來,“你怎麽樣,我根本不在意。”

孫白江就像那縷白煙,在他心裏早他媽散盡了。

房門再次被人推開,夏晚氣喘籲籲地扶着把手彎下腰去。

本來和霍昱約好在這裏見面,可下課時還早,他便抽空在網上翻起了和夏成章相似的各色病例以及治療方案,再到後續的康複情況,這一看就看得出了神。

如果不是霍昱那條信息的話,他幾乎要把這場約會忘了。

他喘了片刻,剛要擡頭道歉,才發現包廂裏多了個人。

即便那晚在帝都,夏晚并沒看清孫白江的長相,可這兩天也已對這張臉足夠眼熟。

孫白江是娛樂圈的頂級流量,有顏有錢,在圈子裏也十分低調,口碑很好。

夏晚這幾天已經看到了好幾次他的開屏廣告。

鑒于那日在帝都霍昱對孫白江的态度,夏晚謹記朋友的敵人就是敵人的宗旨,立刻改了口。

“親愛的,”他對霍昱笑,黑發貼在雪白額角,雙眸明亮柔媚,“為了早一點看到你,我争分奪秒趕來的。”

“過來。”霍昱擡手。

夏晚抿着唇到他面前,笑着問:“是不是得有獎勵?”

“嗯。”霍昱笑起來,一雙深邃的眼睛像染上了光,柔和寵溺,他擡手,将他額角的薄汗拭去,“晚上好好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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