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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鷺卓覺得卓沅最近有些陰陽怪氣。

比如兩人私下讨論方案可行性時,鷺卓多說了幾句消極的看法,卓沅就一副擺爛的樣子說:“我想不出來更好的了,讓你那個聰明的對象來幹吧。”

再比如兩人吃完飯,卓沅除了像往常一樣非常自然地把洗碗的任務留給鷺卓,還要再補充一句,“你現在要是連這點小事都不做,将來怎麽照顧你那個脾氣不好的對象,是吧?”

一次兩次鷺卓可能注意不到,但次數多了鷺卓很難不察覺。

“卓沅,這話題還能不能過去了?”鷺卓哭笑不得地道:“随口一說的玩笑話,怎麽讓你念叨這麽長時間。”

“玩笑嗎?”卓沅質疑道:“我看你當時說得挺真心實意的。”

“當然是玩笑,”鷺卓攤手,無奈地說道:“你看我現在一天天的心裏只有工作。”

卓沅沒接話茬。

鷺卓便又說:“倒是你,對我找對象這件事怎麽這麽關注?”

“哪有?”卓沅轉着眼珠裝無辜,“是你想太多了吧。”

“是嗎?”

“是。”卓沅十分肯定地說,算是靠着嘴硬把這段時間的陰陽怪氣畫上了一個句號。

難得回家還有空閑時間,鷺卓便拿着剪刀給玫瑰剪花枝,可能海市的冬天不夠冷,也可能這花比較叛逆,非但不掉葉子,反而入冬又長膨了一圈。

卓沅坐在沙發上看了會鷺卓剪花枝,突然問:“它要每天澆水嗎?”

馬上要過年了,鷺卓肯定是回老家和父母一起過,卓沅想照料玫瑰花的任務到時候恐怕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他是對養花是一竅不通,生怕把這盆鷺卓養了七年的寶貝玫瑰養死。

鷺卓自然也知道,只說:“冬天澆水不勤,我走之前澆好,就幾天應該沒事。”

“哦。”卓沅放下心來,沒借着這個話茬問鷺卓到底是幾天。

“不過你可以幹點別的,”鷺卓放下剪刀,“比如每天誇誇它什麽的。”

卓沅:“你養孩子呢,還玩鼓勵式教育?”

“差不多吧,”鷺卓笑了一下,然後站起身,真像拍小孩一樣輕輕拍了拍花苞,然後又順手拍了拍卓沅的頭,半真半假地說道:“養孩子專業戶。”

卓沅被拍了一下,才慢半拍一般往後躲,但鷺卓已經收回手走開了。

鷺卓定了臘月二十九回老家,走的那天是卓沅開車去送的,聽着鷺卓像是操心的老媽子一樣念叨了一路。

大到突然停水停電該怎麽辦,小到家裏常備的各類藥物放在哪兒,仿佛他不是回家過個年,而是要一下走好幾年。

這些話卓沅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直到看着鷺卓檢票進站,他腦子裏也只想了一個問題——這人說了這麽多,就是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回來的越晚耽誤的工作越多,卓沅如此想道,仿佛在“此地無銀三百兩”般解釋為何如此在意鷺卓什麽時候回來。

不過,工作多也是事實。

年前他簽回來的那份合同,新客戶提的要求給公司增加了許多工作量,以至于放了年假都有一部分人仍在加班。

卓沅作為領頭的人,自然不可能撒下手,加上左右一個人過年也沒事做,因此加班加的格外厲害。

不知不覺間,除夕和大年初一就囫囵的過去了。

大年初二下午,卓沅才從通宵加班的補眠中悠悠轉醒。

手機上有不少未讀消息,基本上都是下屬彙報工作的,最近一條是鷺卓發來提醒他吃飯的消息,說周圍的飯店有些應該開了,讓他不要再在家裏吃泡面了,出去走走。

卓沅回了句“好的”,然後起床泡了一桶泡面。

等泡面的時間裏,卓沅拿手機刷了刷社交平臺,然後就看到了滿屏的合家歡樂與喜氣洋洋。

嗯。

泡面還是挺香的,也挺好吃的。

卓沅放下手機,快速吃掉了一桶泡面,覺得自己是應該出去走一走了。

但等到真出了門,卓沅又不知道該去哪了。

回想一下從前七年的生活,國外的節日卓沅從不放在心上,只當個單純的假期用來休息,而國內的節日沒人提醒也很容易就忽略掉,如此迷茫的時刻相當少見。

可見如今回來了,真就很難再置身事外。

卓沅在地下停車場待了好半天,才啓動車子出發,目的地是之前看過煙花的江邊。

不過這次時間不好,運氣也不好,江邊不光沒有煙花,甚至連個人影都沒有,仍賣力地烘托新春佳節氛圍的,恐怕只有江邊樹上挂着的燈籠了。

即便這樣,卓沅還是下了臺階往江灘走過去。

江灘上都是鵝卵石,卓沅磕磕絆絆走了一會就不想走了,于是找了塊大些的石頭坐了下來。

上次來的時候人潮洶湧,耳朵聽見得都是人群的喧鬧聲,這會四下寂靜,倒能仔細感受一下江水的流淌,以及其他什麽。

卓沅安靜地在江邊坐了許久,久到落日西沉,路燈一盞盞亮起。

卓沅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他竟然在這坐了将近兩個小時。

手機上的消息還是來之前鷺卓發來的,跟他分享了一下家庭聚餐的趣事,又問他在做什麽。

卓沅當時回複說準備去江邊。

鷺卓隔了一會才回。

——這會江邊應該沒什麽好玩的。

卓沅那會已經調出了導航出發了,等到了江邊才拿手機回消息。

——你說的沒錯,連個人影都沒有,顯得有點荒涼了。

然後還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照片上江邊的景色倒是十分好看,于是卓沅又打字。

——不過在這散步剛好。

這次隔了很久鷺卓都沒有回消息,卓沅猜測應該是在忙着和家人團聚,便收起了手機沒再看。

卓沅搓了搓有點涼的手,猶豫着要不要起來走人。

還沒等他決定出來個所以然,手機提示有新消息,是鷺卓發來的。

——這會還在散步?

卓沅舌頭抵了抵腮,回了個嗯。

然後鷺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卓沅遲疑了一下才接,可能因為吹了太久冷風,“喂”字一出口,卓沅都覺得聲音不對勁。

跟要哭了一樣。

顯然鷺卓也誤會了,一時間語氣都有點緊張,“你怎麽了?”

“沒怎麽,”卓沅咳了一聲,嗓音恢複了正常,“可能是冷風吹多了。”

“你也不怕感冒,”鷺卓說:“江邊是有什麽好東西,讓你在那待那麽長時間?”

“想事着,沒注意時間。”卓沅說。

“想什麽事能這麽入迷,你別告訴我是工作。”鷺卓說。

“你要說工作,我還真有點工作上的事要跟你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卓沅半開玩笑的岔開了話題。

“那當我沒說,”鷺卓順着他的意思說,又問:“你還要待多久,餓嗎?”

卓沅說了句“還好”,然後就沒話了,低頭撿腳邊的鵝卵石,一層層地摞起來“疊高高”。

鷺卓也沒急着說話,而是等了一會才開口,“怎麽情緒這麽低落,是不是太無聊了?”

卓沅覺得鷺卓是把他當小孩子了,因為只有小孩才會覺得無聊,大人向來管沒人打擾的一天叫休息。

但他也确實如鷺卓所說,情緒有些低落,只不過原因尚且是個謎。

可能是因為沒入黑暗後的江邊,可能是因為兩個多小時都沒有回應的消息,也可能是因為起床後吃的那一桶泡面。

所以卓沅嘆了口氣,說:“可能是吧。”

鷺卓聽完後在電話裏很輕的笑了一下,剛要開口說什麽,就被人出聲打斷了,鷺卓頓了一下,然後對卓沅說:“先挂了啊。”

說完不等卓沅說什麽,徑自挂了電話。

卓沅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拿着“疊高高”用的石頭,有點發愣。

電話裏那人聲音不大,說的也很快,卓沅回憶了一下,像是出租車司機提醒乘客付錢下車。

通電話時,鷺卓那邊環境一直很安靜,且大過年的也沒什麽地方可去,卓沅便默認他是在家裏,實在是沒想到鷺董業務如此繁忙,大晚上的也要往外跑。

別是趕去相親了吧?

過年回家,長輩催婚無法避免,再結合鷺卓之前的态度,卓沅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一陣冷風吹過,卓沅打了個噴嚏,覺得決定今天出門來江邊的自己就像一個神經病,還不如在家裏看文件。

遠處路邊燈下又來了個散步的人,卓沅以一種同情的心态遠遠看了那人一眼,然後站起身,一腳踢散了已經堆成一座“小塔”的鵝卵石,擡腳往回走。

這破石頭路真的是太難走了!

手機鈴聲又響起來,卓沅以自己要專心走路為借口,并沒有接。

路燈下那人動了動,扯開嗓子喊了一聲:“卓沅!”

風好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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