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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清剛到車廠,機械修理的動靜摻着女人的啜泣聲,聽的人心煩躁。
“周寄怎麽能這樣?我在追他,他居然問我是不是在廣撒網?我說了不是他還不理我。”
這姑娘是馮清打小認識的鄰居,前段時間剛回國,好巧不巧那天瞧見了周寄,二話不說就要追人。
馮清當時就說了好自為之。
“那我哪知道他這麽難搞呀,你幫我解釋解釋呀,別真誤會了。”
馮青車鑰匙還在手上轉着,沖一邊兄弟點頭打了招呼,接過人遞來的啤酒,随後轉頭對妹妹說:
“是你誤會他了,他就喜歡海王,不海的他都不搭理。”
“你別說笑,又不是小年輕了,誰還總海着玩兒?”
馮清安慰道:“他呀,就活在十年前,回不來了,你別瞎忙活了。”
一杯酒下肚,胃有些燒,馮清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得緩緩喝了。
從車底探出來一個朋友問:“周哥咋沒來?”
“最近有個懂車的老師傅,大老遠喊他去看車了,估摸還有兩天。”
南邊已然入秋,天色暗得早了。
周寄看完私人展,現在正在酒店辦理入住。
“定好的大床房。”一道女聲悄然入耳。
周寄被聲音吸引轉了頭,即便是記憶中也未曾模糊的臉,此時鮮活在眼前。
有多久,實在記不大清了,好像在沒有任何影像照片留下的這些年裏,清楚記住她的樣子就已經費勁了心力。
“您好,請出示身份證,您旁邊這位先生的也要。”酒店前臺禮貌的聲音繼續了交流。
“我沒帶,你看一下信息,應該提前說過的。”許伽怡邊上的男人說。
前臺查看了一下手機,繼而說:“哦,劉總。好的,我這就為你們辦理。”
周寄在一邊站着,自己面前的前臺小姐辦理好後将身份證遞還給了他,但此時他的身體有些僵硬,接過的動作也有些不自然。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這樣,從目睹她男友一個換一個,到現在撞見她開房,誰的暗戀能這麽戳心窩子。
周寄試圖出聲找話,對于主動找她開口這件事,已經練習得足夠熟練了,然而許伽怡和那位男士轉身了。
周寄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她好像遇見得不是時候,她有人了,她也從來不缺人。
記憶裏許伽怡應該一直都不喜歡自己這款,每次陪她回家的人,看着都很健談,都不像好人。
“我不喜歡奶狗。”
為了這句話,變了自己,現在看真是蠢透了,人家還是一眼都沒丢過來。
許伽怡進了房間,問身邊的人:“您的酒店都是這個房型吧?”
“是的,所以希望許小姐能幫忙做一下收納工作,美觀和便捷能兼顧最好。”
許伽怡之前因為幫在職公司進行內部收納,被同事随手發在了網上,效果很不錯,因此成了小有名氣的收納師。
“您放心,我會給您一個漂亮的模板,明天早上差不多就可以。”
劉總笑着說:“好,那我明早過來,房費我會和前臺說的。”
“好。”
這是許伽怡入駐收納師平臺前的最後一個私單,一周前剛收到目前國內最大的收納師平臺的合作邀請,之後在上面獲得星級收納師資格,就能有更好的資源和薪酬。
運氣很好,一上去就接了個長期單,完成效果好就能成功獲得星級收納師認證,前幾天收納了一次,感覺不錯。
下一次收納就在明天,這裏完成後直接趕回去應該來得及。
第二天一大早工作結束,許伽怡就走了。
周寄臨走前掉回頭,走到前臺,思考了一晚上最後還是決定問:“昨天入駐的許小姐,退房了嗎?如果還沒有,麻煩幫我聯系她一下。”
“不好意思,我們不方便透露客人信息,不過目前我們這兒沒有姓許的客人。”
已經走了嗎?走得挺幹脆。
周寄下午一路恍惚,從外地回到了家,那種後知後覺迫切想要找到她的情緒又開始蔓延。
剛進了家門險些退出去,東西井井有條、歸置整齊,一點沒了出門前的樣子。
“誰讓你自作主張把人往我家領的?”
手機被甩在沙發上,語音外放着,傳來的男聲更為清亮,是馮清,語氣稍弱回說:
“不就是個收納師嘛,我就想着正好趁你這幾天有事,又搬了新家,幫你改善改善生活習慣,嘿嘿。”
周寄斂了斂脾氣,語氣平淡,“回頭我也幫你改善改善生活方式,躺着的活法應該還不錯。”
“別呀哥,我錯了。”
周寄不喜歡家裏進人。
馮青是個窮講究的性子,看不下去周寄這大老爺們兒不愛整理的習慣,索性趁着人不在,就在平臺上找了個收納師給他收拾收拾。
一時忘了周寄的臭脾氣。
“明天之前鑰匙送到我這兒,在哪下的單?”周寄問。
馮青委屈應下,脫口說了平臺名字。根據電話就能找到接單的收納師。
“那沒事我就挂了啊,哥,有空喝酒啊。”馮青頭一次二話不說直接把周寄電話給挂了。
周寄也不欲再跟這小子啰嗦,在電腦上打開平臺入口,找到了收納師的電話。
電話撥通後很快就被接起,“喂,哪位?”
“襪子放哪了?”
“有病。”
挂了電話沒幾分鐘,就收到了一條平臺消息。
許伽怡以為是新的大單,點開卻看到一條後臺消息:
今日用戶評價:态度差,藏東西一流。
許伽怡記得這單,是個長期單,下單的時候對方要求只能在主人不在時去收納,一周一次。
距離星級收納師資格就差這一個大單,結單時絕對不能有差評。完了,剛剛那個電話!
“喂,您好,我是……”許伽怡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記起來了?”
記起來?記起什麽來了?
奧,襪子……
許伽怡客氣回答道:“是這樣的,每個東西的歸置,我都有打标簽,您可以仔細看一下。”
周寄說:“沒看到。”
許伽怡無法,只好努力回憶了一下這家的格局。
“你看看房間左手邊第二個抽屜裏層。”
許伽怡聽到電話裏傳來翻找東西的淅索聲,沒多久,男人說:“你們這工作,就是專門藏東西?”
後來周寄覺得自己當時确實有亂撒氣的嫌疑。
許伽怡心想,總比你什麽都亂放,散在外邊的好。
“這些是私人用品,會相對放在裏面些。”許伽怡說。
周寄這邊點了點頭,而後對電話裏的人說:“确實,不過這些私人的事還是不麻煩了。”
“沒事,職責所在。”
“那為了避免以後尴尬,也減少你的職責,後續的單子就不用了。”
平臺顯示這個長期單還有五次,一個月左右。
“這樣吧,之後我根據您本人習慣進行調整,您看……”
現在這個單子要是中途被取消了,還攬個差評,那星級資格肯定是沒戲了。
“不用。”周寄言簡意赅。
許伽怡說:“咱們之前簽的是個長期單,如果提前結束可能需要交付違約金。”
“可以,作廢就行。”
對方顯然是油鹽不進,強行留單鬧得更不好看。
“行,那下午我帶合同過來。”
原本這種住宅單許伽怡是不接的,但當時對方很有誠意,直接下了個長期,許伽怡這才心動接了下來。
怎麽轉頭就變臉。
時間一轉到了上門的時間。許伽怡準時到樓梯口,上次來過一次,這次倒有些輕車熟路了。
目的地所在的公寓是老三區的一間兩室一廳,地段優渥,大多都是本地人居住的老小區。
“叮——”按下門鈴,等主人應答。
門被打開了一條縫,就這麽敞着,裏頭開門的人早就松了把手。許伽怡只好自己推門,拿出備好的鞋套進去。
男人背對着許伽怡,穿着簡單的白t黑褲,肩寬腰窄,看樣子是個自律的。但第一次收納,整整花了許伽怡一下午還多的時間。
“周先生,我是剛跟您打過電話的收納師。”
周寄給自己倒了杯水,才轉頭,這會兒看着眼前的人愣了神。
杯裏的水從動蕩到平靜,面上不再有波瀾,但只要一有動作,哪怕是走一步,也會再次泛起水波。
周寄自認對許伽怡的聲音并不熟悉,畢竟對話的次數少之又少。
等人又重複了一遍周寄才回道:“知道。上次……”
許伽怡打斷說:“上次說的不續了,我知道。這裏是解約合同,簽一下再上傳平臺就可以了。”
周寄把人遞到手裏的合同放在的吧臺上,清了清嗓,還在準備措辭,萬幸的是,這幾年的改變成了習慣,電話裏自己應該并不像以前那樣。
“我剛剛考慮了一下,違約金有點高,所以……”
許伽怡以為這人是想降低一點賠償金,便說:“因為我這邊已經為你預留了之後的時間,所以一定的損失費還是需要的,可以按違約金的二分之一來給,您還有問題嗎?”
“有。”
有?錢都降了還有什麽問題?許伽怡只怕碰見老賴。
“我想我自身确實需要收納師,所以合同還是照舊,重新找麻煩。”
您這生活習慣,當然需要,不過怎麽一會兒一個主意。
“當然可以。”
要不是星級收納師的評級迫在眉睫,許伽怡當然是不可以,陰晴不定的甲方要不得。
“那你們是定期會上門吧,有什麽找不到可以随時打電話嗎?你……方便嗎?”周寄想起了昨天酒店的事。
“可以,不過工作原因家裏經常沒人,所以直接打手機就行。”
周寄松了口氣,說:“好,許……”
“許伽怡。”
“我記得。”
許伽怡只當這人記性還不錯。
周寄又說,“許小姐應該記得我之前的物品擺放吧,就按那樣放回去。”
想到馮青給自己找收納的原因,或許習慣差有時候也并不是壞事,有了可以留下她的理由。
“可是這樣會顯得很亂,而且收拾整理好,您也只需要打開……”
況且這樣的話,自己這個收納師請了跟沒請有什麽區別?
許伽怡覺得自己的專業受到了挑戰,誰會請一個收納師把收好的東西全都翻出來啊。
“我看你們平臺上寫的原則上不就有易取易拿這四個字嘛。”
那也沒有人會要求方便到把東西堆在手邊才行吧。更何況那樣的話,平臺驗收也過不了關。
“這樣吧,這次收納的結果,如果您還不滿意,那我就把東西都還原,這樣可以嗎?”
“行。”
周寄勉強讓自己找準這十年間,自己的人設定位,一副你愛浪費時間我也管不着的模樣擺出來,看得許伽怡冒火。
轉身進了卧室,剛想把門關上,就被人從外面伸手擋住了。
“門開着。”
“不是,你都讓人在你不在家的時候來收納,怎麽現在關個門都……”許伽怡本就憋着火,這人還偏在自己準備收納的時候打斷。
周寄一手搭着門框,俯低了身子問:“我什麽時候讓你趁我家沒人的時候來了?”
大概是馮青這小子怕被自己發現,搞得鬼。
“什……什麽趁你家……”
周寄沒聽完就直起身子說:“行了,開着吧。”
許伽怡見這人轉身走開的背影,無聲地罵了幾句,将原本只開了條縫的門大喇喇地全打開了。
雙手環抱在胸前,看了看與自己之前收納完的樣子差不太多,估計是某人都懶得翻。
許伽怡幹脆把東西都拿出來,重新整理。
中途因為昨天私人車展談下的改裝合同,已經快遞送到了車廠,周寄必須得出去一趟。
本想讓人先回去,等自己在家的時候再做第二次收納,不過猶豫再三還是沒開口,最後只說:
“我出去一趟,你弄完了就……先等會兒。”
也不知道許伽怡聽沒聽到,反正手裏的動作是停都沒停一下,嘴上應了一聲。
周寄也沒再說什麽,轉身出了門。
幾個人拖着讨論改裝和部件的問題一直到傍晚,最後還是周寄說了家裏有事,得趕回去這才散場。
到家時,客廳燈是黑着的,周寄的心也随之被提了起來。
直到看到屋子裏,盤腿坐在地上的人,才舒了口氣。
“還沒弄好?”從他出門到現在,至少也有四個小時了。
許伽怡沒說話,擺了擺手算是回應了。
周寄只好自己走進了看看進行到什麽程度了。
原本被整齊擺放的櫃子,抽屜都被取了出來,雜亂地放在一邊的地板上,幾疊衣物、散落在地的生活用品歸好了類,卻還沒有被放起。
看來進度不容樂觀。
“你怎麽又把衣服放那裏了?”許伽怡找東西的空隙,瞥見了周寄進門後随手摔在沙發上的衣服外套,還有門口随意脫下的鞋子。
周寄有意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語調散漫地反問:“我的東西放我家,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就是,現在我在整理,你這是在增加我的工作量和心裏負擔。”
周寄說:“一件衣服,增加你什麽心理負擔了。”
“看着煩。”
本想着把工作量稍微小點的客廳先收拾好,接下來專心收納房間裏的東西,誰知道這人一回來就亂擺亂放。
許伽怡沒心情管手裏的東西了,起身将門口的鞋子放進了鞋櫃,起身回屋時,順手将沙發背上的皮衣拿上,臨進門還環視了一周,确保客廳是整齊的。
這一連串的動作,卻讓周寄看得心情莫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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