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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謝三少爺從前也是瞧不起旁人吸食鴉片的,只是他交的朋友太爛,勾搭的人噱他吸一口不會成瘾,且那感覺是真真切切的醉生夢死。
于是那傳說中的第一口便就這樣着了道,此後再無盡頭。
若是真的能就此戒掉了這玩意兒,他當然是高興答應的,誰會想要整天迷迷糊糊度日,而且因為這鴉片的事兒,他還進了那下作的地方被人羞辱。
他被顧從周抱進了浴室,白瓷色的浴缸看着他骨頭疼,他回過頭瞪着顧從周,“這回你可別用冷水澆我了。”
顧從周皺起眉,瞧着他那等人更衣的模樣,挑起一側眉毛,他道:“你還當自己是個少爺?自己脫衣自己洗浴,洗完了就出來。”
顧從周說着便把他給丢在了浴室裏,謝稚柳睜大着眼,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竟敢這般怠慢,這般輕視……這個……這個謝元寶。
顧從周坐在窗下的老虎椅上,寶藍色皮面鑲嵌着四五顆水晶,是他花了高價從別處買來的。
大約是少年孤苦貧窭,長到了現在他有了可以自己控制人生的權利,便喜歡上了這些奢華的玩意兒。
鉑金的蘭花手杖擺在一旁,顧從周聽着那淅淅瀝瀝的水聲,右腿屈着擱在左膝之上,些許光從飄紗裏透入,影影倬倬跌在他的臉上,金絲邊框的眼鏡擱在鼻梁之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幾道光影下顧從周就似一尊雕塑。
直到那門打開,浴室裏的熱氣往外冒,他聽到謝三咋咋呼呼的聲音,“竟沒拿衣服,謝元……顧從周你快給我拿件衣服來。”
那尊雕塑動了,捏着那朵蘭花,手杖支着地緩緩起身,他垂眸看去,是比那一日更喜人的白。
他從櫃子裏把早已準備好的衣物遞給他,謝稚柳模樣是定好的,身上雖然是瘦了很多,但勝在高挑,他穿着定制的西裝,綢衫貼着皮膚,他扯了一下領口。
顧從周拿了一根絲領帶替他系上,又捏着他的手腕,替他把西裝腕口的皺褶捋好。
謝稚柳哼了一聲,小聲抱怨道:“手腕還疼着呢。”
顧從周沒有理睬他,謝稚柳大概生來就是多嘴的,眼珠子随便轉動,看到那寶藍色的老虎椅便說:“你那椅子可真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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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從周松了手,後退兩步,上下打量着被他妝點過一番的謝稚柳,他輕聲道:“你這人也俗氣。”
謝三少爺又吃了一肚子火。
他跟在顧從周身後下樓,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由管家瞧見了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這斯文的小少爺可與那鬼哭狼嚎讨要着鴉片的煙鬼截然不同。
偌大的餐廳裏就謝稚柳和顧從周兩個人,沿襲着西式習慣,晚餐是牛排和奶油蘑菇湯,都是不合謝稚柳口味的玩意兒,他動都沒動,拿着色拉盤子劃拉了幾片生菜吃。
顧從周見他不怎麽吃,擡起頭問:“不合胃口?”
謝稚柳眼睛一亮,故意拖拉聲音長嘆一聲,“我是一點都吃不慣的。”
他期待地看着顧從周,就見顧從周點點頭,說:“那多吃些色拉吧。”
謝稚柳險些又被氣死。
晚飯吃得早,天還未暗他們便乘坐小汽車離開顧公館。
上回乘坐這輛龐蒂克時沒留心,這會兒才發現那司機不是中國人,他多看了幾眼,便擠到顧從周身旁,壓低聲音悄悄問:“那是白俄人?這給你當司機得多少錢啊?”
顧從周報了個數字,謝三皺起眉瞥了顧從周幾眼,“你還真吝啬。”
“這是精打細算。”
顧從周駁了一句,謝稚柳哼了一聲,他又往顧從周邊上坐了坐,用腳提着顧從周的小腿,揶揄道:“不過你這人雖心眼黑得很,但對我倒是不錯,你贖我出來定是花了不少錢吧?”
顧督辦管的就是日常瑣碎之事,克勤克儉持籌握算就是他這樣的人,他忍着笑,側過頭,熱乎乎的氣息灑在謝稚柳的耳邊,他說:“賺了,贖你我是一分錢都沒花。”
謝稚柳一愣,又聽他說:“你個小煙鬼可不值錢。”
謝稚柳被氣到躺在棺材板裏不會出來了。
那輛汽車在街道上駛過,天色暗了下來,幾只飛蛾圍繞在亮着光的路燈上,黑色小汽車駛出了法租界,竟是來到了一處胡同裏。
汽車緩緩停下,不待白俄司機下車開門,顧從周已打開了車門,手杖劃過地面,他快步走到另一側,拉開車門把裏頭的謝三給撈了出來。
“到了,就是這裏。”
謝稚柳擡起頭看去,只看到黑幽幽的胡同深處,他困惑問:“這是什麽地方。”
“一處中醫所,我聽人說那針灸可緩解戒斷時的瘾症。”
顧從周這般說着,謝三後退數步,後背抵在車門,他道:“你……你說要用針來紮我?我不要……”
他是用全身來拒絕了,顧從周拽他的手,他便整個身體趴在車身上,渾身僵硬着不肯動。
顧從周看着他這跟孩子似的耍賴撒潑模樣,又瞥了眼邊旁含笑的白俄司機,他上前一步,不顧謝稚柳的掙紮蹬腿,一把攔腰抱起,手上不輕不重拍着謝稚柳的屁股。
謝稚柳叫了一聲,就聽顧從周說:“你還鬧騰,我就在這扒了你的褲子揍你。”
是大哥的威嚴了,謝三那草包秉着欺軟怕硬的性子,在這般威脅下哼唧抽噎了幾聲,終究是乖乖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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