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打臉

徐熙舟跟着陸峰下樓。

聽到院子裏響起汽車的引擎聲, 他忽然有些緊張。

不知道他的親爺爺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專程來陸家,真的只是來吊唁外公的嗎?還是跟他有關?

大門外傳來腳步聲,陸峰滿臉喜色地迎了出去。徐熙舟慢了半拍, 被陸容提醒,才遲鈍地挪動腳步。

黑色商務車裏,一個穿着三件套西裝,手裏拄着一根金絲楠木拐杖,銀發梳得一絲不茍的老人走了下來。

“任老, 讓您大老遠跑過來,真的不好意思。”

陸峰急忙上前跟任華民握手, 又用眼神示意身後的陸容。

“小容,快過來扶任董事長。”

“我自己能走,不用你們扶。”

老人的目光落在臺階旁那個身影上, 眼睛微眯。

“這是小舟吧?”

陸峰沒想到他也認識徐熙舟, 眼底有些驚訝。

“您怎麽知道的?這是我的養子, 他之前在國外比賽, 這兩天剛剛回國。”

老人笑了笑, 目光幽深, “小舟, 你能走過來, 讓我看看嗎?”

徐熙舟攥緊了滿是汗水的手心,慢慢走了過去。老人的目光很溫和, 帶着慈愛,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懷念和哀傷。

“都是十八歲的大男孩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任華民話裏滿是懷念和感慨, 陸峰雖然有些困惑, 但也不敢多問, 跟着奉承道,“現在的孩子都是這樣,一眨眼就長大了。像我們家小容,也是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老人笑了笑,擡手示意身後的秘書,将禮物遞上來。

“遠道而來叨擾,備了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任老,您實在太客氣了。”陸峰笑得眼睛都眯起,讓人接過禮物。

客廳裏茶香缭繞。

徐熙舟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陸峰跟任華民相談甚歡,多少有些局促。

話題的中心跟他無關,陸峰三句話裏兩句不離陸容,說對方是多麽的優秀,在學校又拿了什麽獎學金雲雲。

而坐在陸峰旁邊的陸容,雖然被各種贊賞,整個人依然如坐針氈。他已經知道了徐熙舟的真實身世,看着陸峰在徐熙舟親爺爺面前這麽明目張膽的偏愛他,不禁有些汗顏。

“我聽說小舟在前幾天的 F2分站賽上又拿了亞軍?”

任華民主動提起了徐熙舟。

陸峰微微一怔,接着便露出有些驕傲的神情。

“是啊,這孩子雖然被我嬌縱慣了,身上一堆缺點和毛病,但他的賽車開得倒是不錯,之前的分站賽還拿過冠軍。”

任華民微微攥緊手中的拐杖,目光意味不明。

“他能有今天的成績,肯定少不了你們的培養。”

一說到這個話題,陸峰頓時有了精神。

“任老,還是您懂得多啊。我在他身上砸了不知道多少錢,從他五六歲學卡丁車開始,我又是給他找教練,又是給他報俱樂部,還好我也算有點家底,不然可經不起這麽折騰。萬幸,這孩子有天賦,十歲就開始拿獎,後面又去歐洲參加比賽,現在也算是有點出息了。就是薪水太低。就跟買股票似的,也不知道我的投資什麽時候才能收回成本。”

他最後開了個不痛不癢的玩笑,本來想打趣一下,沒想到任華民并沒有笑,反而眼底有些異樣。

“冒昧問一句,你這些年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錢?”

這個賬陸峰是早就算過的,從他得知徐熙舟不是他親生的兒子開始,他就在算這筆賬了。

“我想想,從六歲到現在,我至少在他身上花了兩三個億吧。他那些卡丁車,賽車都貴得要命,更不用說每次去一趟國外比賽,都要花個十來萬。摸着良心說,我對我親兒子都沒這麽貼心。”

陸峰不知想到什麽,又苦笑了聲,“可有時候付出了也不一定有回報。我自問是嘔心瀝血了,可現在的孩子叛逆得很,女朋友不交非要交什麽男朋友,不怕您笑話,我都想帶他去醫院治治這個毛病了。誰的父母接受得了啊。任老,您說是不是?”

角落裏的徐熙舟低着頭,臉色有些僵硬。剛剛陸峰數落他那些缺點時,他一顆心便七上八下的。陸峰在別人面前揭他的短,他不在乎,可這個人是他的親爺爺,這些話如果落在爺爺耳裏,他會怎麽想自己?

爺爺會跟陸峰一樣,覺得自己就是個被寵壞的,任性自我,甚至需要去治病的怪人嗎?

“确實是讓人難以接受。”

老人的話語響起,徐熙舟臉色頓時白了幾分,一顆心不斷往下墜。

在他以為自己就要墜入冰窖時,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這樣古板、守舊的養父,竟然能培養出這麽優秀的孩子,而這個孩子還願意回到這裏,聽你在一個外人面前毫不留情的諷刺他。”

徐熙舟擡起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沙發上的老人。

陸峰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的神情劃過一絲茫然,臉上帶着尴尬和錯愕。

“我不太明白……您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配養這麽優秀的孩子。”任華民的臉色有些冷,他瞥了身後的秘書一眼。

“王秘書,支票寫好了嗎?”

陸峰這才注意到他身後的秘書正低頭在文件夾上寫着什麽。

“寫好了,董事長。”

王秘書上前,把手裏的支票遞給陸峰。

看到那上面的數字,陸峰以為自己眼花了,他不敢确認,又重新數了一遍。

“你說你在小舟身上花了兩三個億,加上你們夫妻小時候治好了他的病,這些年也對他有所照顧,我就算五個億。這是天大的恩情。這張支票給你們,什麽時候想兌換都可以。

頓了頓,老人又沉聲道,“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們——尤其是你,離我的孫子遠點。”

“您的孫子?”

陸峰捏着那張支票,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開始想自己是不是什麽時候得罪了任老的孫子。可等他回過神來,才意識到似乎錯過了最關鍵的信息。

他震驚地看向角落裏坐着的徐熙舟。某個極為荒謬的猜測漸漸在他腦中成型。

“爸,就是你想的那樣。”陸容看着他臉上五彩紛呈,有些不忍,低聲在他耳邊提醒。

“任老其實是小舟的親爺爺。”

陸峰看了眼徐熙舟,又看着面無表情的任老,頓時一臉喘不上氣來的模樣,看起來似乎随時要暈過去。

怎麽會這樣?徐熙舟不是被親生父母抛棄的嗎?任董事長怎麽會是他的爺爺?

“小舟,你想離開這兒嗎?”

不顧處于極度震驚中的陸峰,老人轉過頭,目光慈祥的看着徐熙舟。

“你不用擔心會對陸家有虧欠,他們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錢我都已經幫你還了,你不需要有心理負擔。”

事實上,任華民在來的路上本來并不打算這麽快就跟陸家攤牌的。他知道舒月和任均雲都見過徐熙舟後,一直也想來親自見見他。他這次不過是趁着吊唁的借口,來陸家看看他而已。

他哪裏想到,從踏進陸家大門的第一眼,他就見證了陸峰明目張膽的偏愛。原本這對夫妻如果對小舟好,小舟願意留在陸家,他也不反對。可就這短短的半個小時裏,聽着陸峰在他耳邊翻來覆去地誇獎着陸容,卻半句不提徐熙舟,他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

再聽到陸容數落着徐熙舟的缺點,而他的孫子默默坐在旁邊,一言不發,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合,他多少年都沒爆的脾氣頓時就沖上來了。

我這麽寶貝,這麽優秀的親孫子,在你眼裏不過是個可以投資的物品,一旦沒有價值就要立刻被抛棄,要不是他是賽車手,又拿了這麽多獎,豈不是早就被你們趕出家門了?

“小容,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為什麽你也知道?”陸峰着急地看向身邊的人。

“爸,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總之小舟的确是任老的親孫子。聽說當初小舟和母親被綁架,小舟才會被抛棄在野外。”

陸峰徹底慌了,濃眉緊緊皺着,想要挽回失控的局勢。

“任老,您誤會我了!我剛剛真不是那個意思,我養了小舟這麽多年,根本就不在乎什麽錢不錢的問題。我剛才就随口一說,完全沒有要跟您算賬的意思!”

任華民沒有看他,只是凝視着徐熙舟。

“小舟,你想離開這兒嗎?”

徐熙舟往樓上看了眼,還好徐梅在房裏休息,沒有下來,要是被她知道,估計又要鬧騰一番了。

他對上老人溫和的目光,點了點頭。

任華民輕輕一笑。

“那就收拾東西,走吧。”

看着那輛黑色的商務車駛離庭院,陸峰臉都綠了。

這一天的反轉太大,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根本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情。

轉過臉,看到陸容,他更是心頭火起。

“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看着你老子丢臉,你很高興是吧?”

“爸,我不是故意的。之前小舟的大伯警告過我,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陸峰想到那張支票,更覺得臉上無光,看着陸容更是哪兒都不順眼,“別人讓你不說你就不說了,你怎麽這麽死腦筋呢?書都讀哪兒去了?半點不知道變通!”

黑色的雕花鐵門漸漸在後視鏡中消失。

徐熙舟坐在座椅上,輕輕呼了一口氣。

想到陸峰氣得跳腳的樣子,雖然不厚道,但是他心裏還是有些爽快,像是一直積壓的東西,終于發洩了出來。

“我聽你大伯說,除了陸家,你在宛城沒有住的地方。前兩天我讓秘書在CBD那裏買了套頂層公寓,你以後可以住那兒,生活比較便利。如果嫌市區吵的話,我正在讓人看綠亭附近的別墅,那兒離機場也近。你要是出國比賽會更方便。”

徐熙舟連忙擺擺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了,我現在有住的地方。”

任華民似乎想到什麽,目光帶了些審視地看着他。

“你說的住的地方……是你男朋友那兒?”

徐熙舟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

老人的目光雖然溫和,但其中的探究意味不言而明。他有些害怕會被他看出他跟莊靜純真正的關系。

“這麽看來,倒是我多慮了,不過留一套房子總是好一點,萬一你跟他吵架了,也有地方去,你覺得呢?”

徐熙舟還在猶豫間,秘書已經把裝着鑰匙的信封遞了過來。

看着任華民帶着期待的目光,他只好收下了信封。

“小舟,不用有什麽壓力,這些都是你應得的。這麽些年我虧欠了你太多,剛剛在陸家我的做法可能有些沖動,你能理解爺爺嗎?”

徐熙舟輕嗯了聲。

到了花園裏。

任華民降下車窗,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神情還算滿意。

“你那個男朋友,沒跟着你回國?”

“他……也回來了。”

“特地陪你回來的?看來你們感情不錯。”

徐熙舟臉頰微紅,沒有接話。

老爺子的笑容帶着一絲贊許,“我能見見他嗎?”

徐熙舟臉色有些為難。

任華民心中了然,沒再堅持。

“算了,你們小年輕的事我這個老頭子就不摻和了。只要你開心就好。”

下了車,徐熙舟攥着信封,猶豫了幾秒,忽然轉過頭。

“下周末,我在英國的銀石賽道有比賽,如果你們有空的話,可以來看。”

聽到他的話,老人布滿褶皺的臉帶上一絲激動,聲音也微微發顫,“好,我們一定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想看感情戲還是比賽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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