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晚安吻

徐熙舟剛走進別墅大門, 就聞到了一陣誘人的香味。

他以為是保姆在做飯，進了廚房一看，驚訝地發現竟然是莊靜純在裏面。

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閑服, 身高腿長，帶着圍裙，正在烤盤上給曲奇裱花。旁邊正在工作的烤箱裏散發着甜點馥郁的香味。徐熙舟聞到了濃濃的巧克力的香甜味道，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莊靜純轉過頭，看到他微微有些驚訝。

“我還以為你會在陸家多住兩天呢,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額……主要是我親爺爺來了……”

徐熙舟把今天發生的事簡短的跟莊靜純講了一遍。

莊靜純放下裱花袋，眉頭微挑。

“我大概知道你這個暴脾氣是遺傳誰的了。不過你爺爺的做法确實大快人心。”

徐熙舟不厚道地笑了兩聲。

“那是, 你是沒看到我養父的臉，比川劇裏的變臉還精彩，我都要替他感到難受了。”

徐熙舟湊過去, 看着烤盤上花瓣形狀的曲奇, 有些躍躍欲試, “我都不知道你還會烤曲奇。我也想試試, 能教我嗎？”

“你想學裱花？”

徐熙舟一雙黑眸期待的看着他, 點點頭。

莊靜純摘了手套, 又拿起一個新裱花袋, 把剩下的巧克力面團裝了進去。

“你看我怎麽做的, 跟着學就可以了。”

他演示了一遍大概的步驟，很快在烤盤上擠出了一個形狀完美的曲奇。

徐熙舟看得一眼睛眨不眨, 他自信滿滿，“這有什麽難的, 就是手扭兩下而已, 我保證擠得比你還好。”

莊靜純呵地笑了聲, 把裱花袋給他。

徐熙舟, 深吸了一口氣，握緊裱花袋的頂部，慢慢将尖端湊到烤盤上，用力一擠。

一團歪歪扭扭的褐色面團粘在了烤盤上。

“額，剛剛手抖，擠多了，再來一次。”

徐熙舟裝作沒看到那個失敗品，這次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擠着曲奇，等手臂晃了一圈，再看向盤子裏的曲奇，他忽然發現，這個形狀好像有點像……

“像一坨屎。”莊靜純毫不留情地諷刺他。

徐熙舟臉頰有些熱，尴尬道，“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好歹我是第一次學。”

“那我糾正一遍，像一坨巧克力味的屎。”

這家夥長着一張那麽好看的臉，為什麽嘴偏偏這麽毒呢？

徐熙舟憤憤不平的把裱花袋扔進盤子裏，“我手殘，不學了，你自己慢慢玩吧。”

莊靜純無奈的嘆了口氣。

“過來。”

他站在徐熙舟身後，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兩人的手一起捏着裱花袋。

“不能太用力，也不能太輕。像這樣，迅速地扭一圈就可以了。”

烤盤上出現了一個完美的花瓣狀的巧克力曲奇。

徐熙舟卻沒心思留意那個曲奇的形狀，他脊背有些僵硬，莊靜純離他太近了。

他的呼吸溫熱，掠過他的頸側。還有他身上清淡的古龍水的味道，跟烘焙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融合成了一種奇異的，讓人欲罷不能的香味。

“在聽嗎？”腦袋忽然被敲了一下。

徐熙舟瞬間回過神，按着腦袋，神情委屈。

“分神兩秒鐘都不行？”

“我的時間很寶貴，一秒鐘都不行。”

徐熙舟只得強迫自己專注起來，在莊靜純的指導下，他還真擠出了幾個像樣的餅幹，樂滋滋的放進了烤箱，最後烤出來，發現味道意外地不錯。

由于周末在銀石賽道還有比賽，徐熙舟在宛城沒有多留，隔天一早就跟莊靜純坐上了回英國的飛機。

一上飛機，他就裹着毯子倒頭大睡。到了英國時，他整個人還是困倦的狀态，眼皮耷拉着，不怎麽提得起精神。

莊靜純知道他前些天肯定累得不輕。陸家一堆糟心事，加上比賽的壓力，太多的東西砸在他肩上。

上了出租車，莊靜純看着徐熙舟腦袋歪向一邊，差點就要磕到車窗，他手臂一伸，及時将他的腦袋攬到了自己懷裏。

徐熙舟打了個哈欠，擡眼看他。

他一雙眸子霧氣朦胧的，似乎沒有完全清醒。莊靜純略微有些忐忑，正思索該怎麽解釋這親昵的舉動時，徐熙舟竟主動往他懷裏蹭了蹭腦袋，緊緊靠着他的胸口。

“男朋友，借你的肩膀用一下，謝了。”

說完話，男生再次閉上了眼睛。

莊靜純看着車窗外不斷倒退的建築和街景，嘴角微微勾起。

三天後。

銀石賽道排位賽前。

按慣例是賽前采訪，不過由于銀石賽道歷史悠久，這次來現場觀看比賽的觀衆人數再創新高，主辦方臨時增加了一個讓車手與車迷互動的環節。

來看比賽的大多是歐洲的觀衆，幾乎沒有幾個華國面孔，因此，跟旁邊幾個被一堆車迷熱情的簇擁着的歐洲車手相比，徐熙舟所站的位置多少有些冷清。

布萊克正在給車迷的帽子簽名。他長得俊朗帥氣，加上是英國人，占了主場比賽的優勢，現場有許多英國觀衆都是為他而來。

他剛收起馬克筆，一轉眼就看到了無人問津的徐熙舟。

徐熙舟見到布萊克看過來，心中一跳，估計這家夥又要嘲笑他了。

沒想到，布萊克并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嘲諷他，反而大步走過來攬住他的肩，将他往觀衆區帶。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前隊友，徐，他可能有點害羞，不好意思跟你們互動。要簽名的抓緊了，我敢保證，這個賽季結束，他的簽名照會身價倍增，以後你們想找他簽都排不上號！”

有幾個車迷是經常看比賽的，認出了徐熙舟，眼底有些興奮。

“徐，之前在摩洛哥那場，你實在太棒了，看得我都不敢呼吸，生怕你沖出賽道！”

看着車迷們遞上來的棒球帽和本子，徐熙舟有些受寵若驚。他一一道謝，給他們簽名。然而簽到最後一個本子時，他臉色忽然一僵。

那一面不是空着的，而是寫了一行英文。

——惡心的黃種人，滾出英國。

徐熙舟用力攥緊手裏的馬克筆，擡頭對上站在他面前的白人。那是個身形高壯，滿臉紅光的年輕白人，見到徐熙舟看過來，他挑釁地笑了笑，甚至惡意的對他比了個中指。

一旁的布萊克顯然沒想到會發生這種場景，他大罵了句髒話，也對那個白人舉起了中指。身後特雷車隊的車隊經理意識到不對，連忙沖過來拽住他的手臂。

“布萊克，你是不是瘋了？又想上頭條是不是？”

“抱歉，是我的問題。”徐熙舟用力吸了口氣，壓住心底的怒火，把手裏的本子遞給車隊經理。

車隊經理看到上面的內容，臉色大變。

“我的天，怎麽會這樣？我馬上叫保安過來！”

種族歧視在歐洲是大忌，尤其是在這種國際賽道上，主辦方一向很重視公平。然而，觀衆群體龐大，總是避免不了會出現一些極端主義的白人。

徐熙舟提前回了休息室，他坐進椅子裏，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被人嘲笑，諷刺，污蔑，過去一年他都經歷過。他以為自己的心髒已經足夠堅強，可是他忘了，就算他一路披荊斬棘站上領獎臺，在這項長期被歐洲人統治的競技運動裏，他天然地就被那些極端的白人歧視和厭惡，只是因為，他是一個亞洲人。

“剛剛發生的事，我聽說了。”

莊靜純跟工程師開完會，聽說看臺的事故後，立刻趕了過來。

他走到徐熙舟身邊，一只手輕輕放在他肩膀上。

“你待會兒還有排位賽，沒必要讓這種社會敗類影響你的心情。”

徐熙舟苦笑了聲，“我知道，我就是心裏不爽，如果我不是接下來有比賽，可能我會比布萊克還沖動吧。”

“你知道，讓這種敗類氣得跳腳的最好辦法是什麽呢？”莊靜純忽然道。

徐熙舟似有所感，擡頭看着男人的綠眸。

他不知道想起什麽，暗淡的眸子漸漸煥發出光亮。

“當然是，又一次取得勝利，用成績打爛那個敗類的臉！”

半個小時後，排位賽開始。

銀石賽道今日的天氣有些陰沉，剛下過一場雨，賽道略顯濕滑。所有車輛幾乎都更換了半雨胎。

徐熙舟今天發車的位置偏後，在起步時優勢并不明顯。然而，當進入彎道後，因為流暢的轉向和精準的制動，他的圈速逐漸提升，很快超過了隊友霍華德，拿到了第三名。

至于布萊克，他在的特雷車隊采用了更冒險的全雨胎。因為輪胎限制，布萊克表現一般，差點在一個急彎時沖出跑道，僅僅排在第五名。

拿到杆位的依然是unique車隊的愛德華，他是今年的奪冠熱門人選，上一個賽季也表現出色，據說F1的紅牛車隊已經在跟他接觸，下個賽季很有可能會得到一個席位。

排位賽一結束，前三名便被記者層層包圍。徐熙舟摘了頭盔，繞過幾個想采訪他的記者，徑直回了休息室。

他的雨戰經驗不多，拿到第三名實在興奮不起來。

據天氣預報顯示，明天的正賽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下雨。下雨後的賽道會變得非常濕滑，而在那樣濕滑的賽道上過彎和轉向，需要極其敏銳的觀察能力和操控能力，稍不注意就可能翻車，甚至天氣再惡劣一些，都會釀成車毀人亡的悲劇。

“明天下雨是肯定的，不過雨應該不大，不會影響比賽。”開分析會時，車隊經理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我們需要制定至少兩套進站策略，好應對賽道不同地方的幹濕情況。”

莊靜純今天也出席了分析會議，他戴着耳機，邊拿筆記錄着什麽，邊轉頭觀察徐熙舟的神情。

徐熙舟正在看排位賽的數據分析，眼睛一眨不眨。

“你現在的總積分排名第三，僅次于布萊克，就算明天的比賽沒拿到積分，也不用有壓力。”

開完會，莊靜純讓徐熙舟留了下來，單獨跟他談話。

“可是，明天他們會來看比賽。”

徐熙舟低着頭，扣着桌面上有些掉漆的部分。

“要是我今天能拿到杆位就好了，明天的勝算就會大一點。”

莊靜純看着他低垂的臉，有些心疼。

“你已經做得很棒了，不用這麽苛求自己，我相信，不管明天的結果如何，你的親人們都會為你高興的。”

徐熙舟看着他，點了點頭。

這晚，回到酒店後，徐熙舟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着今天發生的事，還有明天的比賽，輾轉反側滾到了十二點多，依然沒有睡意。

他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打開夜燈。

拿起手機，他躊躇了一會兒，忍不住給莊靜純發了條短信。

——有點失眠，怎麽辦？

他估計這會兒莊靜純已經睡了，并沒有指望他會回複，沒想到過了幾分鐘，那邊就有了回複。

——冥想，或者聽點輕音樂，都會有幫助。

——試過了，還是沒用。

徐熙舟把耳機拔掉，手機扔到一邊，深深嘆了口氣。

這音樂聽得他莫名地有些傷感，人也越來越清醒了。真是糟心。

他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睜着眼望着窗外的夜色。忽然，外面響起門鈴聲。

床頭櫃的手機也在此時響了起來。

“開門，我在外面。”

那頭，莊靜純言簡意赅。

像是可樂瓶被打翻了一般，霎時間，徐熙舟胸口湧出許多愉悅的氣泡。他飛快地下床，激動地打開房門。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他好奇地盯着男人手裏的書。

“法語版小王子。在機場買的。”

莊靜純走到床邊，拍了拍枕頭。

“趕緊上來睡覺。”

“你要讀書給我聽嗎？”

徐熙舟乖乖地躺下，期待地看着他。

“不過法語版我可能聽不懂，要不你翻譯一下……”

“聽不懂更好，你會睡得快一點。”

莊靜純在床邊坐下，翻開手裏的書。暖黃的夜燈下，他的側臉溫柔恬靜，深邃的五官被籠罩在一層淺色的光暈中，整個人像是古希臘的雕塑一樣俊美。

徐熙舟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側臉，耳邊響起低沉動聽的法語，像是清越的泉水流過他的心間。

男人的語調越來越輕，他的思緒跟着飛到了遙遠的種滿玫瑰花的星球上，眼皮慢慢地越來越重，不自覺打了個困倦的哈欠。

等莊靜純讀完兩章，一垂眼，就發現床上的男生已經睡着了。

他凝視他的睡臉，目光變得柔和。

合上書，他彎下腰靠近徐熙舟，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溫柔地在他額頭吻了一下。

“晚安，Mon petit prince。”

“明天比賽順利。”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聰明的大家一定知道這句法語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