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殺了他

接下來,兩個孿生兄弟還未出招已齊齊倒下。

之後十招不到,刀疤漢子渾身挂滿血槽,嘴裏吐出血,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他眼中有着對嵇遠寒的恐懼,仿佛見到了閻王一般。

這還是嵇遠寒改變了作為暮秋嘯時的劍術套路所為,否則頂多三招就可以将眼前的人擊倒在地。

少女早就被嵇遠寒一把推出了數丈之外,淚眼婆娑呆坐在地上,似乎在意識到眼前的兩人是她的救星,突然連滾帶爬地朝殷九霄而來。

殷九霄的衣角被少女緊緊攥住,泫然泣下,哀求道:“俠士,你們這般厲害,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我家夫人。”

“這位姑娘,你先起來,先把事情說清楚。”說實話,殷九霄根本不想管這種閑适。嵇遠寒恰巧這時看過來。最終,他還是扶起了少女,喚了嵇遠寒過來,“阿寒,你來聽聽。”

殷九霄與嵇遠寒換了位置,蹲下身看向光頭壯漢,點到即止:“一年前,你和你的兄弟們攔路搶劫兩人,你胸口的刀疤還是那人用強盜的刀劃傷的。”

刀疤漢子的額頭上冒出冷汗與血水交雜,并非是因為緊張,只是因為太過虛弱。片刻後,壯漢聲若蚊蠅:“你為何知道這件事?”

“當初是誰讓你這麽做?”殷九霄不答反問,臉上笑着,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我可以讓你生不如死,也可以讓你痛快地走,全都取決于你怎麽回答。”

瘐斃,殷九霄緩緩站起身,俯視着地上半死不活卻因為四肢經脈盡斷疼得鼻子眼淚橫流的光頭壯漢,抽出劍,狠狠一刺,這次刺穿了壯漢的肩胛骨。

一聲破碎的嘶啞叫聲響起,地上的人雙目血紅。

一瞬間,渾身傷勢劇痛刀疤漢子的腦海裏閃過許多的畫面。

一年前,他收下了一個女人的千兩銀票,目标是洗劫村莊,這對他們而言就是家常便飯,何樂不為。不曾想,第二天,除了他之外的兄弟們全都死在了那個村子裏,其中他的左心口還一個男人刺了一劍,要不是他天生心髒生在右邊,也不可能活下來。

刀疤漢子從這個黑衣人有些扭曲的神情中看出了深切的恨意,而他也恨,恨當初自己為何要為了千兩銀票搭上弟兄們性命的自己。

明明他馬上就要死在這裏了,奇怪的是對這兩個突如其來的劍客竟沒多少痛恨,心裏反而浮現了另一個想法。

“是一個女人,蒙着面,頭發上插着一根芙蓉步搖的女人,如果是他的話……”刀疤漢子艱難地擡起眼簾,望向聽着少女說話的白衣劍客,以輕不可聞聲音,寄托着一抹希冀,緩緩道:“是他的話一定可以殺了……”

一劍抽出,在地上之人脖頸間輕輕一劃,鮮血濺在黑色的靴子上。

地上的人失去了生息。

恍惚間,殷九霄似乎回到了一年前。

他曾是個讨厭将人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就連那個時候,面對洗劫了村莊的一地強盜屍體他也覺得異常反胃,可現在再看地上這三人,反而升起莫名的快意。

通過剛才的話,嵇遠寒似乎意識到了一些事:“九霄,你還好嗎?”

殷九霄搖搖頭,表示自己好得很,随即深呼吸了數次,抑制了想要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沖動,用對話轉移注意力,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嵇遠寒言簡意赅地将少女斷斷續續的話語告訴了殷九霄。少女自稱秋芸,從千裏之外的鞍城而來,原本與夫人一起回老家州府城,沒想到途經此地時被山賊攔路,将她們帶到了這座山上。秋芸的夫人在不斷折辱中仍護着她,不久前剛尋到一個機會,助秋芸逃脫下山求救,沒想到還在是在山腳下被山賊們抓住……

“兩位俠士,求你們你們救救我家夫人,我這輩子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們。”秋芸跪在地上,以頭重重磕地。

怎麽是人都要當別人牛馬,殷九霄歪了歪頭,瞥了一眼嵇遠寒,實話實說:“我這一路上都在仰仗這位俠士,所以你要求就求這位俠士,若他答應讓你做他的牛馬,我們便動身上山。”

秋芸愣了愣,反應迅速地對着嵇遠寒磕了一個又一個頭。

嵇遠寒似乎在等待殷九霄的指示,對額頭流血的少女視若無睹。

其實殷九霄确實對少女于心不忍,可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年不去考慮人心的殷翊了,他很想就這麽一走了之,但當看到嵇遠寒只聽憑他吩咐的樣子,心底滋生出洋洋得意。

殷九霄撫了撫抽疼的心口,終是扶起了地上漸生絕望之色的少女,然後佯裝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嵇遠寒:“這位俠士不答應,我答應,走吧。”

****

鹿曲山上的穿雲寨于一年前出現,寨中兩位當家,大當家性格豪氣幹雲,喜歡與小弟們喝酒玩樂,一把打刀耍得虎虎生風,深受小弟們尊崇。另一位二當家劍法了得,為人狠毒,但因為男生女相,容貌絕豔,有不少人都是為了一堵二當家的風采才加入了穿雲寨,就算事後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也可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今夜,月明星稀,剛剛加入穿雲寨的矮個男人躲在長廊的拐角處,探頭癡迷地看向坐在院子裏賞月的二當家。

不施粉黛,依然豔如桃李。

想必就算是當今武林第一美人花念真,還是二十多年前的印白梅,抑或是同樣二十多年前名動武林的江南第一美人殷绮琴,站在二當家身旁怕是也要黯然失色——雖然自己從未見過她們。

一陣夜風吹過,将散溢在空氣中的淡淡香味吹了過來。

想來這就是弟兄們所說的二當家身上的幽香了。

這樣的美人怎麽可能會殺人不眨眼呢,他如此想着,便聽到二當家忽然出聲:“出來。”

清越嗓音好似濺在人心上的叮咚泉水。

矮個男人抑制不住內心澎湃的情緒,傻兮兮地笑着從陰影裏走出來,然後他還沒對眼前擁有一雙明眸的二當家說一個字,剎那間,一陣劇痛襲來。

當因為疼痛大叫之際,一聲慘叫穿破雲霄,随後只剩下痛苦的嗚咽。

手腳腳筋被挑斷,一條舌頭掉在地上。

明月當空,矮個男人倒在地上,擡眼,望向眼前笑顏如花的二當家,那把劍在漂亮的手中不斷刺出的,一遍遍将他淩遲,而他想叫叫不出,聽着二當家嫌惡道:“滿身臭味,惡心。”

關煦拿出一塊帕子輕輕擦拭着劍上的血跡,擦幹淨後嫌棄地扔在地上,再也懶得看一眼地上目光渾濁,抽搐着死去的矮個男人。

還是去折磨那些香噴噴的女子吧,如此想着,下一瞬,關系驀地轉頭看向東南角,刀劍聲以及血腥味從那個地方被風帶入他的鼻尖。

關煦自小嗅覺就比平常人敏銳,這麽濃重血腥味讓他格外興奮。

白衣飄飄的身影一躍而起,掠上房頂,飛速前往東南角。

當關煦腳踩屋檐,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精壯漢子和三三兩兩的山賊屍體。

周圍聽到動靜不停的人不斷地湧入這個院落,他們全都朝着一個方向襲去,那裏站着一個白衣劍客,劍起劍落,不見裏面這人倒下,只見外面的人一個個快速地死去。

不知是誰先看到了關煦,紛紛憤慨大喊“二當家賊人在這裏”“二當家這賊人要救上次搶回寨的小娘子”“二當家你一定要報大當家的仇啊”。

關煦掃了地上死不瞑目的精壯漢子一眼,突然扭頭看向了斜對角的房檐,一抹漆黑的人影坐在房檐上,似乎意識到關煦注意了自己,原本正在欣賞地上打鬥的目光看了過來。

那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繼續盯着地上,雙手捧着臉,似乎有些百無聊賴。

關煦還是第一次碰上對他容貌全然不感興趣的人。

他見黑衣人打了個哈欠,對地上的白衣劍客喊道:“阿寒,我想回去睡覺啦。”

話音落下,森寒的劍光閃現,一個個山賊倒地不起。

一抹抹血光乍現,映入關煦眼簾,他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提劍而起:“好劍法,讓我來會會你這賊人。”語畢,運起輕功卻是來到了黑衣人的身旁。

“铛”的一聲,他的劍被黑衣人的劍擋住。

近距離仔細一看,相貌平平的青年額頭上滲着細密的汗珠,撇了撇嘴,似乎對他的行為很不滿:“兄臺,我武功極差,讓我獨自安靜不好嗎?”

又是“铛——”的一聲,關煦的劍擋掉了地上的白衣劍客朝他射過來的長刀,長刀中蘊含的內力竟然讓他手腕有些酸疼,與此同時,黑衣青年趁機出招。

一個劍花朝着襲來。

然而,看似漂亮的劍招,實則劍意疲軟,立即被關煦化解。

不到一招,關煦明白這個黑衣青年所說不假,确實武功平平。

風動,他忽地鼻尖聳動,一股淡淡的藥香在四周鋪天蓋地的血腥味裏裏顯得無比特別,鑽入他鼻子裏。

關煦勾起唇角,忽然對黑衣青年沒了殺意,興致勃勃地問道:“你身上用了什麽香?”

起先看到這個被山賊稱為二當家的人,殷九霄還以為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聽這人說話後,才發現是個男人,他心情不好,白了一眼:“什麽什麽香,有病。”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是五個呼吸,嵇遠寒正要朝他這裏而來,趁着一剎那的空隙,殷九霄忍痛提起內力,腳尖一點,向着運起輕功速速前來的人伸出手。

嵇遠寒一把握住殷九霄的手,随後将他攬入懷裏,腳尖一點從屋檐上花落而下的一片瓦片上,剎那扭轉方向,落在了那個二當家出現在所在的位置。

潛入這穿雲寨只有殷九霄和嵇遠寒,秋芸被他們留在了山寨外的一個草叢裏。

秋芸告訴兩人,她的夫人這幾日都被關在東南方向大當家的隔壁的廂房裏。于是殷九霄他們直接朝着那位大當家的院落而去。

結果摸到了那間廂房,揭了房頂的瓦片,看到的是一位身穿輕薄衣衫,掩不住渾身傷痕的女子閉着眼,似乎沒了生息,但一個精壯漢子仍不罷休……

而當嵇遠寒将精壯漢子殺了之後,殷九霄也确定秋芸的夫人已消香玉隕。

秋芸說這些被山寨虜獲的女子,除了日常要受山賊衆人折辱之外,偶爾還要被二當家關煦虐待,她們被帶到山寨的這幾日,就又不少擄來的女子被折磨死了。

少女當時流着淚,不斷重複着一句話:“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

一些膽小的山賊不敢拼命,似乎意識到他們的身手與嵇遠寒之間隔了十萬八千裏,只能在夜色中瑟瑟發抖,寄希望于他們心中二當家。

冷寂秋夜,四周皆是血腥味,殷九霄緩緩開口,問站在斜對角的關煦:“你對那間房裏的女子做了什麽?”

“就是個不經折騰的女人罷了。”關煦不以為意道,随即神情一轉,望向殷九霄,“我對你身上的香很感興趣,你要是願意跟着我,我可以保證,絕不會向對她們那樣對你。”

強烈的殺意猶如實質一般襲向關煦,等關煦意識到的那一瞬間,殺意卻消失不見。

他聽到黑衣青年淡淡道:“阿寒,殺了他。”

一襲染血白衣仿佛踏月而來,閃現在關煦身前。

凜凜劍光與一雙肅殺的眼眸交相輝映,分不出是劍光更森寒,還是眸光更冰冷。

那一刻,如臨深淵般的駭人氣場逼近關煦,他不知自己出了幾招,只知剛想逃走之際,他的性命已經交代在了那把劍上。

飛身離開房頂,殷九霄擡起胳膊嗅了嗅,忽然簡略地問嵇遠寒:“七寶化瘀丸?”

嵇遠寒愣了愣,莫名的不敢看殷九霄,點頭。

殷九霄拖長了音調“哦”了一聲,随後,饒有趣味地湊到嵇遠寒跟前:“香嗎?”

對方嗫嚅地吐出一個字。

而在殷九霄眼中的嵇遠寒,絕對不知此刻自己梗着脖子僵硬回答的模樣,反倒似正被人輕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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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讀者“Jessica”灌溉營養液,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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