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毒針

這回木遠真不是裝的,而是當真中了毒——方才情況陡轉,他一時反應不及,沒收住的毒針便劃破了他的舌頭。

被劃破都是次要的。毒針上的毒物專程用于毒殺妖物,雖說并不會傷及人類的性命,但人族中毒之後還是會渾身發熱,得好一陣子才能把毒素排出!

嘴裏的創口似乎有些大,木遠一口血憋在嘴裏,不敢吐出來也不敢含着毒針咽下去,只能由着它往外滲出,一臉幽怨地瞪着度越。

度越波瀾不驚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些許的情緒波動:“是不是在狐王那裏受了什麽內傷?”

木遠沒有說話,只面色蒼白地搖頭。

“咳咳咳……咳咳咳咳!”

度越看他片刻,覺得像是有些嚴重,上前一步想要細看,木遠卻突然捂住嘴唇,猛地咳嗽了起來,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卻故意微微偏過了臉去,在度越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悄将毒針吐在了掌心。

毒針混在血沫裏,被木遠攥在手心,打算找個機會先随便找個地方藏起來。

度越沒有發現木遠的小動作,一上來便伸手拉過木遠的一只手去,搭上了他的手腕,想要探一探脈搏。可是不巧,他拉住的,恰好就是握着毒針的右手!

木遠抽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卻沒有抽動,想要讓度越松開,可一張嘴卻便只覺像是突然之間被什麽人重擊在胸口一般,眼前陣陣發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度越不懂醫術,探了半晌也探不出什麽結果,只探知不是為妖術所傷:“沒有被妖氣殘留,不是在狐王那裏受了傷?”

木遠:“……”

他連忙趁機抽回了自己的右手,将毒針藏在了被褥之間。

那陣難受勁過去,木遠稍稍回神,不放過一絲可以裝柔弱的機會,效仿西子捧心:“咳咳……多謝王上關心!咳咳……我沒事,您快去練刀吧,若是耽誤了王上的事情,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我的身體怎麽樣不重要!”

度越看着他滿嘴噴血的樣子皺了皺眉,生着厚繭的寬大手掌貼上了木遠從額頭。

“有些燙,大約是染了風寒。”度越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可是若是風寒,為何會咳血?倒像是……肺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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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的觸感從額頭傳來,木遠忍不住一僵,木楞楞地看着度越。

“大約是你昨夜穿得太少了。”度越嘆口氣道:“肺痨不可輕視,我去叫大夫過來看看。”

木遠當然知道自己沒得什麽肺痨,不想多事,忙拉住了度越:“不要緊的!我這是……老毛病了,不用管他自己就好了!真的!”

誰料,此言一出,度越卻突然拔高了音量:“誰說不要緊!肺痨是會要人命的!”

大約是從昨天到今天為止,度越對木遠的态度都很好,才讓木遠産生了一種狼王其實脾氣還不錯的錯覺,也因此,他此刻才有些不明白好端端的度越為什麽突然發脾氣。

毒素漸漸在身體裏蔓延開來,木遠有些頭疼,眼前也一陣陣發黑,渾身發虛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度越見狀,不再多說什麽,只道:“我去找大夫。”

他走向了床邊的櫃子,從裏面拉出一床棉被來蓋在木遠身上,才離開了房間。

妖族和人族不同,不會輕易生病,但是度越居然知道風寒和肺痨。

看着度越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五味雜陳。

狼王居然意外的很會照顧人。

在被窩裏窩了片刻之後,四肢終于蓄了點力氣之後,木遠起身一步步挪到桌前,端起茶杯不住地漱口,沖去了口中的血沫。

“王上,我只會配配毒藥解藥什麽的,頂多也就是再包紮一下外傷,不會看人族的……這個病啊!”

“無妨,盡力便是。狼族只有你一個略懂醫術的。”

門外傳來隐約的交談聲,是度越回來了。

木遠忙放下茶杯,正想要躺回被窩,卻突然一陣發暈,猝不及防被裙子的下擺絆了一下,撲倒在了地上。只聽刺啦一聲,裙子裂開了一個大口子,險些被拽下來。

與此同時,吱呀一聲,門開了。

度越和狼族唯一的大夫站在門口看着趴在地上的木遠,場面一時有些尴尬。

摔倒原本不要緊,要緊的是随着裙子被扯松,木遠感覺自己的前凸……好像有點移位。

“姑娘!你怎麽摔倒了?”度越帶來的那個大夫說着,上前便想将木遠扶起。

“別過來!”木遠驚呼一聲,那人的動作僵在了半空中,和度越一起狐疑地看向他。

木遠用手護在胸前,整個人蜷縮着擋住了滑落到肚子上的前凸,深吸一口氣,嬌嗔道:“王上!小玉衣服沒有穿好,你們能不能容等我先把衣服穿好?”

度越:“……你昨晚穿的比現在少多了。”

“這不是……不知道您還帶了別人來嘛!”

大夫:“…………”

木遠故意尾音上揚,語義含糊不清。大夫看看度越,再看看木遠,瞬間便換上了一幅了然的神情。

“那你快些,我們在外面等。”好在度越不那麽在意這些細節,帶着大夫出了門,給木遠留夠了收拾好自己的時間。

等兩人再次進屋的時候,木遠已經滿臉蒼白地捂着心口躺在了床上。

大夫名叫林黎,相比于狼妖更像一個飽讀詩書的秀才文士,秀氣的臉上帶着讀書人特有的書卷氣息。

他對着木遠把了半晌脈,最後還是無奈道:“似乎不像是肺痨啊?倒像是中毒,可這種症狀我也是前所未見。王上,屬下只會治療外傷,這位姑娘究竟是不是得了肺痨,我真的不敢确定!要麽改日誰去人界的時候順便把這位姑娘送回人界,讓她在人界找個大夫醫治?”

木遠聞言忙攔道:“這就不必了!其實我知道我自己怎麽了!不是肺痨!我小時候中過毒,所以身體格外虛弱一些,擔驚受怕的話就會咳血!”

“中毒?”度越看向他,眼中意味不明。

“是啊,中毒好多年了!”木遠道,“不用在意的,只要好好休息幾日就可以沒事了!”

度越看向了林黎,像是在征詢他的意見。

“這種毒我怕是不會解,可也探得出來,這毒并不會危及性命。姑娘既然知道自己中毒,應當無礙?不過最近早春時節,人族的确容易感染風寒,要麽我去給姑娘熬些抵禦風寒的湯藥防患于未然?”

木遠終于松了口氣:“也好,一切聽大夫的。”

林黎點了點頭,正要起身離開,便聽的度越開口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不想聽什麽應該是的話。湯藥我去吩咐人準備,你再看她一會。”

沒有給林黎說不的機會,度越便離開了房間。林黎只能無奈地坐會了木遠的床邊,重新拉起木遠的手。

“這毒我的确從未見過。姑娘,你确定的确不是肺痨麽?要是誤診了出了什麽事,王上怪罪下來我可擔不起!”

木遠頭昏腦脹,不想說太多話,有氣無力道:“林大夫,今天非常感謝你,但是我确定以及肯定,我沒得肺痨!”

“你确定就好!”林黎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你也別怪王上小題大做,實在是因為之前的那件事情……王上大概是怕舊事重演吧。”

“舊事?什麽舊事?”木遠突然來了精神。

林黎看了一眼門口,确定度越還沒有回來,之後才開口道:“姑娘你不知道,之前咱們狼族也曾收留過一位人類女子,她就身體不好,經常生病的。為了給她治病,王上才專門從人族弄了好多藥材過來!說起來,姑娘的眼睛還長得有些像她呢!”

“度越以前就收留過人類女子?”木遠心道,難怪度越對人類的病痛這麽了解。

“後來呢?”他問道。

“後來……她得了肺痨,不在了。我們都沒有見過得病的人族,一開始也都不知道肺痨是什麽。她當時便是不住地咳血,卻總說自己沒事,我們也便都沒有在意。誰知道後來……人就不在了。”

木遠點了點頭,思量片刻,問道:“那位人類女子……對你們王上很重要?”

“那當然了!”林黎答得不假思索,“雖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王上這麽多年一直都很自責,所以姑娘,您可千萬不要随便在王上面前提起這件事!”

木遠牽了牽嘴角,笑道:“自然。”

雖然不小心中了毒,但這對他而言是個好消息。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度越竟親自端着藥湯走了進來。

木遠被林黎攙扶着坐起身來,伸手接過小瓷碗,偷眼看了度越一眼,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終還是低頭專心致志地喝起藥來。

“王上!”林黎開口道,“我剛剛仔細确認過了,這位姑娘沒有大礙!”

度越點了點頭,開口仍是雲淡風輕的語氣:“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是!”林黎應聲,正要起身,卻在床邊摸到了一個觸感冰涼的什麽東西。他低頭一看,便看到了藏在床褥間的,一根尖部有些微微發黑的銀針。

那一瞬間,林黎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冷汗倏忽從額頭冒下。

這種東西,他不可能不認得……這是一根淬了毒的毒針!

林黎猛地擡頭,卻見木遠正小口小口地喝藥,度越的目光一直落在木遠的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發現了什麽。

“林黎?”度越終于問道:“你還不走?”

“王上!”林黎不是一個武将,長時間的後勤工作讓他沒什麽太好的定力,只能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斷抽搐的面部肌肉,一邊不動聲色将毒針藏在自己的手心一邊開口道:“今晚王上不是還要練刀嗎?我陪王上一同去演武場吧!”

“你不是從來不去演武場?”度越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我覺得就算我是個後勤人員,也要适時加強一下身體鍛煉,王上您……”

“咳咳咳……咳咳咳!”

林黎話沒說完,便被木遠驚天地泣鬼神的咳嗽聲打斷了。

果然,木遠一咳嗽,度越馬上便再沒有心情再去理會林黎為什麽突然想去演武場,皺眉問道:“怎麽了?”

“咳咳咳……我……我沒事!”木遠露出一個異常懂事的表情,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度越:“王上要去演武場是嗎?那就快去吧,不要讓我咳咳咳……別讓我耽誤了王上的正事!咳咳咳……我中這毒其實歸根結底主要還是不能擔驚受怕,雖然要是王上在我身邊我能心安一些,但沒有王上我也能撐得住!咳咳咳咳咳……”

林黎:“?”

木遠整個一幅馬上就要氣絕身亡的架勢:“我知道我賤命一條,從來都不值得人憐惜,就算死了也沒什麽關系,但是王上的大事要是被耽擱了,我罪過就大了!咳咳咳……王上!您快和林大夫一起走吧!”

度越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終于開口:“林黎,你先出去吧。”

“可是王上……”

林黎話沒說完,便被度越一個手勢制止了。

“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度越發話,林黎便只能閉嘴乖乖離開。

林黎走後,度越看向咳得撕心裂肺的木遠,終于開口:“林黎已經走了。所以,你把他支開,究竟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

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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