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狹路

度越靜靜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着木遠近在咫尺的眼睛,沒有說話。被這般欺壓,他居然一點氣也提不起來,方才好容易撐起來的那點威懾也被這樣的眼神化解了,根本沒法在木遠面前端架子。

他覺得這樣不大好,若是以後他沒了威懾力,要怎麽管理群狼?

但轉念一想,世上不可能再有一個木遠了。不可能再有任何一個人,能讓他狼王大人心軟,于是決定幹脆由着他去。

木遠不知道狼王大人在心裏默默給了他怎樣的特許,只是看着那雙像是深不見底的黑眸,覺得自己真的要被吸進去了。

他突然有些笑不出來,喉頭微微發緊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那張微張的薄唇,不由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再擡眸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眸,他忙甩甩腦袋,甩出去一腦門雜念,正要起身不再鬧,卻沒想到身下的度越突然一擡身,那張薄唇便朝着木遠一點一點湊來,貼上了他的嘴唇。

木遠腦中轟然一聲,當時便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原地僵成了一個僵硬的鐵板。

度越也仿佛恍惚了一下,突然回神,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之後登時便紅了臉,慌忙分開,躺回自己的位置。

“我不知道……”度越慌亂地解釋:“突然……看到你……就……我不知道……”

他斷斷續續的話沒說完,木遠便再也顧不得其他,俯身将他所有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不用再有所顧慮了,什麽都不用多想了……木遠現在全都明白了,度越不知道什麽叫動心,但他其實早已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實實在在動了心。

他再也不用顧慮自己對度越的欺騙了。

度越對木遠的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觸即分,木遠卻結結實實堵住了他的嘴,一絲縫隙也不留。

一雙唇齒糾纏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才終于分開。木遠靠一雙手臂撐在度越頸側,居高臨下看着他,微微喘着氣。

“度越……你知道我在和你做什麽嗎?”他看着眼前的人,眼裏帶着說不清的溫柔。

度越大概猜得到,但他此刻因為缺氧有些微微發暈,眼前木遠放大了的臉更讓他暈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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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隐有些期待,想要和木遠更近一些,更進一步,可卻又對未知的領域心懷一絲敬畏。

這樣的情緒讓狼王大人莫名覺得窘困,于是他偏過了頭去,什麽也不肯承認,沒底氣道:“不知。”

木遠不信他這話,低低笑了起來:“度越,你知道我是個男人嗎?”

這回度越轉了過來:“男人和男人不可以成親?”

“你莫非見過男人和男人成親的?”

“可若如你所說,那天和皇帝在一起的那個人,不也是一個男人?”

木遠:“……”

啓蒙就是這麽一件糟心的事情,木遠覺得自己有必要歹替鐘邁完成他未盡的使命,好好糾正一下度越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樣的事情,為當今世俗所不容。世上的人,大都是男女之間互相結親的。你可要想好,你若當真決定了和我在一起,你們狼族衆狼妖可能都會覺得不妥,鐘叔也可能會不答應,甚至若是這事傳到了其他妖族或者人族那裏,他們也可能都會取笑你。”

講清楚了其中利弊,木遠又補充道:“皇帝之所以要把那個人藏起來不讓他見人,就是因為這樣的事情若是傳到了群臣耳中,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危及他的名聲,讓他為世人恥笑。度越,你再好好想想,你還願意嗎?”

度越偏過頭去,像是真認真思忖片刻,而後問道:“是因為你不能給我生孩子嗎?若是因為這個,那倒是不用擔心。我之前沒想過自己還能有機會找到解藥,早在狼族培養了一位繼承人,你不能生也沒關系。”

“……這只是原因之一,不是最主要的。”木遠輕笑,覺得自己怕是沒講清楚,“最要緊的是,天下各路人與妖都會在背後說你。”

“那又能怎樣?即便狼族這麽多年不曾傷害人族,他們提起我,不是一樣說我殘暴兇惡?我從來都不在意。我喜歡你,想要和你成親。”

那雙漆黑的眼眸堅定地注視着木遠,直白而熾烈,橫沖直撞地闖入木遠心間,讓他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

“那你呢?”度越突然問他:“你會怕自己的名聲被危及嗎?”

“我?”木遠輕笑一聲,俯身在度越唇邊輕啄一下:“我要名聲幹什麽?”

草地雖然柔軟,但帶初夏的清晨到底還帶着不曾散去的寒意。木遠不敢讓度越在地上躺太久,說完這一句便把人拉了起來,又笑着去看他。

“你之前說要和我行周公之禮,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當時度越以為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總像留下點什麽念想,卻又什麽都不懂,也沒覺得這是個該怎麽避諱的話題。如今重新提起,一樣的話卻讓他莫名又紅了臉,于是幹脆裝作沒有聽到。

但是木遠不依不饒:“狼王大人不能說話不算話。當初這事可是你先提出來的!既然如此,我可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提出歸提出,度越實際上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做,就算那天不幸經歷了一場現場教學,也只是聽了個聲音,畫面一點沒看到,就連好奇想要偷瞄一眼,都被木遠按了回去。

對此道一竅不通的狼王于是只能裝作滿不在意道一句随你,心想早知道,就該問問狼族那些有經驗的,或者找個機會看一次也行。

若真如此,也不至于事到臨頭如此被動。

雖然逗弄度越逗得很開心,但木遠也不可能當真這個時候就和度越做些什麽。一來度越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二來山洞中環境實在有些簡陋。

即便當真要做什麽,木遠也希望他們之間第一次的經歷是美好缱绻的。

想到這裏,木遠一邊滿懷期待,一邊卻又遺憾起來,正要忍不住繼續逗度越,卻見度越突然神色一淩。

“有人來了!”

度越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木遠也不由跟着突然緊張起來,一細聽,果然聽到了一陣微弱而嘈雜的腳步聲朝着這邊逼近。

這裏是荒郊野嶺,這幾日他們連一個鬼影都沒看到,怎麽會突然有這麽多人上山?

這種時候突然被打擾,木遠很是不耐煩地輕啧一聲,立即想到了那個最可怕的可能——安廷衛這一次沒打算讓這件事不了了之,他們追出了皇城,而且查探到了度越壓制不住的妖氣!

兩人對視一眼,木遠忙道:“快走!這裏不能再待下去了!”

度越皺皺眉:“可韓穆……我告訴了他,讓他來這裏找我。”

“先跑了再說吧,回頭再想辦法給韓穆傳信!”

兩人于是二話不說朝山下奔去,卻不想安廷衛竟是确定了妖物在這座矮山上之後,直接命人将整座山圍了起來。

哪裏都沒有出口,他們從哪裏都跑不出去。

“我未必不能與他們一戰。”度越發現無路可逃之後道。

“不行!不能打!”木遠斬釘截鐵打斷他,“他們這次是确定了我們一定在這座山上才會出兵圍山的。既然追出了皇城來,想必他們十分重視這一次的妖族入侵,恐怕出動的人不少。你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不能和他們硬碰硬!”

然而說話的功夫,安廷衛已經漸漸朝山上逼來,他們沒有過多時間去思考了。

“聲東擊西。你還能找來靈鴿嗎?雖然肯定沒法把所有的安廷衛都引開,但是至少能争取一點時間!”

木遠說着,将三根毒針放入口中。待會兒若是迫不得已和安廷衛對上,度越不得不出手的話,他至少也能派上一點用場。

度越立即明白了木遠的意思,一個響指,便有三只靈鴿撲棱着翅膀飛來。

他們在度越的指揮下在樹叢間穿行起來,原本寂靜一片的山林被這動靜攪得登時充滿樹葉摩擦的沙沙聲。

這動靜說大也不算大,卻着實把本就嚴正以待的安廷衛驚得不輕。

流圖鼎原本就只能判斷出一個大致的方向,他們東西南北四隊人馬各抱一只流圖鼎,看那白煙只能确定妖物一定還在山上,誰也不敢松懈。

度越一時情急,未能準确判斷方向,讓靈鴿朝着西面飛了過去,動靜一出便瞬間吸引了西隊和南隊的注意,紛紛朝那靈鳥追去,只有南面暫時出現了一個缺口。

但問題是,往南走正是回皇城去的方向!

靈鴿已經放出,用不了多久安廷衛便會發現不對,另外兩隊人馬也恐怕很快就會前來支援。他們沒有時間多想,只能朝着南邊那個缺口奔去。

好在安廷衛今日執行能力夠強,很快南邊便空出一個極大的缺口,出口處只守了兩個人。不需要度越出手,他們才一出樹林,木遠便朝着近處那安廷衛射出了口中毒針。

毒針上的毒雖要不了人族性命,但朝人咽喉射去,卻也足夠斃命。

那人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便倒在了地上。旁邊另一人察覺,兩指放入口中,便要吹哨叫隊友過來。木遠情急之下,第二根毒針沖這人射去。

那人反應倒是快,閃身躲開,大喊出聲:“來……”

木遠沒有給他站穩身子的時間,那人一個字才出口,第三根毒針便從那人喉嚨射入,将接下來的聲音刺成了一聲詭異的尖鳴。那人倒地,喉嚨發出幾聲嚯嚯的怪音,木遠迅速上前,過斷地抽出匕首補了一刀,結果了那人性命。

“不知道他這一聲其他人聽到了沒有……我們快走!”

度越第一次貨真價實見到木遠動手殺人,微微一愣,卻莫名并不覺意料之外,于是點點頭,忙跟上木遠的步伐。

兩人一道下了山,總算沒再遇到什麽人。正要松一口氣,卻見山下正正擺着一把椅子,上首坐一個人,旁邊還有一個打扮妖豔的女子給這人扇着扇子,兩人看起來分外親近。

兩人一齊頓住了腳步。

度越見過這人,木遠雖早已不記得,卻也能從這人打扮上看出其人身份來。

他們怎麽都沒想到,這一次追殺,安廷衛首領居然會親自出馬。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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