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落定

“一派胡言!我什麽時候……這個人分明就是一派胡言!”江言齊氣急反笑:“諸位,你們不會寧願相信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妖物的話,也不願相信我這個安廷衛首領吧!我都已經是安廷衛首領了,何必還要做這種找死的事情!”

“我……我……”江言齊有些口不擇言,“陛下都還活着,我就扶持二皇子即位?荒唐!荒唐!”

雙方都是一派胡言,但顯然皇帝的胡言要比江言齊的可信度高一些,畢竟江言齊的話有一個重大纰漏怎麽也沒能圓回來——皇帝是什麽時候,怎麽死的。

争論半晌沒争出個結果,朝臣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信誰。

一聲嘹亮的啼哭突然薄發出來,驚得衆人齊齊望去,見原來是那個不知道從哪抱來的孩子終于受不了這場莫名其妙的争吵,被吓得哇哇大哭起來。

一旁的丫鬟吓得伏跪在地,連連告罪,半晌也不敢起身。

正此時,一直不知身處何處的江霖突然出現打破了僵局:“二皇子年紀小,受不得驚吓,乳母先将二皇子帶回去吧。諸位不必在這裏争論不休,我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分辨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安廷衛有一種寶物流圖鼎,可以分辨妖氣。只要把那寶物拿出一試,便可知道這位陛下究竟是不是妖物所化。”

方才江言齊一直想找機會通知江霖讓他趕緊去找狐王,不過雖然狐王沒有找到,他提出的這個法子倒也中用。

有流圖鼎在,就算皇帝是人族不會引起流圖鼎什麽反應,眼前這位狼王身上的妖氣也必然藏不住,如此以來即便白煙不能直指皇帝,他和妖物在一起的事實也必然瞞不住。

他方才可真是昏了頭,居然連這樣的法子都沒有想到!

于是江言齊的臉色好看了不少:“安廷衛的确有這樣的寶物。只需要點燃鼎中線香,白煙自會朝着妖氣散發之處飄散。到時候這一位究竟是人是妖,一看即可分明。陛下,您既然聲稱自己不是妖物所化,不會不敢一試吧?”

皇帝冷笑一聲:“試便試,朕沒什麽好怕的!”

江言齊露出笑顏,江霖見狀立即吩咐了侍衛前去取流圖鼎來。

“大哥,不要着急,一定不會有事的。”江霖在江言齊身後寬慰道:“說了這麽多,諸位口渴了吧。來人,給各位大人,還有陛下和這兩位英雄上茶!”

小宮女們捧着茶盞魚貫而出,一個人都沒落下。

原本登基大典不應該有喝茶這一道程序,但今天不該有的程序已經太多,方才又大吵一場口幹舌燥,便沒有人再去注意這樣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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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齊端起江霖遞過來的茶剛灌下一大口便皺起了眉頭,小聲問道:“這茶味道怎麽怪怪的?”

“馬上就到夏日了,擔心大哥心浮氣躁,特意給大哥準備的清涼降火的涼茶。”

正好這時侍衛擡了流圖鼎過來,江言齊于是不再多問,将茶水一口飲盡,走到流圖鼎面前點燃了其中線香。

“諸位可看好了!”江言齊道:“白煙會飄香妖氣聚集之處!只要……”

他話沒說完,便在線香升起白煙的那一瞬猛然頓住了——那忽明忽暗閃爍着的火星之上,袅袅白煙竟像是完全識別不出狼王身上的半分妖氣一般,全都一股腦朝着他的方向飄散了過來!

“這……定是剛剛點燃,還需要稍等片刻,方可看到誰是真正的妖物!”江言齊的額頭滲出冷汗,心頭騰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不由後退一部,朝着旁邊的方向挪了挪步子。

然而,一向都很管用的流圖鼎今日不知是怎麽了,那白煙像是纏上了江言齊一般,他走到哪邊,那白煙便跟到哪邊,完全不管杵在大殿之中的狼王。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大殿之上的确有一個妖物,但這個妖物不是突然出現的皇帝,不是皇帝身後那兩個身份不明的青年,而是安廷衛的統領,江言齊!

誰都沒想到,這麽多年叱詫風雲守衛皇城安危的居然是一個妖物,四下群臣紛紛竊竊私語起來,膽小的甚至還後退了幾步,生怕被揭穿了身份的江言齊突然暴走做點什麽事情出來。

皇帝趾高氣昂地看着江言齊:“好啊!江言齊,朕信任你多年,卻不想你居然是個妖物!難怪那日宮中會混入妖族!難怪抓個小妖,你會花費這麽長事件!難怪你會想要行刺朕!”

“我不是!流圖鼎有問題!一定有問題!我……”江言齊剛要為自己申辯,卻突然趕到一陣頭暈,腳下莫名一個趔趄,沒有站穩,竟直接癱坐在地。

木遠見狀,知道是時機到了,于是上前一步,大聲叫冤:“當真是沒有想到,原來安廷衛首領居然是一個妖物!沒想到家父當年兢兢業業,為了守衛皇城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最後竟被你這樣一個妖物陷害!”

他轉頭看向皇上,行了一禮:“陛下!十五年前之事草民知道陛下是為小人所蠱惑,不敢怨恨陛下,但如今殺父仇人當前,草民如論如何也要問個清楚!還請陛下恩準!”

皇帝揮了揮手:“你要當面對峙,自然沒什麽不可,想問什麽問便是。只是,不知江統領是否肯說真話!”

群臣心裏也是這個想法。

方才皇上介紹出自己身後這人是木氏後人的時候,群臣心中的想法便是這兩個青年救下皇上護送他回宮,絕對不僅僅是想要做一件好事這麽簡單,如今看來恐怕是想要給十五年前那樁舊案翻案。

不過當時大家都不甚在意這件事。畢竟已經過去了十五年的事情,便是要翻案,也沒那麽容易再找出什麽證據來。翻還是不翻,全看今天今天大殿之上這位皇帝究竟是真是假。

可眼下看來,證明皇帝的身份竟不是這三人的首要目的,他們倒更像是直奔為除妖司翻案而來的。

但問題是,僅僅在朝堂之上這麽一問,江言齊就能說真話?

誰料方才還滿口狡辯之詞的江言齊此刻卻像是突然洩了氣一般,癱坐在地一動也不動,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像是因為妖物的身份被揭穿,已經完全失去了鬥志似的。

正在群臣心中正詫異之時,便聽得木遠出言發問:“江統領,十五年前狼族和狐族入侵人界,這件事情你可是事先知道?”

還不待衆人對木遠這個過于直白的問話方實表達一下無語,便聽得江言齊居然老老實實答道:“知道。”

“你是通過何種途徑知道的?除妖司知不知道這件事?他們有沒有和妖族勾結?”

“狐王事先聯系了我,想要尋求合作,所以我知道。除妖司不知道。他們沒有和妖物勾結,狼族也不知道這件事,是我看不慣他們,一切都是我和狐王暗中安排的。”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嘩然。

“竟是如此?”

“江統領這是……傻了?”

“什麽江統領!他就是個妖物!”

“不是……就算是妖物,為什麽突然就全都招了?”

“怕是妖族的身份都已經被揭穿了,這種時候十五年前舊事說不說的,區別也不大了吧。”

“我就說,當年除妖司風頭那麽盛,幾大妖族妖王都要給木統領三分顏面,犯得上和妖族勾結嗎!”

“可惜啊可惜,如今真相大白,可又有什麽用?”

“是啊,木統領被斬首都十五年了,還有什麽用?”

議論聲傳到木遠的耳中,他的鼻頭突然湧上一股酸意。

度越微微蹙眉,上前握了握木遠的手。

“還不夠。”木遠輕聲說。

他将所有的情緒全都憋了回去,繼續冷冷地注視着江言齊:“你們是怎麽計劃的?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江言齊木然地回看木遠,像是一點情緒都沒有似的開口回答。

“我愛上了一個女子,可是除妖司非說她是妖族,将她殺死。我恨他們,所以這樣做。正好狐王來找我合作,說他可以幫我。到時候他會帶領狐族僞裝成狼族進攻人族,屆時除妖司必需要迎擊,我只需要在背後稍微搗亂讓除妖司任務不要完成得那麽順利,再僞造幾張除妖司和狼族勾結的書信,就可以讓陛下對除妖司起疑,同時派出安廷衛。只要我一出現,他就帶着他的人撤退,僞造成安廷衛擊退了他們的樣子,一舉兩得。”

“可是當時進攻人族的是真正的狼族,不是什麽狐族僞裝的!”度越怒道。

“是,狐王騙了我。他說他不會真的進攻人界,但實際上卻聯合了狼族一同進攻,想要趁安廷衛不作為的時候當真一舉拿下人族。我也騙了他。我說對上他們的時候不會全力出擊,必不損傷他們狐族根本,但那一戰,我動用了安廷衛全力迎擊狼族,重創了狼族。當時的狼族和除妖司已是兩敗俱傷,我很快獲勝,并将除妖司勾結狼族的僞證交給了陛下。”

十五年前舊案的細節一樁樁一件件被交代了個一幹二淨,信息量太大,群臣一時之間都有些難以消化,議論之聲不絕于耳。

皇帝也半晌沒有出言,直到一個朝臣上前提醒道:“陛下,如今事情已然明了,江言齊以妖物之身禍亂朝綱,構陷忠臣,甚至還想要傷害陛下龍體,謀權篡位。這樣的罪行,實在是罪無可恕!”

有人起頭,其餘朝臣也紛紛下跪,齊聲高呼,請求皇帝處置江言齊。

這一回,倒是再沒什麽不一樣的聲音了。

畢竟皇帝“駕崩”這件事,所有人心裏原本就都是有疑窦的,可即便如此,他們今天還是出現在了這裏等着恭迎新帝登基。

這種行為本身就足夠讓皇帝不悅,如今好容易有了表忠心的機會,當然沒人放過。

皇帝一直對木遠的安排十分不滿,可若是沒有狼族相助,憑他一人和禁衛軍根本不是安廷衛的對手,于是只能乖乖按照木遠的劇本來。因此皇帝雖看着沉穩淡然,其實手心早滲出了一層薄汗。

但這件事不知為何,居然高企低落地就這麽解決了,而最讓他擔心的狐王,也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如今見一切終于塵埃落定,雖然顏面掃地,但總算是保住了自己的王位和一條性命,皇帝才終于放下心來:“來人!江言齊勾結妖物,意圖謀反,即刻收押天牢!安廷衛渎職多年,職位高于隊長者一律關押待審,宮中一應事務全數由禁衛軍接手!”

一道一道命令下去,安廷衛叱咤風雲的十五年終于成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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