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少年時(下)那一次見面之後,鐘禩和……

那一次見面之後,鐘禩和李窈雖偶爾能碰見,但都只是見一個面,最多打一聲招呼,沒有再像那次那般靠近過。

不過以前李窈聽進宮陪她的地坤花癡鐘禩,總是嗤之以鼻,甚至覺得那幾個地坤好歹都是高門大戶出生,鐘禩他相比較就是個小門戶出生,随便他們中的誰,要真的嫁給了他,那都是下嫁。

花癡成這樣,至于嗎?

但後來,每次李窈都巴不得他們多說一點關于鐘禩的事情,但又不好意思直說現在她和他們一樣了,憋得很辛苦。

越聽,就越想再多聽一些。

但真有機會見到他了,又一句話都不跟他講。

他們的第二次真正意義上的接觸,是在鐘禩進宮的第三年。

這日,鐘禩陪着李晏清去給皇帝請安,李晏清進去後,他就照例在外面的禦花園裏随便逛逛等他出來。

“公主,您小心一點。”

“公主,快下來,危險。”

前面的聲音吸引了鐘禩的注意,一看過去,發現李窈爬在一棵大樹上,她的手裏捧着一只小鳥,正準備把手裏的小鳥送回樹上的鳥窩裏。

鐘禩走了上前,兩個宮人看到鐘禩過來,一同行了個禮。

“鐘大人。”

樹上的李窈聽到聲音,轉頭一看,發現竟然是鐘禩。

再看看自己,正撸着袖子爬樹呢,現在看起來肯定特別的不好看。

心裏一個慌亂,想要趕緊下來,腳下一踩空,整個人從樹上跌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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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李窈已經準備好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了,結果掉入了一個懷抱,他的身上有那種淡淡的好聞的又讓人安心的味道。

“鐘禩……”

李窈被他抱着,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動了情念,身上散發出汛素的味道,是那種香甜的奶味混合着清新的茶香的味道。

鐘禩就這麽抱着她,看着她,直到身後的宮人喊了一聲公主,他才回過了神來,把李窈放了下來。

“公主抱歉,剛才多有輕慢。”

鐘禩說完話,轉身就要走。

李窈身體的反應快過了腦子,上前幾步拉住他。

鐘禩轉過身看着李窈,李窈一緊張,腦子更加一片空白,想了好久,才磕磕巴巴道“那個……我聽聞你早有才名,我最近在看一些東西,有點看不懂,你有空過來指點我一二嗎?”

“公主在看什麽?”

李窈随口道“兵書。我也在看兵書。”

“既然公主開口了,那我明日看看什麽時候得閑,過去瑤華宮一趟。”

“好,那就一言為定。”

李窈回宮之後就開始了準備,好好想了想明日要穿什麽衣服,明日要用什麽發簪,明日在屋子裏要用什麽熏香,明日要準備什麽茶水點心,明日要……

一直忙到晚上,都沒有心思睡覺。

第二日,李窈早早就在等了,但等到鐘禩來了,并沒有起身迎接,而是捧過茶盞悠閑地喝着茶。

“公主。”

李窈假裝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呀,我才想起來我們今日有約,我都差點忘了。”

鐘禩并沒有在意,問道“公主找在下過來,是有什麽問題?”

“哦,我最近在看兵法書,有些地方不是很懂,所以想來找你問問。”

“公主請講。”

李窈翻開書,随便指了一句話“比如這句話,我就不是很懂。”

鐘禩看過去,上面寫着:道者,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危也。

李窈問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呀?”

“這句話講的是,君主和百姓有相同的目的,統一的意志,那麽百姓就願意與君主同生共死,而不會懼怕危險。”

鐘禩看着書冊認真回答着,李窈在旁邊托着腮幫子盯着他的臉看,心想着,他認真的時候是最好看的。

“公主?”

李窈趕緊把視線投回書上,問道“那……我還是不懂。君主和百姓的目的和意志怎麽可能是一樣的?要是百姓能有君主的見地,那還能是普通百姓嗎?”

鐘禩笑了笑“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這裏的意思也并非是要君主與百姓的想法處處相同,而是在上者要懂得利用同理心來治人治世,這樣才能得到認同,這樣才能讓在下者死心塌地。比方說,為将者要攻城略地,若能把自己的目标內化成手下士兵的目标,那麽必定是士氣高漲,事半功倍。”

李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想要別人幫我,真正的為我所用,最好的辦法是得到他們打心底裏的認同,把我的目标也變成他們的目标。”

鐘禩下意識地順手摸摸李窈的腦袋“你也很聰明,一點就透。”

李窈愣住了,臉慢慢變得通紅,一直紅到耳後根,然後感覺到鐘禩放在她頭頂上的手僵住了。

鐘禩急忙收回手“在下失禮,請公主責罰。”

李窈不知道說什麽好,別別扭扭地倒了杯茶“你講了這麽多,也口渴了吧?喝杯茶吧。”

鐘禩也紅着臉接過茶盞“多謝。”

那次之後,李窈總是以請教為名讓鐘禩過去,這麽一次次多了,李晏清也發現了異常。

這日李晏清正在做自己的功課,鐘禩又出了東宮,李晏清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偷偷一路跟着他,見他進了瑤華宮。

李晏清躲在一旁看着他們兩個有說有笑,看看鐘禩,他在李窈身邊很放松,甚至感覺他現在好像比跟自己待在一起的時候還要開心。

李窈給鐘禩倒了一杯茶,端過去的時候鐘禩正要蘸墨,撞了一下,灑了一些茶水在他手上,李窈連忙放下了杯子去看他有沒有被燙到,拿出手帕幫他擦拭,一副很在意很關心的樣子……

李晏清一摸自己的下巴,濕濕的,居然是眼淚。

鐘禩從瑤華宮出來,回到東宮幾處都找不到李晏清,最後推開他的卧房,只見李晏清就坐在牆角蜷成了一團,頭發披散着。

他的身旁,是他的發簪,上面帶着血跡。

鐘禩抓住李晏清的手,拉開袖子,果然有一道傷口。

“晏清,你這是做什麽?”

李晏清一擡頭,鐘禩才看到他的臉上挂着眼淚。

鐘禩愣住“剛才我走了之後發生了什麽嗎?你跟我說,到底怎麽了?”

“鐘禩,你是不是,覺得和我在一起不開心?”

“當然不是,你為什麽會這麽問?”鐘禩在李晏清身邊蹲下,不太理解地看着他。

李晏清仔細辨認着他的表情,覺得他應該是沒有在說謊,就勉強相信了。

又問道“那你……是不是想當昱國的驸馬?”

鐘禩再次愣住“你、你這個問題又是哪裏來的?”

李晏清繼續問道“你是不是想娶我二姐?”

鐘禩反問道“晏清,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閑言碎語?”

李晏清哼了一聲。

鐘禩解釋道“我和她清清白白。她最近也在看兵書,有些看不懂,但是沒人可以問,所以就來問我,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李晏清小聲道“可是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麽問題?”

“你是不是想以後娶她?然後和她成為一夥的,不要我了……”

鐘禩沒有馬上回答,垂下了眼眸藏起了淺淡的感傷。

“沒有。我不會和別人成為一夥的,我說過,我會用生命保護你,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李晏清擡頭盯着鐘禩看,見他不像在騙人,就貼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胳膊輕輕蹭了蹭“我也有好多看不懂的,你怎麽也不給我多講講?”

“我見你最近的功課都還可以,宰相不也有誇你。”

“可是我還是有些一知半解的地方,而且,你講的,和老師講的,總是不太一樣的。所以,以後下學了,你多給我補補課好不好?”

鐘禩摟住突然變成了黏人精的李晏清,後者乖乖躲在他的懷裏。

他大概是明白李晏清為何這樣,他一個人極致地孤單太久了,他現在除了在自己面前,其他時候都是假的,是僞裝的,只有在自己面前,他可以做真正的李晏清。

他見自己這兩日跟李窈親近,他害怕,害怕會被搶走他唯一可以毫無保留信任的人。

而李窈,她現在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靠得太近,怕是會傷害到她。

畢竟,自己的最終命運,怕是只會……

要是放任,最終帶給她的只會是痛苦。

鐘禩決定最後再去找她一次。

鐘禩走到瑤華宮,李窈就在宮苑裏,遠遠地就望見了他,然後低下頭理了理頭發,臉上帶着笑。

鐘禩走到她的身邊,道“公主,我今日來是想跟你說一聲,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了。”

李窈的笑意僵在了臉上,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為、為什麽?”

“你畢竟是地坤,我是天乾,我總過來找你,怕影響你的清譽。”

“我不在乎。況且不是你說的嗎,天乾和地坤都是平等的,我何必在乎那些流言蜚語?要是別人在乎,我以後大不了就不嫁給別人了嘛。”

李窈說完後發現了話裏有另一層意思,有些羞怯,但她此刻更怕鐘禩真的以後不準備理她了。

鐘禩握了握拳,穩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

“我是太子伴讀,我入宮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陪太子讀書的,其他僭越的事情,我不該做。前段時日是我忘形了,若是給公主造成了什麽困擾,公主若要責罰我絕無二話。”

李窈思考着他的話,問道“你是……怕我父皇責罰嗎?我可以去跟他說的。”

鐘禩心裏也有些亂,一下子不知該如何解釋“以後若是無事,我不會出東宮,所以,這瑤華宮更是不會再來,告辭。”

鐘禩說完就走,李窈還沒把事情理順,想要追過去好好問問他,被一個丫鬟上前攔住。

“公主,陛下有旨,讓您過去一下。”

李窈沒辦法,只能看着鐘禩離開,自己先去了皇帝那裏。

皇帝一看到李窈過去,就笑呵呵地把她拉進了屋子,拉着她坐下。

李窈有些別扭,因為平日裏父皇并沒有和她親昵到這種程度。

“父皇,您找我有事?”

“窈兒,你眼看着就要及笄了,你封伯伯都來問了好多次了,窈兒,你願不願意以後做封伯伯的兒媳?”

李窈一驚“我不要!”

“怎麽?封伯伯家的三個哥哥姐姐你都看不上?”皇帝見李窈不像是在害羞,而像是真的在抗拒,就問道“窈兒,你不會是已經芳心暗許了吧?”

李窈攪弄着衣角道“父皇,若是您硬是要我嫁我不喜歡的人,那不管是我還是對方,都不會開心的。父皇您曾說過,您對我母妃有愧,所以我想要的都會盡量滿足我,那我現在求您滿足我,我的驸馬我要自己挑,我不想要的姻緣,您別幫我瞎指。”

“你的姻緣讓你做主倒是沒問題,只是……”皇帝皺了皺眉“朕最近聽到些風言風語,你心裏的人,不會是鐘禩吧?”

李窈吓了一跳“沒、沒有、沒有的事。”

皇帝嘆了口氣“不是他就好,那就好啊。”

皇帝這話讓李窈心裏覺得不對勁“父皇為何這麽說?他怎麽了?我瞧着不是挺好的嗎?”

皇帝眼神閃躲了幾下,幹笑了幾聲“也沒什麽,既然你心裏的人不是他,那他怎麽樣,你也不用太關心。況且,他現在要做的是好好陪着太子,多想別的也不好。”

李窈想着既然父皇都主動說這些了,就想着多問幾句,道“父皇,鐘禩進宮當伴讀,是因為晏清是他的外甥嗎?”

皇帝掃了眼李窈,但想着她就是個地坤,估計也就是随便問問,就道“最主要的原因自然不是親緣。你看朕和你封伯伯,雖是君臣,也是半輩子的老友,他作為朕的左膀右臂,朕很安心。鐘禩這孩子,早慧,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把他放在太子身邊培養感情,以後他們也能像如今的朕和封伯伯那樣,豈不是美事?”

“嗯,我明白了。”

所以,李晏清他最大的優勢,是他的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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