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獨自離宮天還是蒙蒙亮的清晨,李晏清……
天還是蒙蒙亮的清晨,李晏清就醒了。
心底油然而生一種孤寂感,那種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的感覺,又回來了。
是啊,還是多習慣習慣吧,反正最後,只會是他孤獨一個人的。
鐘禩早晚是要成親的,自己也不能永遠拖着他讓他陪,他總有一天會出宮去的。
那之後……
李晏清甚至開始想,要是這一回,穆霜雪把自己殺了,那該多好啊。
他就這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胡思亂想了許久,外面傳來了叩門聲。
“太子殿下,早朝的時間快到了,您是過去,還是告假?”
李晏清摸了摸小腹,昨日一整天躺下來,疼倒是不疼了,就坐了起來。
“去。稍等我一下。”
李晏清自己穿好了朝服站在鏡子前,合身的朝服加上四個多月的孕肚,再加上他越發清減的身材,已經藏不住了。
翻箱倒櫃了一陣,李晏清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來一條長布,脫下了朝服,一圈一圈裹在小腹上,咬着牙收緊。
束完腹後,身上汗都出來了,他就扶着牆緩了會兒,讓自己的身體習慣一下,随後慢慢走了出去。
朝堂上,李泰一黨的人上呈了兖州因為饑荒有災民鬧事的消息。
李晏清本因為腹部的不适,難以集中注意力,思緒飄飄忽忽的,但聽到兖州,一下子把他拉了回來。
兖州幾個月前就在鬧饑荒了,朝廷明明是撥了一批赈災糧饷的,怎麽現在還發展到了災民鬧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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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錢和物質都去哪兒了?
之前跟穆霜雪出去處理幫派紛争,那鐵犀會就是從兖州那邊過來的,這又過去這麽久了,不但沒有變好,反而更糟糕了嗎?
李晏清還在想着,李泰走了出列。
“父皇,兖州久受災荒,兒臣認為,該讓有皇室血統之臣前去赈災,這樣一來可以彰顯皇家的仁政愛民,也可借着天子血脈,求得天神庇佑,解了兖州災荒。”
皇帝聽着他的話,想了想有理,就問道“那你認為,朕派誰去比較好呢?”
李泰拱了拱手,道“兒臣認為,太子最為合适。太子乃是昱國的未來國君,有他前往百姓必然是對皇家天恩感激涕零,上蒼也必受感動,或許這災荒就此就解了。況且,兒臣幾年前都去治理過水患,太子也該有出去歷練歷練的機會。”
李晏清一驚,指尖偷偷觸了觸腹部。
現在這樣,去赈災嗎?
李泰一黨的人紛紛出來複議。
封珅不知道李晏清到底想不想去,況且去赈災,怎麽說明面上也是一件該做的事,就沒有動,他那一黨的人見他不動,便也都沒有動。
皇帝見沒人說話,只好問道“太子,你可願前往?”
李晏清緩步走出列“兒臣……願往。”
兖州現在的災情必定嚴重,而能嚴重成這樣,至少有一般的原因是被人侵吞了赈災款項造成的。
若他不去,讓別人去,誰知道這災能不能真正平息?
“好啊。”皇帝笑了一聲道“不過太子才剛新婚,這太子妃還在外祈福呢,可以先休息幾日,再來忙赈災的事情。”
李泰急忙道“那怎麽行?父皇,兒臣知道您疼愛三弟,但是災情刻不容緩,自然是要即刻啓程的。兒臣差人算過了,明日便是個宜出行的好日子。”
皇帝看向李晏清“太子,你怎麽看?”
李晏清側目看李泰,他的目光裏帶着一絲陰狠。
他既然這麽急着讓自己出發,還讓自己明日就動身,其中必定是有問題在。
現在立刻就走的話,鐘禩也不在身邊,一旦遇到什麽事情,就是孤立無援的局面。
李晏清頭腦裏還清醒的那部分在告訴他自己,拖延幾日,等到鐘禩回來再說,但是還有另一部分在跟他自己說……
其實你死了才是最好的,這樣大家就都解脫了。
你活着不但過不好自己的人生,你還會拖累別人的人生,你活着只會面臨一個又一個永無止境的困境。
因為,你從出生起,你整個人生都是一個謊言啊,是對整個昱國撒的彌天大謊。
只有死了,這個謊言才能結束。
死了,自己解脫了,身邊的人也解脫了。
李晏清木然道“是,景王說得對,兒臣明日便出發,前往兖州赈災。”
早朝散後,李晏清回到寝殿關上門,直接身體一軟跌在了地上,他這時才發現,肚子很疼,好像是一直在疼。
他胡亂地解掉腰帶脫掉外面的衣裳,掀起衣服低頭看被自己纏裹着的腹部。
輕輕撫摸上去“寶寶,對不起……你為什麽要投胎來我這兒受苦……”
一說出這句話,李晏清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但是他好像渾然不知,就任憑淚痕挂在臉上。
李晏清拆掉那些布,撫摸着自己的孕肚。
他好像覺得很疼,但是似乎又感覺不到疼。
他掙紮着站起來,艱難地走到了床邊,才剛剛沾上床,就立刻昏死了過去,就這麽過了一夜。
宮外的某個不起眼的小旅店裏,沒人想到昱國第一美人昨晚就是在這裏過夜的。
鐘禩走到床邊,床上的李窈還沒有醒,不但沒醒,睡得還很香甜。
他輕輕笑了笑。
昨天他怕讓李窈一個人住,萬一又有人垂涎她,過來找麻煩,自己會來不及趕過去幫她,就幹脆只要了一間房,準備讓她睡床,自己就在外面桌上随便趴一晚。
跟李窈說了之後,她不肯,說要各睡半晚。
前半夜她讓鐘禩先去睡,說自己正好把如何去碧湖山莊的地圖畫下來,然後就來喊醒他,但是她沒有。
鐘禩一覺醒來天已經蒙蒙亮了,下床一看,李窈趴在桌上睡着了,旁邊是一張畫好了的地圖。他就收起了地圖,把李窈抱上了床。
看看外面,已經差不多亥時了,李窈還是沒有要睡醒的跡象。一想到昨晚天知道她熬到了什麽時辰沒睡,最後實在熬不住了,才趴在桌上睡着的,就不忍心喊醒她。
一直睡到将近午時,李窈才醒了過來,看到自己睡在床上,很迷惑。
“我怎麽在床上了?”
鐘禩不知該如何說,就只是看着她。
李窈突然一驚,坐起來,轉過身去。
“你你你、別看着我,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洗漱了。”
“好,那你好了喊我。”
鐘禩走出門去,等了大概兩炷香的時間,身後的門被打開,李窈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但是他覺得,現在這樣,沒有剛才剛睡醒的那股子可愛勁兒了。
“地圖你拿了嗎?”
“嗯。”
“看得懂嗎?”
“嗯。”
“哦。”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鐘禩道“那我先走了,你答應我的事情……”
李窈不情願道“放心,雖然不願意,但是既然答應你了,我會做到的。”
“多謝。”
“這句謝不用你來說,最好某人能知好歹。”
鐘禩笑了笑,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我走了,你回去的路上也注意安全。”
鐘禩走了幾步,李窈想到了什麽,追了上去。
“你等一下,有個東西你拿着。”李窈掏出一個火折子一樣的東西塞給了鐘禩“這是信號彈,要是遇到危險,就放出去。就算我不能馬上趕過來,我的人也會趕過去幫你的。”
李窈見鐘禩看着手裏的東西輕輕一笑,忍不住錘了錘他“不許笑,我跟你說認真的。”
“好,知道啦,有公主殿下庇佑,肯定什麽事都不會有。”
和李窈分開之後,鐘禩在傍晚的時候到了碧湖山莊。
極少有生人闖入的碧湖山莊,因為他的到來,引起了莊內不少人的注意,才剛剛上島沒走幾步,就被團團圍住。
“你是什麽人?”
“你來我們碧湖山莊所謂何事?”
鐘禩道“我有事要找你們副莊主,我和她是舊識。”
幾人将信将疑,暗暗商量了陣子,有人跑了下去通報,沒過多久,穆柏松就走了過來。
“是你要見家妹?何事?”
鐘禩先前通過調查就知道,碧湖山莊的莊主和副莊主是兄妹,兩人都是天乾,只是那時候不知道穆霜雪與李晏清的關系。
見到穆柏松,拱手見了個禮“原來是穆莊主,久仰。”
穆柏松直接問道“你是何人?”
鐘禩頓了一下,道“是衛姨讓我來的。”
衛芸,侜莊事變,故人之子,碧湖山莊。
這些是昨晚李窈告訴他的,再結合了一下穆霜雪是衛芸安排進來的,鐘禩已猜出了個大概。
穆柏松似是很震驚“你……你是?”
“我是衛芸衛大人的侄輩。”鐘禩嘆了口氣,又道“要是沒有十年前那樁事,或許我與兄臺,還有機會一起把酒言歡,成為知己朋友。”
穆柏松瞳仁一震“你……”
鐘禩看了看周圍圍着他的一圈人“我可以見穆霜雪嗎?衛姨有話讓我轉告她,必須當面跟她說。”
穆柏松雖然還不能完全信他,但是幾句話下來,對他至少已經有了一半的信任。
“你跟我過來吧。”
鐘禩跟着穆柏松往前走,行至島心,中間有一臺,上面插着一杆大旗。那面旗底面是紅色的,外面鑲着黑邊,旗面中間是一個黑色的圖騰,看着像老虎的頭。
這紅底黑邊的旗,像極了玄羽軍和玄鐵軍的軍旗,只是旗面的圖騰不一樣罷了。
鐘禩看着這旗,在聯想到那些已知的信息,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鐘禩在黑虎旗邊停住了腳步,穆柏松見他不走了,看着黑虎旗,神情變得戒備了起來。
“賢弟,怎麽了?”
鐘禩帶着敬仰的神色,對着那面旗拱了拱手。
道“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玄虎軍旗的風采。”
穆柏松見他對着玄虎軍旗肅然起敬的樣子,剛才還有的半分疑慮也打消了大半。
道“我相信總有一天,玄虎軍旗,會真正重臨于世。”
鐘禩側目看看穆柏松,他臉上幾乎十分顯眼地寫着野心二字,心裏有些不舒服,但并未有何表現。
穆柏松帶着鐘禩到了穆霜雪的住處,讓守門的兩名弟子打開了門。
穆霜雪見門開了,趕緊想要出來,卻看到穆柏松和鐘禩一起站在門口。
鐘禩悄悄給驚訝得目瞪口呆的穆霜雪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穆霜雪不知道他是何意,但決定暫時先不說話。
鐘禩轉向穆柏松道“穆兄,衛大人有幾句話,差我單獨跟令妹講,不知在下可否……”
穆柏松聽出了他的意思,雖然心下還是覺得很奇怪,還是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随意。”又對着穆霜雪道“你也該消停了,接待好客人。”
穆霜雪順從地點了點頭,穆柏松轉身離開,在場的其餘幾人也跟着他一同走開。
鐘禩走進了穆霜雪的屋子,穆霜雪趕緊把門關了起來,拉着他進了裏間說話。
“他身體如何?他是不是中毒了?毒解了嗎?”
穆霜雪滿臉焦色盯着鐘禩等一個答案,後者嘆了口氣,把穆霜雪吓得一顫,抓住他的手腕。
“到底如何了?他現在怎麽樣了?”
鐘禩反問道“你真的希望他無事?還是想問他死了沒?”
穆霜雪呆愣在原地看着他,心裏已經慌得六神無主。
“他……”穆霜雪視線晃了晃,人也顯得有點恍惚,喃喃道“是我傷害了他,是我……若是他……那我便自裁了去陪他。”
“他的毒解了。”
穆霜雪重新把視線投向鐘禩,不太相信他說的這句話。
鐘禩又道“他是沒事,可是肚子裏的孩子不好。原本他懷孕之後,屢次動胎氣,心裏又一直壓抑着,這胎就不太好,這次又中了毒,他這孩子就算是能生下來,就算生下來還活着,只怕也……”
不是天生殘疾就是有嚴重的先天疾病。
穆霜雪聽到李晏清沒事自然是歡喜的,但他肚子裏的孩子,雖然她才知道不久,但終歸也是她的孩子,心裏有些隐隐作痛。
鐘禩又拿出了李晏清給他的,穆霜雪的玉質長命鎖,放在旁邊的桌上。
“晏清他,說讓我把這個還給你,然後讓你把他給你的那塊玉佩也還給他,自此一刀兩斷。我不知道他跟你講過沒有,那是我姐姐留給他的。不過,我是希望我跑這一趟,能讓事情變成另一種結果的。”
剛說完這句話,鐘禩就看到那塊玉佩就挂在穆霜雪的身上,也有一絲驚訝。
穆霜雪輕輕握住玉佩“我那日,是亂極了,但我也沒想過要就此和他一刀兩斷乃至成為仇人。那日我走,是因為我知道他中毒了,想幫他回來拿解藥。我被兄長禁足在島上,也是因為,他不滿意我想要救太子。”
“他知道晏清是地坤了嗎?”
穆霜雪搖頭“我知道此事事關重大,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就好。”
與此同時,李晏清已經在前往兖州的路上。
他坐在馬車裏,身上披着一件鬥篷來遮擋孕肚。
他的腹部一直在隐隐作痛,還好官道寬敞并不崎岖,馬車沒有太過颠簸。
李晏清捂着肚子歪在馬車裏閉目休息,迷迷糊糊間,腦海裏滑過一個念頭,現在他的位置,離穆霜雪的所在,越來越遠了。
走官道,再一日就可到達兖州,可是穆霜雪走不了朝廷官道,她過來,快馬加鞭,至少也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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