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海的女兒
帳篷外的海風聲好像小了些, 也有可能是慕幺此時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許修隽身上,所以忘了外頭黑幕帶來的可怖。
許修隽的聲音正溫緩地講着。
“她彎下腰,低頭看着她姐姐們用長發跟巫婆交換而來的鋒利刀刃。只要把這刀紮進這個可笑的王子的心髒, 讓他的血流到她的腿上,她就能重新變回人魚, 回到海的懷抱。”
慕幺聽得耳朵都想捂起來了。
許修隽講的是個安徒生童話,海的女兒。
小人魚在一場海難裏就下了一位王子。為了她這個心慕的王子, 小人魚去了泥炭沼, 用她的聲音跟巫婆交換人類的雙腿。
她終于成了一個漂亮的人類, 只是她也失去了她的自由和聲音。她走在陸地, 就如同走在刀尖上。她在王子面前跳着最美的舞, 卻是鑽心的疼。
每夜她坐在海邊,望着藍色深海思念親人。這一切卻沒有換來這個王子的忠誠和愛意, 王子會和她在一起,卻又要娶另外的人做他的妻子。
他和別人在一起的第二天, 小人魚就會像當初巫婆警告她的那樣,變成泡沫。
所以小人魚的姐姐們, 用她們的長發為小人魚換來了這把刃。只要紮進王子的心髒, 這一切就都能結束。
只是小人魚沒這樣做,她最後辜負了姐姐們的心意,寧可讓自己變成了海上的浮沫。
這個故事, 慕幺一點也不喜歡。
早知道就不能纏着許修隽講睡前故事了, 剛才講了一個暗黑的西方魔龍故事, 現在又挑了一個悲怆的童話故事來講。
“小人魚拿着刀,她的手抖着,顫顫巍巍地把刀刃靠近王子的心髒。”許修隽看到了慕幺微垂的眼尾好像都帶上一些難過,他還在繼續說着。
只是有點不太一樣的是, 許修隽簡直是一本正經地在說着另一個故事,“小人魚一手按着自己跳動着的心髒,她突然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麽喜歡這個陸地上的王子。”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值得讓她付出生命,所以小人魚決定要回到屬于自己的大海,做回自己。”
诶?!
“小人魚剛想拿着刀紮進王子的心髒,突然有人按下了她的手,将她手上的刀取了過來。小人魚擡頭一看,原來是當初跟着自己離開大海同上陸地的一個守衛。”
“守衛拿着刀,讓王子的血流到了小人魚的腿上,最後他們一起回到了大海。”
為了表明自己講的又一個暗黑故事已經講到了結尾,許修隽作勢指了指帳篷頂上的小燈,“聽完兩個睡前故事,不如我們就熄燈睡了?”
“許老師說得不對,小人魚怎麽會想要那個王子的命。”慕幺拉下了許修隽指着燈的手,她這會正精神奕奕,也不準許修隽就這樣想去睡了。
她窩在睡袋裏,睡袋的拉鏈都合到了她鼻尖處,只餘留露出她帶着細碎絨發的額前和濕軟的雙眼。
她就這樣目光炯炯地盯着躺在她身旁的許修隽。
有幾分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嬌憨。
許修隽忍不住揚唇,伸出手去把她頭上打了皺的睡袋拉平。
許修隽也是很講道理的,他跟慕幺分析着,“這個王子的命本來就是小人魚給的,現在就當是王子之前在海難死掉了,他們兩個自此就互不虧欠了。要嚴格說起來,還是這王子虧欠了小人魚的,他活該。所以幺幺覺得這中間還有什麽問題?”
慕幺一時語噎,這好像,從邏輯上而言确實也沒有問題。
慕幺突然覺得,她的內心其實可能也不是那麽的良善。
相較之前原本小人魚割舍了自己的一切,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王子變成了泡沫,甚至連靈魂都沒有了的這個結局,如果筆在慕幺手上,慕幺覺得到最後,她也會讓小人魚要回自己的一切。
自愛,而後愛人。
那個王子就是活該。
不過,“那也不對,這個守衛之前都沒出現過。”
海的女兒什麽時候還有一個守衛的故事人物,慕幺挑毛病了,“這王子的心髒還得是小人魚紮的才對。”
不知不覺他們睡前故事的重點已經從小人魚紮不紮王子,變成了到底應該是誰去紮王子。
“那個守衛一直都在,只不過那個時候小人魚只看到王子,忘了去看身後一直跟着她的這個守衛。”許修隽說得言之鑿鑿,好像就是有那麽一回事。
許修隽這胡謅的樣子簡直太稀奇了,慕幺還想反駁。
只是“啪”的一聲,在他們兩人聊天的時候響了起來。
那可能是巴掌和臉頰碰撞的聲音,應該是在慕幺帳篷的不遠處,在這只有海風呼呼聲的黑夜裏還挺清晰的。
随之而來還有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慕幺帳篷左側是許修隽的帳篷,右側的不遠處她記得是崔安枝的帳篷。
這大半夜的,出現這麽個聲音別是發生了些什麽不好的事。
不去想小人魚了,慕幺擔心地抓了許修隽的手,神情也緊張了起來,“許老師,不如我們出去看看。”
外頭其實是有攝像頭和部分守夜的節目組人員的。
只是攝像頭是類似于監控的事後手段,守夜的節目組人員也難免會有疏漏的時候。
許修隽明白,他起身,按住了慕幺的動作,“你在這裏呆着,有事叫我,我馬上就回來了。”
其實他剛才之所以抱着個睡袋過來,是因為有個黑影走經過了他的帳篷前。
看着身量估摸是林時,這身為個男的一點也不自覺。
再想起慕幺可能在這也睡不安穩,所以許修隽也就幹脆抱着個睡袋過來慕幺這兒了。
這巴掌聲,許修隽心下還是有些猜測的。不過還是要過去看下,不然慕幺更得睡不着了。
他掀開帳篷簾門出去了。
慕幺還在提心吊膽,她想着等下要是許修隽好一會兒也沒回來,她就也起身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只是許修隽回來得還是挺快的。
他又掀開了帳篷簾門,那一方的角度剛好讓慕幺窺見了海天上的那輪細彎月。
看着還帶來一股涼夜風的許修隽,慕幺挪着睡袋往許修隽這邊靠了靠,把許修隽劃的那條不準過的線壓在了她睡袋下。
同時還壓低了聲量,“許老師,隔壁在幹嘛呢。”
許修隽也很難形容隔壁到底在幹嘛。
崔安枝帳篷的簾門是挂掀開的,他站在門前就能看到帳篷裏面。
崔安枝在,林時在,奚子津也在。
他出現在帳篷門前的時候,三人的目光就一致齊齊投在了他身上。
三人都是沉默的,場面氣氛詭谲。
相比起剛才他們聽到的聲音,崔安枝現在回過去看着林時的眼神比夜裏的海水還要冷。
奚子津在一旁尴尬地扯着嘴角對許修隽笑了下,他的手裏還拿着噴霧狀的小瓶子。
許修隽就出來給自己女朋友個交代,不明所以的三個人又沉默地看着許修隽轉頭就走了。
“沒事。”許修隽對着擔心的慕幺保證着。
看到慕幺眼神裏頭明晃晃的不相信,許修隽想了想,補充了兩句,“是另外的人魚在紮另外那個活該的王子,她的身旁也有個另外的守衛在。”
“人魚不會再變成海上浮沫的,快睡了,不睡覺的花兒明天都得焉嗒嗒的。”許修隽這回可是真不依着慕幺的,準備直接熄燈了。
他把慕幺睡袋的拉鏈重新合好,拿出耳塞給慕幺戴上,隔壁那三個人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消停下來。
女孩子的耳朵粉涼涼的,他順便用自己熱煦的手捂了一下她耳朵。
垂眸看了下已經不複存在的三八線,許修隽默然自覺又自抑着把自己的睡袋移開了點。
慕幺還在理着崔安枝帳篷那邊的人魚和王子守衛的角色扮演,就被唇上的濕濡和突如其來的黑又蒙跑了思路。
唇瓣上的溫熱點到即止,離開的很快。
“晚安。”
許修隽在她帳篷的側方放了個帶着夜光的小保溫杯,竟然是把橙瓜的照片熱轉印烤塗上去的,可愛得過分了。
“許老師也晚安。”
她是有點困意的,打了個哈欠,最後糯糯地說了句。
第二天一早。
不知道許修隽什麽時候回去的,慕幺起床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耳朵上的耳塞也都被他取了下來。
慕幺也抓緊了出帳篷去。
直到林時和奚子津兩人鼻青眼腫地出現在他們面前,慕幺終于恍然大悟昨晚許修隽打的那個比方。
怪不得昨晚許修隽特地給她戴了耳塞,不知道許修隽是聽了多久的打鬧吵鬧聲。
慕幺咂舌。
崔安枝也正好施施然地剛從帳篷出來。
陽光暖意,綠意滿目之下,慕幺笑着和她打了招呼早安。
之後她就看到林時上前,像個找不着北的愣頭青,他對着崔安枝說着,“今天把分值給我,我要重新和你組隊。”
一旁的崔安枝毫不在意鏡頭當前,直接對他翻了個白眼。
她指了指安靜柔軟朝着林時走過來的宋怡夏,“林先生,你的隊友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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