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寒假回來之後,馬上進入了大三第二學期。
課程是比第一學期少了一點,可是各類考試接踵而至,誰都知道接下來的大學生活注定不會太清閑了。
許佳菱返校的比較早,宿舍還在供暖,她收拾好宿舍,等其他三個人回來。
小學妹們是第二天一起返的校。黃悅沒有來,也沒有回舍群裏的消息。
之後又等了兩天,學校已經開始上課。黃悅還沒有來報到。
這期間許佳菱一直聯系她,她總說快了快了,很快就來。
許佳菱問她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她語氣也确實聽不出有不好的情緒。反倒很輕快的說:“沒事兒。我就是家裏下大雪,堵住家門,出不來了。”
許佳菱皺着眉頭,說:“黃悅,你不要含糊其辭,開這種不着邊際的的玩笑。開學都一個星期了,缺一星期的課,不跟學院請假也沒有和班主任打招呼,這可不是小事。”
黃悅在那頭說:“是真的。”
許佳菱說:“我怎麽不知道,你們那兒什麽時候下了封門的大雪。你在胡說什麽?”
接着黃悅又是一通含糊其辭,挂了電話。
兩個小學妹不放心,說晚一點她們也幫忙問一問。
許佳菱不想拂了學妹們的好意,應聲答應她們。
其實許佳菱知道她們兩個一樣問不出來。黃悅跟她朝夕相處兩年多,尚且不願意說明情況。又怎麽肯跟兩個小學妹說實話。
就這樣一直拖到開學第三周,大家陸陸續續開始跟許佳菱打聽黃悅的情況,許佳菱一開始都是應付着說很快就來了,很快。
班主任也找她問情況,說黃悅本人聯系不上。
許佳菱不勝其煩,每天被很多人追着同一個問題問,
這天回宿舍,她打通黃悅的電話,心想的是一定要在今天把事情問清楚。
或者她不願意告訴自己也行,至少給班主任或者所屬系裏說清楚,也免得班委和班主任總追着自己問。偏偏她也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
“喂,黃悅。”
“許佳菱啊。”
許佳菱嗯了一聲,問:“你晚飯吃的什麽呀?我今天去咱倆常去的那家雞公煲店吃飯了,剛回來。你呢,你今天吃的什麽,看我們是不是有默契,吃飯都能吃到一塊。”
許佳菱說完,屏氣等那邊的動靜,這已經是她能想到最壞的結果。
她口中所謂的雞公煲,其實是她們兩個人之間的‘暗號’。是在一家她們常去的雞公煲店裏,一次吃飯時突然起意定的。
她們兩人都不愛吃雞肉,每次去吃雞公煲,都是點一個豬肉中煲,加幾樣菜,菜跟肉不一起煮。
有一次她倆坐着等餐,刷手機看新聞上有大學生被拐到某些詐騙組織,每天都有人貼身監督其打電話,騙錢,甚至拐帶親友。
許佳菱突然說:“黃悅,你說萬一哪一天,我們兩個當中有人不小心被騙進去了,怎樣才能救對方啊?”
黃悅好像對這個問題也很上心,想了半天說:“就是,那些人會盯着我們打電話,我們必須想個暗語,對方一聽這個暗語就知道出事了,然後立即報警,到時候裏應外合救人出來。”
“對對!就是這意思。”
正說着,服務員過來了,“打擾了,二位的豬肉中煲請慢用。加菜時喊我們就好。”
“謝謝!”
“謝謝!”
許佳菱從一側的筷筒裏抽了兩雙筷子,遞給黃悅一雙。
“我想到了!”許佳菱突然說。
黃悅剛憋了一口米飯,被她驚得猛一擡頭,嫌棄的白了她一眼。
等嘴裏的東西咽了,黃悅才擡擡下巴,“說來聽聽。”
許佳菱勾了勾手心,湊近黃悅,“我們兩個吃雞公煲從來不吃雞肉煲是不是。”
“嗯,這咋了。我主要不愛吃雞肉。”
“這不是重點。”許佳菱說,“我們就這樣,以後如果對方真的遇到那樣的情況,電話裏就說,‘我今天午飯(或晚飯)吃的是雞公煲,裏面全是雞肉喔!你呢?’。這樣就跟平常聊天一樣,身邊監督的人也聽不出來,可是我們自己卻知道,就可以第一時間救對方,你覺得怎麽樣?”
黃悅臉上一喜,表示贊同。
“這個好,這個好。我們就以‘雞肉雞公煲’為危險信號。”
許佳菱點頭,“不能告訴別人啊,不然就不算暗號了。”
“當然,男朋友我都不告訴。”
“成!”
兩個人當時達成協議的樣子猶如昨日。許佳菱想,如果黃悅還記得這個只屬于她們之間的暗號,她這麽一問,黃悅會明白的。
只是,這是最壞的打算,她當然希望黃悅的人身是安全的。
可是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陣子,許佳菱心裏隐隐覺得不對,于是追着問了一句:“怎麽,你該不是連自己晚飯吃的什麽都給忘了吧?”
那邊呼吸聲很正常,也不像是正在受人脅迫。
然後,黃悅終于開口說話。
“佳菱,我沒有進CX組織,你放心。”
許佳菱的确是松了口氣,這才敞開了說話。
“那你在哪兒,幹什麽呢,都十幾天了,你再不來,期末老師們把你挂掉怎麽辦?”
黃悅語氣輕飄飄的,說:“我不來了。”
“啊?”許佳菱調大了通話音量,“你說什麽?不來了是什麽意思啊?”
“就是,再不來學校了。” 黃悅說。
許佳菱被這句回答驚得呆在了床上。
“你瘋了!?”許佳菱反應過來立馬喊道。
黃悅卻異常的冷靜,就好像,這只是告知許佳菱一聲,并不是來找好朋友商量。
她接着說:“學校沒什麽意思,我現在在做我喜歡的事,我過的很開心。比在學校的時候不知好了多少,我是肯定不會再回去了。宿舍裏的東西我沒來得及收拾,你幫我看着能賣二手就賣掉,不能賣的都扔了吧。”
許佳菱緩了好半天,才問:“你想好了?我們離畢業還剩一年半,你有什麽事非要現在去做,馬上就畢業了,你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吧。”
“确實急。”黃悅說。
“……”
這次的通話總算讓許佳菱見識到,古人所說的吃了秤砣鐵了心是什麽樣一種心态。
黃悅的決心像是有八頭牛也拉不回來一樣。她說自己已經去了想去的地方,做着自己喜歡的事。還說許佳菱要是不想待學校了,也可以随時去找她。
許佳菱不敢茍同于這個想法,自然連随随便便的應合都沒有。
因為她目前還沒有遇到什麽事,能比自己多年寒窗換來的學業還重要。
校園裏的生活照舊熱鬧,大家很快就接受了班裏少了一個人的事實。
同學也不會再向許佳菱各種打聽了。天氣越來越暖,校園裏到處是生機勃勃的新氣象。
好像已經沒有人記得黃悅這個人了。
許佳菱幫黃悅收拾衣櫃,書桌,床鋪和一些雜物。
除了床頭櫃在校園二手群裏賣掉,其他的,她只留下了一些照片和證件。
中途她給黃悅寄回去了一些東西。再有的就按黃悅自己說的,通通卷起來扔掉了。
有時候許佳菱推門進來,看見自己上鋪孤零零的床板,心裏多少會有些難受。
大學的社交基本以宿舍為單位,小學妹課表不在一起,又有年齡差,認識也不久。黃悅這一走,上課下課,吃食堂,圖書館,就徹底只許佳菱一個人了。
許佳菱會定期去圖書館借一部武俠小說,要麽坐在樹蔭下看書,坐累了就起身回宿舍。她不喜歡撐遮陽傘,總是踩着林蔭道的邊邊走。
校園櫻花落的時候,粉色的花瓣散落一地。風一吹,花瓣在地上翻滾,有時花瓣擦過腳踝,輕柔惬意。
可她這樣獨來獨往久了,班裏漸漸就有人把注意力又移回了她身上。
有一次許佳菱走着,同班一個姑娘湊上來,問了一些很……專業的問題。
那姑娘問話的方式,活像心理咨詢師一樣,仿佛已經确定了許佳菱就是個抑郁症或孤僻症患者。
許佳菱禮貌的應付幾句,然後借口走開。莫名其妙,她想。
其實黃悅的不辭而別,她更多的是惋惜,替對方惋惜。
這份惋惜不同于孤獨,許佳菱本身就是個感情上不會依賴別人的人。
所以黃悅的離開,并不會讓她産生孤獨感。而那個同學略顯同情的眼光也讓她心裏忍不住發笑。
不過偶爾,許佳菱也還是會有一兩件好事發生。就比如最近,秦昊和張頌文老師主演的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幾經删減,終于宣布定檔。
這是她關注了很久的一部片子,經歷定檔,撤檔,又定檔。每一次有消息傳出,她都要跟着揪心好半天。
好在這一次定擋,是真的。
婁烨是許佳菱很喜歡的一位導演,而秦昊是她最喜歡的演員,所以這部片子對于許佳菱來說,就是錯過悔終身系列。
首映那天,她網上買了票,早早的去電影院。抱着一桶爆米花,一瓶純淨水,坐等電影開始。
檢票的時候,許佳菱是第一個。
她是四排中間的位置。觀影效果很好,她坐下之後,陸陸續續有人進來,她這才發現,至少這一場次,一個人跑來看電影的只有自己。
許佳菱喝了口水,心裏暗暗覺得自己好酷。
起碼待會兒電影放到一半的時候,不會有人湊過來跟自己讨論劇情。
這是她最享受的一種生活狀态,閱讀,吃飯,看電影。還有來的路上,從街邊淘的兩本古早小人書。
這一切都是她曾幻想過的,一個人的時候,活成自己最理想的樣子。
她并不孤獨。她只覺得內心自由,她完全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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