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十裏罂粟花如海

木欲秋追了上去,君游也欲追上去,卻被何夕攔住。

何夕搖搖頭,“他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

夜飛鵲的身影如鬼似魅,木欲秋眼看着那道黑色身影就要消失在視線中,他連忙大喊一聲:“夜飛鵲!”

夜飛鵲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停下了腳步。

木欲秋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夜飛鵲身旁,摘下了面具,“你欠我一個交代。”

“你真的要跟我來麽?”夜飛鵲淡淡地說,他的表情從始至終沒有絲毫變化,讓人懷疑這個人的血是不是和他的表情一樣的冷。

木欲秋咬着下唇,點了點頭。

夜飛鵲勾起嘴角,橫抱起木欲秋。木欲秋驚呼一聲,抓住了夜飛鵲的衣襟。他們掠過不夜宮的重重樓閣,飛到了一片罂粟花海之前。

十裏罂粟,繁花似海。木欲秋雖然在不夜宮中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卻從未到過到過此地,一時被眼前的景致所迷惑。

夜飛鵲拉着木欲秋的手腕,走入了罂粟花海。

木欲秋好奇的四處張望,“這花叫什麽名字?”

“罂粟。”夜飛鵲答。

“為什麽要在這裏種這麽一大片罂粟呢?”木欲秋又問。

“他喜歡。”

木欲秋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腕,想要掙脫,又不敢掙脫。

兩人沉默的行走在罂粟花海中,罂粟花在風中輕輕搖曳。

罂粟花海的中間有一塊空地,空地上有一間木屋。

一個緋衣人從木屋中奔出,笑容熱烈,“你來了。”當他看到木欲秋時,他的笑容冷了下來,“你怎麽帶他來了?”

“他說要來。”夜飛鵲松開了木欲秋的手腕。

木欲秋怔怔的看着緋衣人,“溫殿主?”

溫庭芳目光怨毒,他容貌極美,表情扭曲時都有一種病态的風情,“你當初居然是假死,真是讓我沒想到。你不是喜歡夜飛鵲麽,你怎麽不去死呢?”

“湖邊是你裝鬼吓我?”木欲秋被溫庭芳的表情吓得後退了半步,但他還是鼓起勇氣問:“将不夜宮的地圖交給白道人士的人也是你麽?”

“都是我。”溫庭芳的笑容如罂粟般豔麗。

木欲秋轉頭看向夜飛鵲,“你也都知道?”

“……我是後來才知道。”夜飛鵲站在木欲秋與溫庭芳之間,既沒有看木欲秋,也沒有看溫庭芳,而是看着一朵盛開的罂粟。他想,這花很快就要凋謝了。

溫庭芳笑得彎下了腰,好半天他才直起腰,抹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他也知道你假死,卻沒有處置你。他知道我陷害,卻沒有殺了我。他就是這麽一個人,愛不得,恨不得,欲其生,又欲其死。”

木欲秋聽了溫庭芳的話,面無表情,眼中卻流下淚來。眼淚滴到自己手上,他才發覺自己哭了。

“可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夜飛鵲的手撫摸上了溫庭芳的脖子,“‘九龍令’在你手上。”

“是的,在我手上。”溫庭芳握住了夜飛鵲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所以你終于要殺了我嗎?因為我阻擋了你一統黑道的霸業。”

夜飛鵲的手慢慢收緊,“為什麽你不滿足呢?”

“為什麽你的眼睛不能只看着我呢?”溫庭芳呼吸困難,臉色變得通紅。

木欲秋看着夜飛鵲和溫庭芳,覺得自己像個誤入其中的外人。

夜飛鵲松開了手,他看着自己蒼白的手掌,“我辦不到。”

溫庭芳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氣。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脖子上紅色的指痕讓他顯得楚楚可憐,“我與你,是一同被前任宮主帶入不夜宮的。別人将不夜宮視作地獄,我卻甘之如饴,因為不夜宮有你。我能容忍你看着許多人,但我不能容忍你只看着一個人,那個人卻不是我。”

“我不會再見你了。”夜飛鵲垂眸,無悲無喜。

“我也累了,我争來争去,樣子很難看吧”溫庭芳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扔在了地上,“這東西,于我無用。”

夜飛鵲撿起了“九龍令”,轉身欲走。

“阿鵲!”溫庭芳拔劍自刎,他動作極快,夜飛鵲根本來不及阻止。

夜飛鵲身影一閃,抱住了将要跌倒的溫庭芳。他看着奄奄一息的溫庭芳,茫然失措。

溫庭芳豔容失色,雙目無神,“為什麽你的眼睛不能只看着我呢……”說完,他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夜飛鵲感覺到懷中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他緊緊抱住了溫庭芳,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溫暖這個死去的人,可他忘了自己早年走火入魔,肌膚若冰雪。

木欲秋悲哀地說:“他已經死了。”

夜飛鵲自言自語道:“阿溫,你又裝死騙我。”

木欲秋大聲道:“他已經死了!”

“我已是不夜宮之主,又有‘九龍令’號令黑道,怎麽會讓他死!”夜飛鵲雙目赤紅,神情癫狂。

木欲秋發覺夜飛鵲已經瀕臨走火入魔,取出金針刺向了夜飛鵲頭上的穴道。

夜飛鵲暈了過去,但仍緊緊抱着溫庭芳的屍體。

木欲秋蹲下身子,抱住了夜飛鵲,哭了起來。他哭了許久,哭得肝腸寸斷,好像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似的。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木欲秋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木屋之中。他愣了一下,才恍悟自己還沒有離開那片罂粟花海。

夜飛鵲坐在木欲秋的床邊,眼睛卻看着窗外。他神情安靜,不複癫狂。

木欲秋小心翼翼的問:“溫殿主呢?”

“我把他葬在了罂粟花海裏。”夜飛鵲的聲音很輕,放佛怕驚擾了什麽,“這十裏罂粟,是我送給他成年的禮物。他那時候就跟我說,若是死了,一定要死在這片花海裏。如今他得償所願,不知高不高興?”

“我若是他,我一定很高興。”木欲秋一邊安慰夜飛鵲,一邊想——誰來安慰他自己呢?

夜飛鵲回過了頭,注視着木欲秋,“你會死嗎?”

“人總是會死的。”木欲秋笑得哀傷。

“你也會像他一樣,忍受不了我,最後離開麽?”夜飛鵲把頭埋在了木欲秋的脖頸間,不讓木欲秋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木欲秋覺得此時的夜飛鵲像個孩子,不禁心生憐惜,沖口而出道:“我不會。”

夜飛鵲擡起了頭,他的目光中透着一種可怕的偏執,“我知道不夜宮于你是一座牢籠,你可願與我一起被囚?我只問這一次。”

木欲秋感覺自己仿佛是被擺上神壇的祭品,他一邊流淚一邊說:“我願意。”他知道,他說出這三個字,就将永遠離開養育他長大的師父,被困在充滿了人性醜惡的不夜宮,陪伴一個不知對自己有幾分真心的男人。

可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夜飛鵲露出了笑容,他連笑起來的樣子都透着冷淡,仿佛笑對于他來說是個比殺人更難為的事情。

木欲秋抹去眼淚,強笑道:“宮主曾說有一件最為心愛卻不可得之物,莫非是我?”

“是你。”

木欲秋愕然,然後他喃喃道:“是我啊……”

“只有你。”夜飛鵲專注的看着木欲秋,木欲秋的身影映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瞳中。

“三物已齊,宮主可否賜予不夜蓮?”木欲秋恭敬的說。

夜飛鵲沉默了一會,他覺得似乎哪裏不對,似乎又沒什麽。想來想去,他頭疼地說:“好。”

“多謝宮主。”木欲秋下了床,做了個揖。

夜飛鵲悶悶地說:“何必拘禮。”

“江允成身上的‘啼血’之毒纏綿已久,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傷及根本。再者我的朋友或許還在大殿中等我,宮主可否讓我跟他們告別?”木欲秋希冀地說。

“可以。”夜飛鵲橫抱起木欲秋,再次施展起他那鬼魅般輕功。

夜飛鵲和木欲秋回到大殿,君游、何夕和江允成果然還在大殿中等候消息。

夜飛鵲抱着木欲秋從何夕三人頭上掠過,直接飛到了那張黑鐵的椅子上。他抱着木欲秋在椅子上坐下,“三物我已到手,按照承諾,不夜蓮送予諸位。”說完,他拍了拍手。

木欲秋趁着夜飛鵲拍手,從夜飛鵲的懷中鑽了出來,拘謹地站在一旁。

一個侍女捧着一個長條形的盒子走進了殿內,将盒子遞給了江允成。

江允成接過盒子,打開盒蓋,裏面是一株白色的蓮花,清香四溢。他滿意地關上盒蓋,“在下謝過宮主。”

“已經有人替你們謝過我了。”夜飛鵲拉住了木欲秋的手。

木欲秋略顯尴尬地沖何夕三人笑了笑,“我已答應宮主,留在不夜宮,此事出于我自願,并無半點強迫。”

君游眸光一冷,抽出致君劍,“若你不願,我便為你殺了他。”

夜飛鵲冷哼一聲,卻沒有說話。

“我确實是自願。”木欲秋反握住了夜飛鵲的手,“不夜蓮摘下之後,三日之內就會失去藥效,所以臨走前大師父給了我‘啼血’的解藥藥方,等會我就為江允成配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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