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寸心可能剖兩半

夜飛鵲不耐煩,站了起來,“走。”

木欲秋無奈,只能随夜飛鵲離去。

夜飛鵲又想橫抱起木欲秋,卻被木欲秋拒絕。

木欲秋搖搖頭,“宮主,我不喜歡這樣。”

夜飛鵲放下了手,“我性子不好,我知道。”他頓了頓,“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一定要和我說。你不說,我不會知道的。”

木欲秋沉默了許久,說:“有些人的心,難道可以剖成兩半,一半給一個人,一半給另一個人?”

夜飛鵲也是一陣沉默,半晌才道:“我只有一顆心,給不了兩個人。”他将木欲秋的手放在心口,“溫庭芳和我同母異父,皆為前代宮主所出。江宮主不願別人知道,便說我們是她從外面抱回來的。”

木欲秋聽到如此秘聞,不禁睜大了眼睛,“你和溫殿主竟然是兄弟!”

“我對溫庭芳,只有兄弟之情。他對我,卻不止兄弟之情。”夜飛鵲的聲音平淡無波,“世路風霜,世事颠倒,他是我世上唯一的血親,你是我世上唯一的珍愛,我想兩者兼得,卻不可得。”

木欲秋不知如何安慰夜飛鵲,他忽然想起一物,連忙從懷中掏了出來,“聽說這是前代不夜宮主的遺物,我偶然所得,送給你吧。”此物正是他從元寶山莊寶庫之中得到,由金钰所贈的扇子。

夜飛鵲接過扇子,展開扇面。他将扇面上的題詩念了出來,“北林夜方久,南月影頻移。何啻飛三匝,猶言未得枝……”他久久不語,過了一會才說:“江宮主雖然是我母親,我們之間卻并無母子之情。不過此物是你送給我的,我一定珍藏。”說完,他将扇子收入袖中。

木欲秋心中尴尬,又想到曾于床榻之間看到夜飛鵲滿身傷疤,那時他便猜測夜飛鵲童年與少年之時過得不是很好。夜飛鵲的母親雖然貴為宮主,卻對親生兒子如此苛待,果然不愧是江湖聞名的妖婦。

夜飛鵲對于江采珠無愛無恨,他感受到木欲秋目光中的憐憫,坦然道:“你無須可憐我,不夜宮向來如此。”

“如果是別人遭受這些,我會可憐他。你遭受這些,我明知道你是一個不需要憐憫的人,我還是可憐你,我不僅可憐你,我還心痛得不行。”木欲秋低下頭,“要是你也被我師父收為徒弟,和我一起長大就好了。”

“如果我沒有遭受這些,我就不是今天的夜飛鵲。”夜飛鵲平淡的說,仿佛過去的困苦于他不值一提,但他放在身後的手卻握成了拳頭。

木欲秋捧着夜飛鵲的臉,深情地說:“即使你沒有遭受過這些,你也是夜飛鵲。”

夜飛鵲看着木欲秋,心中生出恐慌。他想,他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一個人呢?

木欲秋柔聲道:“我要去為江允成配藥,你跟我一起麽?”

夜飛鵲點頭。

不夜宮中有一座藥廬,木欲秋以前就是住在這座藥廬之中。

木欲秋在藥廬的藥房中配藥,夜飛鵲坐在一邊看着他。

木欲秋心結已解,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感覺到夜飛鵲的目光,油然而生缱绻之感,若是此刻能永恒,留在不夜宮也不算太壞。

藥香之中,夜飛鵲也覺得心中寧靜。

君游忽然走了進來,“欲秋,夜宮主。”

木欲秋停下手中的動作,“怎麽了,君大哥?”

“我是來向你辭行的。”君游開門見山道。

木欲秋不舍地說:“你這就要走了嗎,不多留幾天?”

君游神色郁郁,“江允成解毒之後,何夕便要與他決鬥,終究是兄弟一場,我不忍見兩人相殘。”

木欲秋不解的問:“君大哥為什麽不勸勸他們呢?”

“他們若是能聽我的勸說,便不是何夕和江允成了。”君游嘆息道,又強作歡顏,“天下之大,勝景無數,我還只看過寥寥幾處,此番我當仗劍遠行,踏遍江山。”

木欲秋想到何夕和江允成即将有一人身死,不由心情低落。他雖不喜江允成為人,但與江允成相處了這麽多時日,覺得此人也并不是絲毫無可取之處。他強笑道:“君大哥一定要給我寫信啊。”

“好。”君游點點頭,飄然離去。他一邊走一邊朗吟道:“明知向死亦前行,敢為蒼生問蒼天。一生惆悵江湖客,幾世逍遙酒中仙……”

木欲秋看着那個漸漸遠去的灰色身影,心折不已。他想,他要是能像君大哥一樣仗劍遠行,踏遍江山,該是一件多麽快意之事。

夜飛鵲走到木欲秋身後,捂住了木欲秋的眼睛,“別看他。”

木欲秋拿開夜飛鵲的手,好笑的說:“我沒有兄長,君大哥為人穩重,所以我把他當做大哥而已。”

夜飛鵲抱住了木欲秋,固執地說:“別看他。”

木欲秋傷感地說:“以後就看不到君大哥了。”

“你有我。”夜飛鵲悶悶地說。

“是啊,我有你。”木欲秋轉過身,回抱住夜飛鵲。他拍了拍夜飛鵲的背脊,“好了,我藥還沒抓完呢。”

夜飛鵲放開木欲秋,卻站着不動。

木欲秋笑了笑,忙碌了起來。

輾轉幾地,歷經幾月,千辛萬苦,才得了這麽一碗解毒的湯藥。此刻,它裝在一個白瓷的碗裏,被木欲秋捧在手中。

江允成半躺在床上,定定的看着那碗湯藥。

木欲秋吹了吹,将藥碗遞了過去。

江允成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他的神情變得有些迷茫,晃了晃頭部,還是暈了過去。

何夕緊張地問:“他怎麽了?”

“‘啼血’之毒深入血液,解毒之時十分痛苦,所以我在藥裏加了麻沸散,讓他失去了知覺。”木欲秋解釋道。

何夕松了一口氣,他看着恍若睡去的江允成,神情複雜。

木欲秋看着何夕,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一定要和他決鬥呢?”

“這是我活下去的意義。”何夕目光堅定,“你無須再勸我,此戰不可避免,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木欲秋無奈地說:“我不會再勸你了。”他偏了偏頭,“你能堅持心中所想,一往無前,也算是難能可貴。”

“你不怨天,不尤人,也是一種難能可貴。”何夕贊許地說。

木欲秋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說:“你謬贊了。”

何夕微笑,說:“你當得起。”

外面響起拍打窗戶的聲音,一個黑色的身影倒吊在窗戶上。

木欲秋知道是夜飛鵲,自從兩人之間表明心跡,夜飛鵲似乎一刻也離不開自己。木欲秋心中既歡喜又擔憂,百味陳雜。他看了看黑影,對何夕說:“宮主有事找我,我告辭了。”

“去吧。”何夕又想起江允成還昏迷不醒,連忙道:“江允成醒來之後,可有什麽要注意的地方?”

“他醒來之後,還需…七天調養身體。”木欲秋撒了個小謊,其實江允成調養身體只需三天,他希望這七天之內決鬥之事能出現轉機。

“我知道了。”何夕點頭。

木欲秋出了門,夜飛鵲正站在門外,兩人相視而笑。夜飛鵲的笑容雖然僵硬,卻看得出是發自真心。

江允成醒來之時,發現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他嘆一口氣,想要下床,卻又發現了自己四肢無力,只能躺在床上苦笑。

他想到不久之後,就是他與何夕的決鬥之期,心情沉重。

他殺不了何夕,可是何夕呢?何夕如果真的要殺自己,自己會先下手為強麽?

他們兩個,又是為什麽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呢?

武林盟已風流雲散,他成了朝廷通緝的逆賊,而何夕,也成了落魄江湖的草莽。他們昔日曾共同維護武林盟,也因武林盟的分裂互相攻讦,如今武林盟片瓦不存,而武林盟的陰影,仍舊籠罩着在他們的頭上,像個不願死去的惡鬼。

惡鬼?他為自己的比喻輕笑。

“你在笑什麽?”一個不耐的聲音響起。

江允成笑道:“沒什麽,想起了武林盟的舊事罷了。”

何夕皺眉,将一個瓷碗塞進了江允成手中,“喝了它。”

江允成将碗中物飲盡之後才問:“這是什麽?”

“補藥,欲秋說你需要七天調養身體。”何夕搶過空碗,将其放到了桌子上。

江允成清楚自己的身體,只需三天就可恢複如初,而木欲秋卻說七天,他在心中向木欲秋道了一聲謝。他裝模作樣道::“雖然‘啼血’之毒已解,但我還是感到真氣不順。”

“那你就好好休息。”何夕不想多呆,大踏步出門而去。

江允成弄巧成拙,手輕輕捶了一下被子,惘然道:“我該拿你怎麽辦,阿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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