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人在江湖不由己

江允成站在羅浮山頂,他的對面是何夕。

何夕彎弓搭箭,箭箭都是往江允成的要害招呼。他面上沒有絲毫表情,好像對面是一個和他并無關系的人。

江允成卻刀刀留情,不多時,他身上便添了無數道傷口。然而,他的心頭漸漸有了一股恨意,招式也狠辣了起來。

兩人刀來箭往,打得好不熱鬧。周圍飛沙走石,一片狼藉。

最後,江允成使出一招“雲橫秦嶺”,短刀橫掠過何夕的脖頸。他使出這招後,在心中大喊一聲“不”,但是他招式已老,收不回來了。

何夕的脖頸上噴出大量的鮮血,他雙眼一閉,仰倒在地。

江允成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仍然身處不夜宮中,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江允成掀開被子,披上外衣,狂奔去了何夕的房間。他把門敲得震天響,門一被打開,他就抱住了開門的人。

何夕也是剛起床,還沒有洗漱。他想要推開江允成,卻在伸出手時改變了主意,任江允成抱了他許久。他想起了自己的夢境,于是允許了自己一時的放縱。

江允成松開何夕,想要對何夕說說自己噩夢,卻不知如何開口。他只好客套道:“你…起得真早。”

“……你也是。”何夕看着江允成,目光複雜。

兩人對視卻不語,一種難言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淌。

“今天,就是你們兩個決鬥的日子麽?”木欲秋的到來,打破了沉默。他身後跟着夜飛鵲,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兩人。

何夕點頭,輕描淡寫地說:“是的。”

木欲秋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江允成一眼,轉頭對何夕說:“時至今日,我多說無益,此番前來,是為你們二人送行。”

“今日一別,不知來日是否能再見。你若有事,可送信至羅浮山,君游是羅浮山弟子,看在君游的面子上,羅浮門人會對你伸出援手。”何夕說完,心中傷感。他自覺與木欲秋性格相投,可惜相處日短,而且将來可能永不相見。

夜飛鵲不悅道:“他若有事,自有我在。”

何夕咄咄逼人地說:“當初他假死的時候,你在何處?”

夜飛鵲默然不語,眼中掠過一絲寒光,心中動了殺意。

木欲秋卻拉住了夜飛鵲的手,對何夕說:“我信他。”

夜飛鵲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像被關入籠子的猛獸,平靜了下來。

江允成笑着拍拍何夕的肩膀,“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何必介入呢?”

何夕拂開江允成的手,不悅地瞪了他一眼。他十分不喜與江允成的肢體接觸,卻不是讨厭江允成,而是厭惡他自己。

木欲秋将何夕與江允成送到湖邊,湖邊停着的仍是他們來時乘坐的那艘畫舫。畫舫仍舊是他們來時的模樣,曾經畫舫上的人卻在短短幾日內有了各自的改變。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木欲秋哽咽道:“我本來來想說,你若還活着,就來看看我。可我想到你若是不來,你就是死了。所以無論輸贏,你都不必來看我,這樣我心中還能留點念想。”他拿袖子遮住臉,不讓何夕看見他流淚的樣子。

夜飛鵲抱住木欲秋,将木欲秋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口。

木欲秋趴在夜飛鵲的胸口,放聲哭了起來。

“……保重。”何夕跳上了畫舫,他背對着木欲秋,沒有回頭。

“自此一別,相見無期,祝兩位永結同心。”江允成淡然一笑,飄身上了畫舫。

畫舫離開了湖邊,湖面上劃開道道漣漪。

木欲秋從夜飛鵲的懷中擡起頭,滿面淚痕。他大喊道:“何大哥!”

何夕沖木欲秋揮揮手,也大喊道:“保重!”

畫舫漸行漸遠,湖邊木欲秋單薄的身影也漸漸消失不見,只餘下空闊的湖面和缭繞的粉色的霧氣。

何夕放下了手,悵然若失。

“舍不得?”江允成笑道,“不如我們回去吧?”

“不!”何夕堅定地說,随即嗤笑道:“大戰當前,你尚且猶疑未決,江允成,你今日要敗于我手。”

江允成心中一震,不再言語。

何夕注視着綠色的湖水和肆意生長的水草,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畫舫行駛到了岸邊。

何夕直接跳到了馬背上,扔一下句“羅浮山見”,就拍馬走了。

江允成哭笑不得,躍下畫舫,騎上馬絕塵而去。

不夜宮距離羅浮山并不遠,騎馬幾個時辰便到了。

羅浮山是一座名山,也是一個門派,同時是武林聖地,更是武林中人決鬥地點的首選。君游便是出自羅浮山,一手劍法罕有敵手。

何夕棄了馬,徒步上山。

四周樹木蔥茏,青翠欲滴,遠處傳來淙淙水聲,更添山林的幽靜之感。

一個灰色的身影從林中閃過,好似一道灰色的閃電。

何夕連忙道:“君游!”

灰影停了下來,正是君游。他悶聲道:“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何夕剛好走累了,尋了塊石頭坐下,“是啊,你怎麽會在此地?”

“……我來祭拜我的師父。”君游面上并無表情,何夕卻能感到他的低落。

何夕安慰道:“死者已矣,節哀順變。”

君游問:“你呢,你又為何來此地?”

“為了殺人,或者被殺。”何夕面色轉冷。

君游撫摸身邊白石,“這裏本是武林聖地,卻總是被武林中人血染。”

“君游,我不信輪回,不信宿命,不信鬼神。”何夕頓了頓,“我若身死,願化為清風,吹拂于羅浮山間。”

“我每年都會來此地祭拜我的師父,你若死了,我每年便順帶來祭拜你。”君游把聲音放低,“若是江允成死了,也是一樣。”

“那我提前謝過你。”何夕笑了,好似春風拂面。大戰在即,他的神态卻十分輕松,仿佛卸下了什麽重擔。

君游祭拜過師父後,本來就心情不愉,現在心情更加沉重,“我寧願你不用謝我。”

何夕休息夠了,站了起來。他背對着君游揮揮手,繼續上山。

君游對着何夕的背影喊道:“阿夕,不要死!”

何夕恍若未聞,向着山頂獨自前行。

何夕到了山頂,席地坐下。他擡頭看着湛藍的天空,心中空蕩蕩的。他一直想要抓住什麽,武林盟或是別的東西,可最後,他的手中空無一物。

而江允成,是一個多麽捉摸不定的人。何夕有時候覺得自己很了解他,有時候又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他。

何夕想着想着,竟然在山頂的微風中睡着了。他醒來的時候,江允成已經到了,不知等了他多久。他微笑着說:“你來了。”

“我來了。”江允成的臉上卻沒有挂着他一貫的笑容,很是凝重。

“我恨你,恨的要發瘋了。”何夕口上如此說,神情卻十分平靜,“不過今天,一切就要結束了。”

江允成上前兩步,“你為什麽要結束這一切呢?如果沒有這一切,你就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何夕沒有回答江允成,反而問了江允成一個問題:“江允成,你還記得我們的三杯酒之約麽?”

江允成苦笑道:“我記得。”

“你若死了,我必年年來看你。但我若死了,你不必來我墳前,讓我落個清靜。”何夕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與草屑。

“你…原來這麽不想看見我,這幾個月你與我朝夕相伴,實在是辛苦了。”江允成忍不住話中帶刺。

何夕沉默了一會,說:“和你相處,有時候我也會不經意把武林盟的事忘了,我以為你還是那個江允成,我最初以為的那個江允成。”

“你以為我是怎樣的人?我只是一個有幾分才華的普通人,你們都高看我了。”江允成悲哀地說,“我挽不了既倒的狂瀾,也扶不了将傾的大廈。”

“于是你就能往火上再添一把柴?”何夕心頭火起。他想,江允成總是這樣,用花言巧語來粉飾他的行為。

江允成笑的苦澀,“我知道,你覺得我錯了,于是我說也是錯,不說也是錯。可我還是想說,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沒有看清我,反而怪我。”

“難道是我的錯嗎?是我分裂了武林盟,是我惹怒了朝廷,是我害得你天下通緝。”何夕嘶聲道。

“是我的錯,是我…負你在先。”江允成心口仿佛被堵住了,難受不已。

何夕聽了,心火燒得更加熾熱,咬牙切齒地說:“江允成,江允成,江允成……”他有萬語千言,卻不知說哪一句,只能反反複複念着對面人的名字。

江允成質問道:“所以你要殺我嗎,你這就要殺我嗎?”

“你難道沒有一刻想過殺了我,一了百了?”何夕反問道。

江允成不語了,他的手搭在了腰間。

何夕解下了背上的長弓。

江允成拔出了腰間的短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難卻,恩怨無盡。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喜歡我風格的讀者可以收藏我的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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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v

☆、後記

雖然心中諸般不舍,本文還是就此完結了。

我原本只是想講一個單純的關于複仇的故事,但是情節發展到如此地步,是我當初沒有預料到的。我老是寫着寫着,就把大綱扔一邊,自己玩了。

本文存在影射現實的部分,不過後面的劇情如脫缰的野馬,跟現實沒有半點關系了。

我很喜歡何夕這樣性格的人,大概人總是喜歡與自己不同的東西,所以何夕會被江允成吸引,江允成也被何夕吸引了。江允成是一個很複雜的人,在本書的角色中,他的性格最為多面,不過根據讀者的反饋,我似乎塑造得還算成功。

木欲秋和夜飛鵲這對副CP,我本來不打算寫,結果寫了很多。這兩個人的性格,也是完全不同。他們在不夜宮中,或許會幸福,也或許不會。

其實整本書,我最喜歡君游,他在所有人之中,也活得最自在。而沈硯冰,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人物,他仍在吳興沈家,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我在寫開頭的時候,就定好了結局。按照何夕的性格,他不會原諒江允成。按照将江允成的性格,也不會甘心受死。所以我私以為這樣的結局,就夠了。可能會有番外,但我暫時不想寫。

另外非常感謝留言的姑娘們,你們的留言是我把我這篇拙作寫下去的動力,麽麽噠(づ ̄3 ̄)づ╭~

如果看了結局不想紮我的小人,那麽親愛的讀者們,下本書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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