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硬剛
天色剛剛放亮, 黑夜尚且統治着世界, 太子蹑手蹑腳起身順手幫還在睡的童珂理了理有些雜亂的頭發, 突然彎唇笑了一下, 俯身輕啄了下。
齊嬷嬷早已候在門外, 聽到裏面太子的聲音輕手輕腳引着一衆侍奉宮女進來準備侍奉太子更衣。
太子閉閉眼緩解雙眼的澀意, 張開雙臂方便齊嬷嬷幫他整理腰帶,“讓太子妃好好休息, 無事就別喚她了。”
正在給太子系蟠龍白脂玉佩的齊嬷嬷聞言, 手上動作一頓, 輕聲道:“昨兒太後将壽宴的事情交給皇後娘娘和太子妃娘娘, 今兒一大早坤寧宮那邊就派人來請太子妃去坤寧宮協助理事。”
話雖未說盡,太子也明了她的言下之意,童珂怕是難睡個安生覺了。他接過宮女手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地道:“聽說那個傳信兒的宮女路上出了點事情, 沒能及時趕到東宮,是以太子妃未能聽到皇後的懿旨。”
齊嬷嬷動作又是一頓, 正要應下, 就聽到太子妃含糊的聲音,“算了, 那個宮女也是奉旨行事。警告警告也就罷了, 沒有這個宮女也會冒出別的人來, 說到底還是招了皇後的眼。”
太子沉默片刻,只是看着纖纖素手挑着白紗素娟帳子的童珂。眼睛微微眯着,殷紅的嘴唇略微嘟起, 淩亂的發梢從泛紅的兩頰流淌而下,珠光圓潤的腳趾俏皮地從帳子下偷偷跑出來。
一瞬間,他喉嚨微緊,這般模樣的她如今是他的了。随手驅散宮女們,他一步步上前,手指微動。
“怎麽?”童珂詫異地擡頭。
她一會兒還得去坤寧宮。太子隐忍地閉閉眼,陡然間惱怒皇後的不識趣。他舒展兩下手指,擡手克制地摸摸她的頭發。
童珂乜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順着力道往後倒到床上,伸腳踢了踢他的腿,“趕緊去上朝。”
太子忍不住輕笑起來,胸腔微微顫動,“好。”
直到出門,他臉上的笑意都掩不下去,語氣輕松如春風拂面:“齊嬷嬷。”
候在門口的齊嬷嬷松口氣,上前正要回話就被他的一句話凍得一咯噔,“抓緊時間,該剁的手就得快點剁了,要不然還真以為東宮沒人了。”
“齊嬷嬷?”
齊嬷嬷醒過神來,躬身應道:“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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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正房,童珂踹走太子,回頭就拱在錦被裏慢悠悠打個哈欠,“妙蘭?”
“娘娘,奴婢在。”妙蘭匆匆走過來。
“那個傳話的宮女呢?”
“還在外面候着呢。”
童珂懶洋洋地偏過頭,眉眼帶笑,“德妃娘娘送給本宮的粉彩海棠花盆被人打翻了,不能就這樣輕而易舉就把這件事情揭過去。杖責十下以儆效尤。”說完,頓了一下,“私下裏補償那個宮女,把事情說明白了,也是皇後娘娘不好,偏生讓她為難本宮。區區一個宮女哪能扭得過本宮?唉,皇後娘娘真是思慮欠妥。”
妙蘭忍俊不禁,“娘娘說的是,奴婢這就去辦。”
妙蘭出去沒多久,童珂就聽到院子裏響起“咔擦”的碎瓷聲。
“你幹嘛呢!你可知道這可是德妃娘娘送給娘娘的花盆,價值千金!”小太監尖利的叫聲響徹整個東宮。
童珂聽着外面嘈雜的聲音勾起嘴角,皇後娘娘真以為這種低劣的手段可以難為她麽?
即使皇後想要為難她,以後也得看有沒有人趕往東宮伸手。太後娘娘給了她“協理壽宴”的名號,她就能趁着這個機會在後宮站穩腳跟。
打扮好後,齊嬷嬷扶着童珂往外走,一出門就見一小宮女乖順地候在門口,小腦袋差點埋到肚子。
童珂緩緩走過去,伸出食指掂起小宮女的臉,輕聲道:“疼嗎?”
小宮女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太子妃,有點回不過神來。
童珂眉尾微挑,“疼嗎?”
小宮女吓了一跳,猛搖頭,“不疼。”
童珂輕笑一聲,點點小宮女帶着嬰兒肥的臉頰,“回去抹點藥。走吧,總得讓你交差。”說完,她放下手由齊嬷嬷攙着上了辇轎。
小宮女連忙跟上,卻扯到身後的傷口,冷嘶了一口氣,心裏不由怨恨皇後娘娘,明知道太子妃向來強硬,偏還要讓她們這些小宮女受過。
辇轎剛到坤寧宮門口,童珂餘光就掃到坤寧宮門口一個小宮女竄了回去。她輕笑一聲,“咱們可真受歡迎。”
齊嬷嬷板着臉,“那可不是,怕是皇後娘娘等急了。”
童珂聽了詫異地瞄了齊嬷嬷一眼,齊嬷嬷向來是榮辱不驚,這怎麽還冷嘲熱諷上了?
齊嬷嬷扶着童珂下辇轎,“娘娘小心腳下,老奴隐忍慣了,反倒忘了隐忍是逼不得已的。”
童珂腳步微滞,觑了她一眼,莞爾笑道:“那就讓母後瞧瞧,東宮的脾氣。”
齊嬷嬷應下,挺直腰板扶着童珂緩緩邁過坤寧宮的門檻。一進正房大殿,童珂就笑了,這滿堂的嫔妃倒是來得齊整。
她笑吟吟上前躬身行禮,“兒臣給母後請安。”
皇後一改平日的笑臉迎人,面無表情道:“都是果兒那個不成氣候的,竟然連傳個口信都傳不好。倒讓太子妃落個不恭敬的名頭。”
這下馬威可一點都不戳人,童珂還屈着身子,聞言擡頭似笑非笑地望向上首的皇後。
坐在一旁的德妃見了,連忙笑着解圍:“可不都是下面人不會做事鬧得,要擱妹妹說,都是皇後寬容待人,才讓下面的宮女們松懈了些。”
“嗤,德妃妹妹這般說是在指責本宮不會訓導宮人嗎?”皇後陡然變色,着了螺黛的眼尾帶着厲色,“恐怕這還用不着德妃妹妹指手畫腳!”
德妃俨然沒想到皇後娘娘會這般不給她臉面,嘴角挂着的笑意都維持不住了。手中的帕子被擰成一團,她歉意地看了一眼童珂,不再發言。
童珂暗自冷笑,伸手由着齊嬷嬷将她扶起來。
皇後雙眸瞪大,簡直不敢相信太子妃竟然當着衆位嫔妃的面忤逆她!今兒要是不給太子妃點顏色瞧瞧,她這皇後在後宮還有什麽威嚴?她猛拍了一下身旁的小幾,厲叱:“放肆!太子妃……”
“母後!”童珂高聲打斷皇後的話。她笑着撫了撫手上的扳指,一步步緩緩朝皇後走去,輕輕的腳步聲卻像是踩在衆人心坎上。
皇後大驚失色,這才想起太子妃可是靖安侯嫡女,一介武夫教養出來的姑娘,難保不會沖她出手。
想到這裏,她不禁朝後靠了靠,嘴唇微顫,“你……”
童珂沒有顧及皇後的表情,慢慢走到她面前,驀然莞爾,紅唇翹起一個弧度,雙手輕輕撐在皇後的椅子扶手上,語氣輕松:“母後,兒臣可不敢對您不恭敬。”
說着輕笑道:“兒臣還想着母後到底有何事這般着急,難不成是生病了想要兒臣總攬事務?可殿下聽了就責備兒臣哪裏能這般想?殿下責備了兒臣幾句就耽擱了時辰。”
一番話氣得皇後渾身哆嗦,太子妃不禁詛咒她生病,還觊觎她掌管後宮的權力!
她一向以為她自個兒養身功夫到家,卻沒想到太子妃卻是個混不吝!
皇後再也掩藏不了怒容,仰頭惡狠狠地瞪着童珂,雙手近乎痙攣一般扣着椅子扶手,半晌從牙縫裏憋出一句話:“你竟敢……”
“皇後娘娘!”
童珂和皇後齊齊擡頭,就見還候在下面的齊嬷嬷朝皇後笑道:“皇後娘娘怕是忘了,後宮向來有規矩,晨昏定省都是有時辰的。先皇後娘娘就明确規定過早為卯時末。”
皇後冷冰冰地盯着齊嬷嬷,心裏冷笑,難不成太子妃就想用這個來壓她?真是愚蠢。
她輕蔑地嗤笑一聲,“本宮身為六宮之首,當然有更改宮規的權力,更何況是這等小事。再者先皇後向來寬容大度,更不會跟本宮計較。齊嬷嬷還是管好自己的嘴,免得給太子和太子妃惹麻煩。”
齊嬷嬷一滞,卻也不得不承認,皇後說的有道理。可先皇後生前多麽照顧皇後,現在皇後卻絲毫不念舊情!
皇後三言兩語堵住齊嬷嬷的嘴,擡眼重新望向童珂,身子放松下來,“太子妃,你覺得本宮說的有理嗎?”
童珂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魇如花的臉頰慢慢湊到皇後耳邊,低聲道:“母後,不知您知道柳葉胡同嗎?”說完,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直起身子欣賞皇後煞白的臉。
她笑吟吟地退開兩步,坐到她原本的位置,“母後,時辰也不早了,還是趕緊将事情商量好,也免得耽擱皇祖母的壽宴。”
皇後哪裏還看得見言之鑿鑿的童珂,雙眼呆滞地望着前方,只覺下首的嫔妃都在看她的笑話。
又想到太子妃剛才的話,她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個一幹二淨,再也提不起精神來。可她是皇後!
皇後就要有統領六宮的威勢!
她回頭撇了一眼一臉淡然的童珂,攥緊自己顫抖的雙手恨不得就這麽暈過去。她為何要招惹太子妃這個混不吝?她佯裝出一副一切不曾發生過的模樣,咬出六個字,“那就依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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